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冬日的北國。
漫天的大雪覆蓋了王宮走廊的鮮血,掩蓋了謀奪篡位的陰謀。
太子逼宮事敗,被囚禁於天牢,沒多久便抑鬱而死,而太子妃自起事之日起便不知所蹤。
一個月後,七王子登基,成爲北國新君。
登基大典過後,北王去了廣寒宮。
廣寒宮歷來是北國王后所居之地,但此刻裡面卻囚禁了一名四肢筋脈皆被挑斷的傾城女子,女子披頭散髮被囚於鐵架上,全身上下已無一處完好的皮膚,身上的血不斷滴落至地,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響,甚是詭異。
千刀萬剮,這便是女子接連十日都在承受的酷刑。
此時,宮門開了。
女子輕輕笑了:“你終於來了。”
北王見著女子悽慘的模樣,心中略有不忍,卻還是開口道:“寡人來送你最後一程。”
女子的心已不再痛了,因爲麻木了,她現在只想要一個真/相。
她吃力的擡頭望著他,神色悲慼的問道:“你可曾愛過我?”
“愛過。”北王沉聲道。
她嘲諷的笑著:“這就是被你愛過的下場?”
“是你選擇了這樣的結局。”北王眼露恨意的答道。
“愛上你是我這一生犯的最大的錯。”她一臉悔恨的說道。
“寡人承諾你的,能給的寡人都會給,廣寒宮永遠是你的。”他眼神陰鬱的離去,對門外守著的人下了一道旨意:“太子妃穢亂後宮,蠱惑太子謀逆,將她五馬分屍,丟到荒山喂狼。”
“屬下遵命。”門口的隱衛立馬衝進了廣寒宮內。
“神農靖,我恨你......”她用盡全力向門外喊道。
隨後,她悽慘的聲音在廣寒宮內持續了片刻後徹底恢復了寧靜。
三十年後。
這一日,南國國君大婚,各方諸侯勢力紛紛派出親信前往洛陽城恭賀觀禮。
師父身爲靈界之主自然也收到了南王的邀請前往洛陽城,而我也隨師父同行。
這是我第二次踏出靈界,馬車剛駛出靈界的結界,我便好奇的探出腦袋四處觀望,看著南國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羣,內心不禁無比激動。
而我第一次出靈界是在三年前,那時我隨師父一起去參加北國二王子的登基大典。
我們的馬車到了洛陽城城門口時,被守門的將軍攔住了。
“馬車內是何人?”將軍問道。
坐在前面駕車的二師兄向那位將軍出示了塊靈界的令牌。
將軍見到令牌,立馬恭敬的行禮道:“不知是靈主駕臨,末將多有得罪,陛下特命末將來此迎靈主入宮。”
隨即,我們一行三人暢通無阻的進了南國王宮。
聽師父說王宮是天下最華麗的牢籠,我雖不甚明白,卻還是謹記臨行前師父的叮囑與交代給我的任務,絲毫不敢掉以輕心。
入宮後,我跟在師父後面就坐於王位之下的坐席,在場的南國朝臣們與北王派來恭賀的使者們紛紛向我師父施禮一拜以表尊敬。
衆人都入席後,儀式正式開始了。
南王的婚禮舉辦得非常隆重。
王后是當朝宰相的大女兒,端莊賢良,深得南王喜愛,一襲鳳紋嫁衣更是鮮紅似火,華貴無比。
遠遠見到南王的第一眼,我便隱約覺得熟悉,好似在哪裡見過,可卻怎麼也想不起來,於是輕聲對一旁的師父說道:“師父,我好像在哪見過南王。”
師父神色微變,淡淡說道:“你從未來過南國,怎會見過?”
