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可原驟然爆發(fā)出一陣尖銳的狂笑,笑著笑著,他的眼淚就落了下來:“你說錯不在她?如果不是她爸爸勾引我媽媽,我媽媽又怎麼會拋棄我?我爸爸又怎麼會給我娶了個後媽?我從小就是在別人的冷嘲熱諷中長大的,所有的人都瞧不起我,說我媽跟野男人跑了。我那時候就開始恨,恨那個把我媽媽拐跑的男人。後來,我爸娶了個後媽,後媽很勢利,動不動就打我、罵我,我爸很怕她,只要她一瞪眼,我爸就跟老鼠見了貓一樣,最後我爸讓我住到了學校,我就很少回家了,但是我跟後媽之間始終就像仇人一樣。爸爸死了之後我就徹底跟後媽斷了來往,本來我心裡的恨沒有那麼深的,就是因爲去年的那次車禍……開車撞到我的人竟然就是凌毅,他撞了我之後就逃之夭夭,其實我本來不認識他,但是我在被他撞到的那一刻看到了他脖子上戴的那半塊玉。醫(yī)生說我失去了記憶,沒錯,我的確是失憶了,十歲以後的記憶全部被抹殺了,留在腦子裡的就是後媽對我的苛刻,以及臨撞車的那一刻記憶。你知道當醫(yī)生宣判你再也沒有做一個真正的男人的權利時,那是一種怎樣的絕望?你永遠不會明白的……
“那半塊玉我曾經(jīng)聽我媽說過,是凌國峰送給她的,一共是兩塊,合起來就是一個太極八卦,所以在網(wǎng)上看到了七月的照片,我一眼就從那半塊玉上認出了她,也查到了她就是凌國峰的女兒,於是我想盡一切辦法讓她愛上我,我只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我要讓她愛上我,我再拋棄她,我要讓她變得一無所有。後來終於讓我查出來撞我的那個人叫凌毅,而他竟是凌國峰跟我媽生的孩子,這個世界真的太小了……於是我就接近他,跟他成了好朋友,從他嘴裡得知凌國峰跟我媽在一次旅遊中出了意外,他是被一個老婆婆撫養(yǎng)長大的。
“我原本以爲已經(jīng)得到了七月的愛,可是沒想到她卻告訴我她要結婚了,所以我讓凌毅做了安啓凡的替死鬼,是凌毅讓我失去了一個做男人的權利,我恨透了他,他根本不知道那輛車早就被我做了手腳,在那之前,我給他吃了興奮劑,我知道他必死無疑。我把安啓凡用硫酸毀容之後困在這裡,也就是想到最後要讓他們見面的,再沒有什麼比這種見面更殘忍了……”
“不!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做的,跟可原沒關係!”一個蒼老的聲音打斷了溫可原的話,我循聲望去,這一望不要緊,我整個人都震住了,我失聲叫了起來:“苦婆?!”
她沒理我,直挺挺地站在那兒,凌亂的白髮輕輕舞動著,像一尊塑像。
苦婆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再度睜開眼睛時,又讓我震了一下,她根本不瞎!她正在深深地注視著溫可原,彷彿她的眼裡已經(jīng)沒有了任何人,而這種眼神,只有在面對自己最愛的人才會這樣!
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天!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苦婆也瘋了嗎?
羅天說:“如果我沒有猜錯,你應該就是白月吧。”
她沒說話,就像沒聽見一樣,仍一眼不眨地望著溫可原。
羅天繼續(xù)說:“記得有一次七月在家裡的水龍頭裡發(fā)現(xiàn)了一些頭髮,我當時就在門邊撿到了一個藥瓶‘舒喘靈氣霧劑’,是治哮喘的。據(jù)我所知,七月跟安醫(yī)生都沒有哮喘病,而苦婆有,後來又有一次在街上看見了一個戴著墨鏡的女人去藥店買了這種藥,七月說曾經(jīng)見過她,而且她還去找過安醫(yī)生,七月告訴我,她認識的人裡面只有苦婆患有哮喘病,我就懷疑在七月家裡撿到的那個藥瓶是苦婆無意中留下來的,也就是說水龍頭裡的頭髮也是苦婆塞進去的。我一直不明白,一個瞎眼的老婆婆能跟七月有什麼仇呢?直到後來調查溫可原的資料,我才發(fā)現(xiàn),他的妻子白月也患有哮喘病,是做整容的,他們還有一個女兒,今年五歲,女兒在兩歲那年生了一場怪病,變成了啞巴。溫可原在去年出車禍以後,白月辭去了工作,再後來帶著女兒不知去向。這些資料讓我很快就想到了苦婆,我想,以白月這麼多年整容的經(jīng)驗,要化裝成一個老婆婆自然是沒有問題,戴手套的原因是因爲手不好化裝吧?人的身體,只有眼睛是騙不了別人的,白月的眼睛有一些小小的問題,所以她纔會喬裝成一個瞎子,而卸掉了苦婆的裝扮後就會戴上墨鏡。”
聽完羅天的話,她默然了片刻,擡起手用力地扯掉了銀白色的髮套,頓時,一頭烏黑的長髮如瀑布般散了下來。我目瞪口呆地看著她,她繼續(xù)從下巴處撕下一層皮,那層皮就順著她整張臉剝落了下來,露出了一張異常美麗的臉!
