彥祖眼眸的顏色,似乎在一點(diǎn)點(diǎn)加深,撤回了手,嘆口氣:“其實(shí)對你而言,隨遇而安,才是最好的,不要總是想抗?fàn)帲侵粫屇愀瘧K。”說完,他便轉(zhuǎn)身而去,卻又在即將出門的時候停住,聲音冰冷:“記住,你是我的女人,誰再敢碰你,我便殺了誰。”
顏棠只恨不能,將那個囂張的背影,撕成碎片。而于嬤嬤卻在這一刻,微微皺了皺眉,眼底閃過一抹深思……
更深露重,殿外的那個人,卻始終沒有走。 隔著重重宮門,顏棠都仿佛看得見他,眼底的哀傷。 而她,又何嘗不是同樣心如刀割? 最后,她沉沉一嘆,閉上雙眼:“宣他進(jìn)來吧。”
于嬤嬤憐惜地看了她一眼,出門喚馮野進(jìn)來,自己悄然退下。
當(dāng)馮野見到一身素衣,靠在床邊的顏棠,頓時沖了過來,卻又在她面前停下,猶疑地叫了一聲:“海棠。”此刻的他,真的寧愿,眼前的人,是鳳歌。生離,遠(yuǎn)比死別更痛。可是他看見,隨著這一聲“海棠”,她已淚流滿面。
她是海棠,千真萬確,就是海棠。悔恨和思念,幾乎將他的心扯裂,他再也控制不住,將她拽進(jìn)懷里,緊緊抱著,那樣用力,似乎想將她融入自己的骨血,永生永世,再不會失去,再無需分離。
“你為什么不早點(diǎn)來……為什么不早點(diǎn)……”她死命捶打他,哭聲嘶啞。
“對不起,對不起……”除了這三個字,他已經(jīng)再不知道說什么,他將臉埋進(jìn)她的肩窩,有滾燙的水珠,烙上她的肌膚……久久的相擁之后,他將她從床上拉起:“我?guī)阕摺!?
顏棠卻在這一刻,清醒過來,搖著頭,凄然地笑:“我如何走得了?我現(xiàn)在,是鳳歌。”
“你不是,讓他們?nèi)フ艺娴镍P歌,我們?nèi)ヱT城。”馮野已經(jīng)不管不顧。”若他們知道我不是鳳歌,你以為,我能活著走出這皇城?”顏棠嘆了口氣。
“誰攔我們,我就讓誰死。”馮野的眼中,已有嗜血的光芒。
“若是你的父親呢?”顏棠苦笑著反問。對自己的命運(yùn),她看得很清楚。只要此事敗露,無論是假的還是真的鳳歌,馮耀威都會立刻痛下殺手,從而一舉拿下這江山,他等這個機(jī)會,已經(jīng)太久。
死,她早已準(zhǔn)備好,可她不想連累馮野,為了她失去原本擁有的一切。“別傻了。”她的指尖,輕輕撫上他的臉:“這是我們的宿命。”
“我不信命。”馮野咬牙,將她拉近:“我只要你。”
“她是我的,由不得你要。”陰涼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彥祖又如鬼魅般,忽然出現(xiàn)……
當(dāng)馮野見到彥祖,剎那間全身繃緊,如迅猛的獸,撲過去便是凌厲的一掌。
而對方顯然也早就準(zhǔn)備好,堪堪避過,掠至角落,撣了撣衣衫被掌風(fēng)掀起的皺褶,笑容里有勝者的得意:“馮野,即便你現(xiàn)在真能殺了我,也改變不了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實(shí),所以何必沖動?”
馮野恨不能將他碎尸萬段:“彥祖,你真是小人,你其實(shí)早就知道她是海棠,居然還……”
“真小人,也比偽君子好。”彥祖打斷他的話,眼神中有神秘莫測的光:“馮野,你敢說你面對她的時候,心中無愧?”
馮野瞬間愣住。
顏棠心中泛起疑惑,去看馮野,他的目光,竟有些游移。
那邊的彥祖,卻朗聲大笑:“娘子,你不如問問他,何為幽冥衛(wèi)?”
“幽冥衛(wèi)”?這是她第二次聽人提起這件事。第一次,便是劉太醫(yī)臨死之前,拼了性命想要吐露的秘密。難道,幽冥衛(wèi)……和馮野有關(guān)?她的眼皮,劇烈一跳。
“你不要聽他胡言亂語。”馮野急急開口,可正是這一份焦急,讓顏棠疑慮更重,這背后,究竟隱藏著什么不可告人的隱秘,讓馮野如此心虛?
