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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雲密集,又要下雨。周小山站在檐廊下向遠處看。山峰連綿,一眼無邊。
他剛剛與人在國外的查纔將軍通話,十五日後,將向買家提供他們需要的關於A的資料。
將軍問有沒有問題。
小山請他放心。他知道這次交易對將軍來說非常重要,對方付出的代價是數量可觀的武器。
他回頭看看躺著的佳寧。她身邊懸掛點滴,藥液一點點的流入身體。
佳寧此刻昏睡著,合上的眼睛是彎彎的一道曲線,眼角微揚,下弦月。他走過去,手指輕輕滑過她那柔和的臉龐,這樣的佳寧沒有之前又見到他的時候那麼惱怒倉皇,也沒有在北京的時候那麼飛揚跋扈。他記得,她那時做完即走,沒在他身邊流連過一秒。可此刻她睡得很好,嬰兒一樣,在他的地方。
如果她永遠都是這個樣子呢?
如果她永遠都這樣留在他的身邊?像一幅畫,一棵植物或者一汪湖水一樣?
這個念頭在腦袋裡一閃,輕巧巧的過去了。
第一枚雨滴敲在石板上的聲音。
佳寧睜開眼睛。
他看著她,房間陰暗,可兩個人的眼睛都非常的明亮。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她指尖冰涼,可是沒有躲開。
“想自殺?但是力度不夠。”他微笑看著她,“跟肝臟還有1公分的距離,但是已經縫合了。佳寧你會很快復原的,你身體的素質非常好。”
她沒有說話,只是看著他。
他撥她的頭髮:“餓不餓?我去叫人送吃的東西來。”
她搖搖頭,另一隻手按住他的小臂:“在這待會兒。”
雨終於下來,擊打著房檐,石板和芭蕉的葉子,低落在房前鵝卵石鋪就的路上會成小的溪流,叮叮咚咚的交響。
房間裡的周小山,看著佳寧,體會著她的氣息和溫度,眼神和心念在這個時候都離不開,這樣彷彿癡了。
他從她的房間裡出來,月亮已經升起。
房子的中庭裡有小水井和一棵高大的榕樹,他脫下上衣,在樹下打水上來沖洗身體,他腰上一寸的地方纏著密匝的繃帶。井很深,水冰涼。透到骨頭裡,他的身上也有疼痛。
“嗖”的風聲,小山伸手在背後接住顆襲來的紅毛丹,力道很大。
他拿過來看看:“還沒熟呢。”
莫莉的腿從榕樹的枝椏上垂下來,細細的兩隻腳兒。
“你什麼時候打發她走?我討厭她。”莫莉朗聲朗氣的問。
他站起來,身上溼淋淋:“你擔心的
太多了,東西沒到手,怎麼讓她走?”
她說:“她差點害死你。”
“她那種人能做什麼事情?一隻雞都殺不死。”
“她殺雞幹什麼?她把你的車子都給弄翻到懸崖下面了。你的肋骨也折了,你還給她找藥。”
“……那你說我怎麼辦?”
“……反正我討厭她,你快點把她弄走。”
“事情結束,當然會的。”他說,“那邊的情況怎麼樣?”
“你是說那個男的?還好,吃,喝都正常,昨天要紙和筆,我沒有給他。”
他點點頭:“事情跟他沒關,再說以後還要放了的,不要虧待他。”
小山把衣服拿起來,要回後面自己的房間,莫莉又一個紅毛丹飛過來,他聽見了卻沒有躲,頭上結結實實的吃了一記。
“你消消氣去睡覺吧。”
氣候的緣故,人在這個地方新陳代謝的速度加快,像植物一樣,生長,復原。佳寧的傷口每天有醫生清洗換藥,都是奇怪的草藥,惡苦的味道,卻療效顯著,她原來覺得疼痛的地方漸漸癒合,新肉長出來,開始發癢。
她在睡夢之中忍不住了,伸手去搔癢,被人按住了手腕子。
她迷迷糊糊的睜眼看,是周小山,一直守在她的身邊:“再等幾天,再等幾天就可以去掉紗布了。”
傷口漸好,有僕人幫她沐浴換衣,換上的又是絲織的“奧帶”,可是鏡子裡的她,臉色像那衣服一樣的蒼白。佳寧對著鏡子擦上些胭脂。除了煙和打火機,她的東西還在,還有那柄椰刀。她把那刀拿起來仔細的看,覺得彷彿更鋒利了一些。
周小山站在檐廊上,看見她研究那把刀。
“你見到它不會覺得害怕?”