儘管她此時沒有戴墨鏡,但我仍認得出來,她的確就是那個戴墨鏡的神秘女人!
她嘆了一口氣,輕聲道:“羅天,你果然很聰明。從去年可原出了車禍以後我就一直覺得很奇怪,特別是他瞞著我來到了S市,我就更奇怪了,其實,我曾懷疑他是假裝失憶的,所以我纔會化裝成老婆婆,暗中跟蹤他,結果我發(fā)現(xiàn)他是真的失憶了。後來我看到他跟七月在一起,我就想方設法把他們分開,跟七月說他們命裡相剋,沒想到可原卻對七月越陷越深,可原是我的丈夫,沒有人比我更瞭解他,你說他從來沒有愛過七月,其實……也許他一開始真的不愛七月,但是後來連他自己都控制不住這份感情,所以我恨七月,啓凡的車禍是我操縱的,硫酸也是我潑的,還有凌毅的死,都是我做的,跟可原沒有關係。”
羅天說:“你以爲這樣就可以替他頂罪嗎?”
溫可原說:“不用!一人做事一人當!我早就知道你是白月了,從我第一次跟七月撞到你和苦兒的時候,我就覺得你們跟我有關係,所以我特地趕去北京做了調查。雖然我已經(jīng)不記得你,對你沒有任何感情可言,但是我不需要你替我頂罪!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一人所爲,開槍吧,羅天,反正我逃不掉了,大家一起死!”說完,他從石壁上取下一根火把,一副要點燃腰間導火線的架勢。
這時,一直呆愣在旁邊的老婆婆突然哭喊起來:“你爲什麼要殺我的孫子?你給我孫子償命!”話音剛落,她搶過其中一個警察的槍,對著溫可原就是一槍,砰的一聲巨響,伴著我驚恐的尖叫,白月已經(jīng)撲身上前,踉蹌了幾下,倒了下去。
我一下傻眼了,所有的人好像都傻了,尤其是溫可原,他像根木頭樁子一樣愣在那裡,手中的火把無聲地落在了腳邊,好半晌,他雙膝一軟,跪倒在地,嘴脣哆嗦著:“白月……白月……”他終於撲過去抱住了她,緊緊地捧住她的臉,“白月!你醒醒!白月!”
白月緩緩地睜開眼睛,輕喚一聲:“可原……”她的聲音聽起來是那麼的虛弱,“我知道你把我忘記了,也知道你對我……沒有任何感情可言,這些……這些都不重要,我只知道,你是我老公,是……苦兒的爸爸,我心甘情願的,可原,放下……心裡的仇恨,不要……不要再錯下去……”疼痛使得她皺緊了眉頭,不得不停了下來,她乾嘔了一下,鮮血就從她的嘴裡涌了出來。
溫可原哽咽著說:“你要堅持住,白月,我剛剛說的都是氣話,我記得你,我對你是有感情的,你是我老婆,你一定不能有事,白月,我?guī)闳メt(yī)院。”
白月虛軟地搖了搖頭:“有你這句話……我知足了。”說完,她又轉頭看向我,聲音更弱了,眼神似乎也渙散得無法聚攏,“七月……對不起……”更多的血從她的嘴裡往外涌,我一陣驚悸,爬過去,不知所措地抓住她的手,眼淚緊跟著奪眶而出。
“對不起,七月,是我讓苦兒偷了……你的鑰匙,那些頭髮,窗子外面……的人頭……還有……還有高壓鍋裡的貓,都是我……弄出來的,還有……那盆花……我把它搬到你房間的窗臺上……是因爲……因爲我好認得哪個是你家的窗戶……好讓我從天臺上把人頭……吊……吊到你的窗外面,七……月,你別恨可原,希望我的死……能把一切都化解,原諒……我……好嗎……”
“我沒怪過你,你不會有事的……”我咬緊了嘴脣,心裡難受得不行。
她顯然已經(jīng)不行了,只能發(fā)出恍若遊絲般的聲音:“可原……老公……我真的……真的很……愛你,別再錯……錯下去了……”一大口血從她嘴裡涌出來,她的手指抽搐了幾下,緊接著腦袋一歪,軟在了溫可原的懷裡。
能死在溫可原的懷裡,對於她來說,也許是一種幸福!