這時,又有人來報,說馮紹求見,彥祖撫掌大樂:“妙妙妙,今日算是聚齊了人,好唱戲了。”
馮野在那一刻,臉色微微發(fā)白,忽然向彥祖投去一個眼神,其中的
含義,只有他們二人心中明白。
彥祖笑得玩味,然后看向顏棠:“跟你的舊情人,好好話別,但是要記得我曾經(jīng)說過的話,嗯?”
語畢便出了門,不多時,殿外便傳來他的聲音,說女皇有恙在身,需靜養(yǎng)。馮紹似乎也只是來探望的,跟他寒暄了幾句便告辭,彥祖說由他相送,隨即兩個人的說話和腳步聲,便越來越遠(yuǎn)……
而此刻的內(nèi)室,卻氣氛壓抑,顏棠的眼神,一直落在自己纖白的指尖上,馮野則是站在她身旁,一聲不吭,不時偷瞟她的表情。許久,顏棠突然抬頭,攫住了馮野來不及躲閃的眼神:“幽冥衛(wèi),究竟是什么?”
馮野明顯一震,強(qiáng)笑道:“海棠,有些事情,你還是不知道的為好。”
顏棠的心,下沉得愈來愈厲害,自她第一次從劉太醫(yī)口中聽說幽冥衛(wèi),她便直覺其和顏家血案有關(guān)。而如今,馮野這般逃避,更是讓她有極為不祥的預(yù)感。該不會……她不自覺地咬住了下唇,死死盯住他。
“不要瞎想……”馮野仿佛受不了她這樣的注視,伸手覆上了她的眼睛,手心里,竟有冰涼的薄汗。
兩個人就維持著這樣的姿勢,誰也沒動。
“馮野,不要騙我,這天下誰都可以騙我,就是你,絕不可以。”許久,顏棠低啞的聲音,從下方傳來,馮野的手,輕輕一抖,滑到她的肩頭,將她攬靠在自己身上。
“海棠,我們一起走,好嗎?找一個……誰也不認(rèn)識我們的地方,平平靜靜地……過一輩子。”馮野的眼睛,望著窗外,仿佛在那月色深處,便有他向往的那個地方。
被那片溫暖包圍著,顏棠輕嘆著閉上眼。
不信他,你還能信誰?她強(qiáng)迫自己,想要將心中的那些不安放下來,卻不知,那已化作了驅(qū)不走的陰翳,藏在心底深處,日后一切可疑的蛛絲馬跡,都會一縷縷地纏繞上去,最終擴(kuò)大成籠罩整顆心的黑暗,遮蔽了所有溫暖的亮光……
只過了半個時辰,彥祖便回來了,痞痞地站在門口,似笑非笑:“我給你們話別的時間,應(yīng)該足夠了吧?”
顏棠下意識地攥緊了馮野的衣襟。
馮野眼神劇烈掙扎,卻在片刻之后,輕輕地拍了拍顏棠的手:“等我回家,先處理一些事,明日一早,便來接你。”隨后轉(zhuǎn)過頭,咬牙逼視彥祖:“你不許再碰她。”
彥祖扯了扯嘴角,不置可否。
“別走。”顏棠抬頭央求馮野,她對彥祖,心存恐懼,害怕獨(dú)自面對他。
“乖,最后一晚,我會盡快回來。”馮野狠了狠心,拉開了她的手。有些事,他必須去做,不然即便他們逃到天涯海角,也無法安寧。走到彥祖身邊時,他停下腳步,聲音低得只有對方能聽得見:“放過她,我會幫你得到,你想要的。”
馮野走了,顏棠心中頹然,卻仍強(qiáng)撐著精神,坐直了身體,戒備地看著彥祖。
他深沉地看著她半晌,慢慢走到她身旁。
隨著他的一步步接近,顏棠的手,也握得越來越緊,卻緊咬住牙,不肯露出慌亂。
“我抱抱你吧。”他忽然咧嘴一笑。
“滾開。”顏棠低吼,卻已經(jīng)被他整個人箍在懷里:“我只是覺得,你很可憐。”
“我不要你可憐。”她掙扎不開,差點(diǎn)又想咬他,卻又想起他說過的,你咬我,我就咬你,只好強(qiáng)忍住。
他卻看穿了她這一刻心思的轉(zhuǎn)換,壞笑:“看來我說過的話,你都記在了心上。”
“你去死。”顏棠大罵。
“早說了,有你,我舍不得死。”他挑起一縷柔軟的發(fā)絲,在指尖纏繞,眼神中似乎也泛起些溫柔:“別傻了丫頭,他不可能帶你走,安心跟著我,我會對你好。”
顏棠置若罔聞,此生,她再不會傻到相信這個混蛋說的任何一個字。感覺到他的手拉開了她的后領(lǐng),她又開始劇烈反抗:“你要干什么?”