她看他:“爲什麼要?”
“那很好。以後你要留著它,它是你的武器了。這是我們這裡的習慣,選中的刀用自己的血開刃。”
佳寧站起身來,慢慢走近小山:“我們是不是忘了什麼?你要我來這裡幹嘛?”
“你是說A材料?我們還有時間,需要的時候我會向你要。”
她走到他身邊,仰頭看天:“這雨要什麼時候下完?”
“有時一個月,有時半年,也可能明日就放晴。”他看著她的側臉,“你都不問問他的情況?”
“你是說我的丈夫?你能把他怎麼樣?你要的東西在我的手上。你不善待他,對你沒有好處。”
“狀況正是如此。”他點點頭,“受傷之後,你看上去明白了許多東西。”
“學習
而已。”她脣角含笑。此刻鎮定而美麗,黑頭髮輕輕飄動,扶到他鼻尖上,細細的發癢。
小山伸出手去,她的髮絲在他手指間滑過去了。
佳寧說:“我餓了。”她身向前傾,靠在欄桿上,“你欠我人情的,記不記得?那時在北京,我穿過整個城市陪你吃了一碗牛肉麪。我現在想吃牛肉麪。”
“這裡沒有牛肉麪。牛肉米粉也是一樣的美味。”
“走吧,現在就走。”佳寧說。
小山見她恢復生機,心中也輕鬆起來,立即去拿傘。
黃昏時分,查才城各家小店面都點上了燈籠,紛飛的雨花被染成黃色,透著溫暖的氣息。
這是個古老小巧的山城,與已經是現代化了的江外和保留著大量殖民遺蹟的西城不同,查才城滿是瓦頂竹牆的舊屋,街道由山間的黑石鋪就,年代太久了,石棱被雨水和草鞋磨得圓潤,佳寧腳下一滑,小山扶住她的胳膊。
她“嗯”的一聲,小山說:“傷口疼了?”
佳寧說:“沒事兒。”
“吃完飯了,回去吧。”
“去前面那個廟看看。我想去上一炷香。”
“你怎麼也信佛?”小山看她。
“從前不信,所以他懲罰我了。”
廟是小廟,可是修建的精緻華麗,供奉著釋迦,著金裝琉璃。查纔將軍篤信佛教,這座廟就是由他修建。
此時沒有香客,只有穿袈裟的老僧在佛堂裡敲擊木魚。
小山不入佛堂,只在外面等她,佳寧上了香,三拜九扣,面目虔誠。
從寺廟出來,徒步回去,他們一直沒有說話。
直穿過街道,宅子的場院,中庭,到了佳寧的房間前面。
小山終於問道:“剛纔跟佛祖求什麼?”
“求相對論得正果,能夠實際操作。”
“哦?”
“能量和速度轉化得當,時間倒退,我回到幾個月前。”
“回到還不認識我的時候?”
“不,認識了你。只不過,重新來過。”
他在月下看她美麗生動的臉,有那麼久,說不出話來。
他伸開手臂,幾乎就要擁抱她了,卻只是爲她把門打開:“睡吧。好好休息。”
她自後面看他離開。頎長的背影,穿著長衫,袍袖當風,腳步輕快無聲。那樣漂亮的一個人,每個角度看都精彩。佳寧微笑,自己不就是這樣迷了心竅嗎?好在一切都有規則,有規則就可以研究記憶應用。
教學相長,多難得的學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