我沉默了。
想想也是,我還是襁褓時便被師父撿到帶回了靈界。
我曾問過師父我的身世,但師父也不知道我是誰家的孩子,師父是在北國一個小村鎮的河邊撿到我的,師父問了村鎮上的人,但沒人知道我是誰,師父便斷定我是一個沒人要的棄嬰。
師父給我取名叫君凡,是隨了師父的姓氏,師父說希望我一生平凡若素。
不經意間,我流露出淡淡的憂傷。
等我回過神時,儀式已經進行一半了。
就在祭天之禮開始時,王后突然吐血昏倒了。
“御醫,快傳御醫......”南王焦急的對身邊人命令道。
王后吐出的血呈暗紫色,難道是......
“我懂醫,我來看看吧。”我抓住機會快步走上前對南王說道。
聞言,南王警惕的看著我。
“她是本尊的嫡傳三徒弟君凡,醫術了得,南王大可放心。”師父走到我身邊對南王說道。
南王當即放鬆警惕,示意我上前。
我把了下王后的脈搏,眼露詫異,隨後爲王后輸了些靈力,保她一月無虞。
“王后中了鬼谷花之毒,只有鬼谷花徑的汁水才能解此毒。我已用靈力壓制毒性,但也只能拖延一個月。”我如實說道。
“鬼谷花......”南王狠狠說著,眼神陰鬱。
想來南王已經知道誰是兇手了。
以前聽師父提起過,南國的鬼谷集聚天下靈藥與毒藥,鬼谷花更是世間奇毒,中毒者半時辰內不服用解藥便沒救了,而鬼谷谷主更是身份莫測,行蹤難尋,不過鬼谷谷主少時與南國左相有過幾面之緣,交情甚好,可是這個左相自南王登基以來因與南王政見不和而屢次觸犯龍顏,君臣的關係如同繃著的一根弦。
此次立後之事左相更是多番阻擾,想讓南王立自己的女兒爲後,卻未如願,不想這個左相竟不知何時存了這般忤逆之心,看著南王眼裡的冷冽,想必心中已存了除去左相之意了。
許是耗費了些許靈力,我身形不穩的倒向南王。
“君姑娘?”南王立馬扶住我。
下一瞬,我已經被師父打橫抱起。
“她爲王后耗費了些靈力,修養幾日便可恢復。”師父解釋道。
“那就好,此番多謝靈主。”南王感激道。
“無妨。本尊還有要事,先告辭了。”師父不卑不亢的說道。
南王等人立馬讓出一條路,目送著我們離去。
師父抱著我迅速離開了南國王宮,二師兄緊隨我們後面。
靈界憑藉著強大的結界隔出了一處世外桃源,普通凡人根本進不去,而靈界雖擁有強於世間一切武功的靈力,但從不干涉外界俗事,這是自古以來的規定。
此番南王大婚之日王后被人下毒,君臣不同心,以後這南國怕是要亂了。
待我們的馬車出了城門,我依舊靠在師父的懷裡,不願醒來,只希望這條路永遠都不要走完,馬車永遠別停下。
愛上自己的師父,這是我的罪,是在褻瀆我的師父,我很清楚這注定是一場無果的愛,可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此時,頭頂上傳來師父的聲音。
“還想裝多久?” wωw ▲ттkan ▲c○
我無奈的睜開雙眼,離開了師父的懷裡,眼見師父並未生氣,內心鬆了口氣,聲音有些沮喪的說道:“真是什麼都瞞不過師父。”
其實我剛纔輸完靈力後是有些暈,但還不至於昏倒,我假意昏倒爲的就是觸碰到南王的掌心,催動心神探知南王內心深處隱藏的秘密。
自我記事開始便有了這一異能,我可以探知天下所有人的秘密,卻始終無法探知師父的秘密。
愛上一個人便想知道他的全部,我跟在師父身邊十八年,卻從未見師父笑過,我曾偷偷問過二師兄,但二師兄也不知道,因此我也不敢問師父,只是隱約覺得師父必是經歷過什麼傷心之事。
我慌忙掩去眼中的失落,偷偷望向師父。
師父不說話,也不急著問我,我最終還是沉不住氣的說道:“師父,南王是弒君才坐上了今日的王位。”
聞言,師父神色有些凝重。
“師父,靈界的規矩是不干涉外界俗事,可是師父爲什麼還要我探知南王的秘密呢?”我不解的問道。
“不干涉外界之事,靈界便能容於天下而不被天下人所忌憚,知曉外界之事,靈界便能獨善其身,凌駕於南北兩國之上,永存世間。”
話一說完,師父便閉上了雙眸,面色淡然。
回靈界的路還有一段時間,冬日的寒氣令人犯困,沒一會兒我便悄然睡去,做了一個奇怪而漫長的夢。
我夢見在一顆桃花樹下,一名紅衣女子隨風起舞,舞姿曼妙動人,身旁的男子寵溺的看著女子。
一舞結束,男子溫柔的爲女子遞上一杯花茶。
“我已練成霓裳舞,何時見他?”女子問道。
“下月初三。”男子輕聲答道。
“好。”女子眼露失落。
“怎麼了?可是累了?”