“只是看看,我留的印記,消失了沒。”他壞笑,倒也未有下一
步的舉動,只是抱著她,怎么都不松手。
她本就虛弱,到最后,也沒了力氣,只能任他抱著,卻僵硬冰冷如同死人。
他卻也不介意,到后來,竟還拉過被子,將她裹住,說怕她著涼。
顏棠懊惱怨憤之極,卻又無計(jì)可施。到后來,也不知怎么,她竟在他的懷中,漸漸睡著。而他,看著她的睡顏許久,忽然低下頭,在她的唇上輕觸。顏棠在夢中,皺了皺眉,想要躲避他的吻。
他失笑,揉了揉她的臉,嘆息著吐出兩個字:“傻瓜。”
到了黎明前最冷的時候,他看著縮在被子里的她,將她抱得更緊了些,她的臉貼在他胸口,隨后整個人都無意識地靠了過來。他自嘲地笑笑,不知道此刻的她,將他當(dāng)成了誰。就這么看著晨光,一點(diǎn)點(diǎn)從幽藍(lán),到淡白,他悄然起身,在床邊默看了她半晌,轉(zhuǎn)身離開。
昨夜,他又給她下了安魂香,等她醒來,關(guān)于他和她的一切,又會成為一個永遠(yuǎn)也解不開封印的夢。就讓她,一直恨著他吧。 他本就可恨。
顏棠醒來的時候,記憶果然只截?cái)嗟今T野離開的那一刻,之后發(fā)生的事,便模糊不清。她害怕彥祖又對自己做了什么,直到看見衣衫完好,才勉強(qiáng)松了口氣,起身下床。可是今天過來服侍她更衣洗漱的,不是于嬤嬤,而是另外一個陌生的宮女。
“于嬤嬤呢?”顏棠問。
“回陛下,今日一大早,她便被三殿下叫走了。”那個宮女的回答,讓顏棠大驚,立即下令:“快去找……”
“找我么?”彥祖懶洋洋的聲音,在窗邊響起。
“你把嬤嬤帶到哪去了?”顏棠厲聲叱問。話音未落,便覺得眼前一花,彥祖已經(jīng)輕飄飄地躍進(jìn)窗,站定在她面前。
他揮了揮袖,示意那宮女先退下,才俯下身來,和顏棠近距離對視,嘴角有詭異的笑:“一個只有我知道的地方。”
“卑鄙。”顏棠怒極,一巴掌揮過去,被他握住了手腕:“又不乖了,怎么能總是對自己的夫君施暴呢?”
“你究竟想怎么樣?”顏棠簡直憎惡到了極點(diǎn)。
“放心,只要你乖乖聽我的話,她便不會有事,不過,她現(xiàn)在身受重傷,要死,也很容易。”彥祖即便說著最殘忍的話,笑容也依然優(yōu)雅閑適。
“魔鬼,你真的是魔鬼。”顏棠恨聲罵道。
他笑起來:“你罵人的詞兒,真的很有限,翻來覆去就是這么幾個,卑鄙,無恥,魔鬼……”他甚至還捏細(xì)了嗓子學(xué)她,顏棠真想殺了他。
“不過,你也不必糾結(jié)于是該選馮野,還是于嬤嬤,”他頓了頓,放輕了聲音,眸中如盛滿了星子,晶亮魅惑:“因?yàn)轳T野,根本不會來。”
“你住口。”顏棠心里一痛,直覺地拒絕聽他說話。
他挑了挑眉:“不信么?好啊,那我陪你一起等。”說完他竟真的搬了張椅子,在她旁邊坐下,神情篤定。
而她的心,卻越來越慌。馮野,會不會真的不來?不,他不會就這樣丟下她。 顏棠扭過頭去,刻意避開彥祖的眼神,默然等待,給過她承諾的那個人。 然而,清晨,晌午,傍晚,深夜,時間如漏中沙,一點(diǎn)一滴流逝,他卻始終沒有出現(xiàn)。
顏棠的心,從最初的盼望,到最后的無望,逐漸涼透……
二更聲也已敲過,顏棠心中最后一點(diǎn)希冀,也被抽空,眼神徹底黯然下去,她默默等著彥祖的嘲諷。
可出乎意料,他只是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頂,嘆了口氣:“別傻了,睡吧。”
就這么一句話,卻引出了她委屈的眼淚。她等的那個人,又沒有來,承諾再一次,化作了飄渺的煙云。
“他有他的不得已。”有溫暖的指腹,為她抹去淚水,彥祖半俯下身,握住她的肩膀,和她對視,眸似漆黑的寂夜,深處卻又仿佛有水光流動:“經(jīng)過這次,馮耀威對你,必然已動了殺心。但他應(yīng)該還不知道你的真實(shí)身份,所以你必須更加鎮(zhèn)定,知道嗎?我會幫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