“白月,白月!你醒醒!醒醒啊!白月!我不會再錯了,你跟我說話,白月……”溫可原摟著她尚未變冷的身體發(fā)瘋般地搖撼著。半晌,他突然仰起頭,爆發(fā)出一聲野獸般的嘶吼。
“不——”
尾聲
又是一個深秋的夜晚。
一聲驚雷在空中炸響,整個城市都爲之一抖,接著,雷聲便如同千軍萬馬在蒼穹中狂奔,無數(shù)道閃電把天幕撕開,頃刻間,天空就像漏了一樣,一場罕見的暴雨落了下來。
我推了推身邊的啓凡:“啓凡,你醒醒,我有點害怕。”
他背對著我,一點反應也沒有。
我又推了推他,他還是沒反應,跟睡死過去了一樣。
窗外,風在咆哮,雨在狂瀉。
啓凡無聲無息地躺在那裡,就像一個木偶。我定定地望著他的背影,望著望著,這個背影變得陌生而不真實起來。我吞了一口唾液,心裡突然慌得很。
這個男人,他是啓凡嗎?
這時,窗外響起了一陣異樣的聲響,那是來自暴風雨之外的聲音。好像有一雙長著長指甲的手在瘋狂地敲/book/222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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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我聽到了一個聲音,那個聲音夾雜在暴雨中聽起來格外瘮人:“七月,快放我進去……”
我一下就聽出來了,那是溫可原的聲音。
我坐了起來,驚恐地看向窗戶。窗戶上赫然印著一張臉,它緊緊地貼在窗玻璃上,模糊不堪。
“七月,放我進去……”
我哆哆嗦嗦地下了牀,那張臉便從窗戶上消失不見,我走過去,透過玻璃往外看,外面黑乎乎的,什麼也看不見。
我推開窗戶,探出頭去,除了暴風雨,什麼都沒有。
呼!我鬆了一口氣。
就在我正要關窗戶的時候,一隻冰冷的手抓住了我的手腕,還沒等我反應過來,溫可原的臉已經(jīng)貼近了我的臉。他的眼睛裡冒著火,像是要把我燒著。他一字一頓地說:“我不會放過你的!”
我尖叫一聲,坐了起來。
“怎麼了,七月?做噩夢了?”啓凡也坐了起來。
我揉了揉太陽穴:“我夢見溫可原了,夢見他從精神病院逃出來了。”
他攬住我的肩膀,讓我靠在他的臂彎裡,安慰我:“沒事的,夢都是相反的,他已經(jīng)瘋了,不會再傷害你的。”
“啓凡,過兩天我們一起去看看他,好嗎?”
“好。”
我擡頭看他,經(jīng)過兩次植皮手術,他的臉已經(jīng)基本復原,我圈住他的脖子:“明天要做最後一次手術,有信心嗎?”
“有。有你在,我什麼都不怕!”雖然這麼說,但是我知道他心裡的緊張,每次的手術帶給他的都是致命的疼痛。
我忍不住問他:“你恨……溫可原嗎?”
他輕笑了一下:“事情都已經(jīng)發(fā)生了,恨他又怎樣呢?其實想想,他也挺可憐的。”
他剛說完,我的手機響了,我拿起來看,是羅天打來的,我接起來聽,臉色霎時就變了,呆若木雞。
“怎麼了,七月?出什麼事了?羅天跟你說什麼了?”
我喃喃地說:“溫可原從精神病院逃跑了!”
我想著剛剛夢裡的情景,渾身一顫,不由自主地看向了窗戶,窗外電閃雷鳴,風狂雨驟。
透過玻璃,我的視線漸漸變得模糊起來,我彷彿看見了那間精神病院,一個黑影敏捷地翻過高牆,在暴雨中狂奔而下,穿過大街小巷,他停在了一幢樓房下面,然後順著水管往上爬,爬到了一個窗口,他把臉貼在窗玻璃上,他的聲音夾雜在暴雨中聽起來格外瘮人。
他說:“七月,快放我進去……”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