“阿七,我捨不得離開你。”
“終有一天你會回到我身邊的。”男子擁著女子安慰道。
“離開前,我有個心願。”
“你說,無論什麼我都答應你。”
“我要做你的女人。”
“好。”男子當即抱起女子離開了桃林。
朦朧間,我感覺到自己被人抱起,鼻間聞到一縷淡淡的桃花香,是師父身上的味道。
沒多久,我喃喃的醒來,身邊已不見了師父的蹤影,而我已經回到了靈界的桃閣。
夢中的男子讓我隱約覺得熟悉,卻怎麼也看不清他的臉。
師父說修習靈術功成後不但可以延長壽命,還可以記起自己的前世,難道夢中的那一對男女與我的前世有關嗎?
我理了理衣裙,開門走出桃閣。
“師妹。”二師兄遠遠見到我將我叫住。
“你這是準備去找師父嗎?”二師兄問道。
“是啊。”
“師父去了禁/地。”
禁/地只有師父一人可以進去,違者逐出靈界,因此靈界的人無人敢擅闖,更無人敢問禁/地的特殊之處。
每年三月初三師父都會去禁/地一日,不許任何人打擾。
可是眼下還沒到三月,師父怎麼去了禁/地?
我湊近二師兄,輕聲問道:“你知道師父爲何突然去了禁/地嗎?”
二師兄一臉茫然的搖搖頭,但隨即想起了什麼,看著我欲言又止。
“怎麼了?”我問道。
“回到靈界後,師父見你睡的正香,便將你抱回了桃閣,那時你彷彿叫了一個人的名字,師父的神色立馬變得很難看。”二師兄說道。
“什麼名字?”我一臉疑惑的問道。
“沒有聽清。”
與二師兄告別後,我回了桃閣,卻怎麼也靜不下心來。
我睡夢中喚了何人居然能令一向面色平淡的師父神色劇變?
晚膳期間,席間只剩下我一人,望著對面空蕩蕩的位子,內心不禁失落萬分,以往師父每日再忙都會抽出時間過來陪我用晚膳的。
師父在我心裡是仙一般的人物,我雖然對師父生了情,可卻不敢逾越,更不敢讓任何人知道,能每天見到師父,聽他說話,我應當知足了,但每當夜深人靜時我便痛苦萬分。
我多想對師父表明我的心意,可我是師父的嫡傳徒弟,一日爲師,終身爲父。至死,我與師父之間能有的關係只是師徒。
一但有一日被師父知道了我的心意,那麼師父將怎麼看我?
是將我逐出靈界還是不再承認我這個忤逆犯上的徒弟?
無論哪一種都是我無法承受的結果,與其如此,我寧願將心意深深埋藏起來,小心翼翼的悄悄愛著師父,這樣我才能永遠留在師父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