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第幾天了呢?
好像已經很久很久了吧,久到自己也記不清了。
瀟雲躺在冰冷的地上,眼神空洞地看著屋頂,臉上僵硬著,不帶一絲表情。
原本刺目的陽光被烏雲遮住了,透不出一絲來。
冷風從門外吹進來,掀地瀟雲的衣角猛烈地撲閃著。其間還夾雜著溼潤的雨水,如針刺一般紮在瀟雲的身上。
瀟雲像是感覺不到冷似的,依然一動不動地躺著,盯著屋頂。
心中是無比的空虛,像是墜入了冰窖一般。
絕望地閉上了眼睛,頭疼又是一陣一陣地襲了上來。
最近幾天,瀟雲的頭痛愈來愈頻繁了。
墨軒說,這是失憶進一步嚴重的情況。
嚴重了麼?瀟雲苦笑著。
該要忘記以前的事了吧……
腦中的記憶要被掏空了吧……
以後,會誰也不記得了吧……
口中有些乾澀,喉嚨像是梗著什麼東西一般。
眼睛忽的又是一陣刺痛,卻流不出一滴淚來。
已經哭不出來了啊……
嘆了一口氣,瀟雲再度睜開了眼睛。
然而,眼前已沒有了白天的明亮,取而代之的是沒有一絲光線的夜晚。
又來了……
又是眼前的白天瞬間變爲了夜晚。
白天到夜晚的記憶消失了。
已經有多少次了呢?
瀟雲也不記得了。
唯一記得的只是閉眼、睜眼,然後眼前的場景就變了。
無數次的頭痛欲裂,無數次的記憶消失。
掙扎在記憶殘存的邊緣,努力地想要記住,卻一次次地失敗。
瀟雲已經不想再掙扎了,不想再這麼痛苦了。
“江姑娘。”一個溫潤如水的聲音輕輕喚了瀟雲一下,瀟雲吃力地擡起頭,迷茫地看了看墨軒。本想回一聲,卻因爲口中的乾澀,張了張嘴,什麼也沒能說出來。
“寒霜之前似乎叮囑過我們什麼事吧?”墨軒的聲音竟也是帶著些沙啞。
瀟雲努力地撐著身子,僵硬地擡起頭看著墨軒,又重新躺回了地上:“不知道……我不記得了。”
墨軒沉默了一下,口中喃喃道:“我記得他說過七天之後……”
“七天之後?”聽到墨軒這話,瀟雲眼中閃過了一絲疑惑,隨即又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說道:“好像有些印象了……”
想了片刻,瀟雲緊皺著眉頭搖了搖頭說道:“不行,還是想不起來。”
墨軒有些失望:“我方纔問了寒霜,他也記不得了,故此纔來問你。”
瀟雲用手指按著額頭,輕輕揉了揉,臉色有些蒼白地苦笑道:“恐怕又是失去那段記憶了吧。”
墨軒低下了眼眸,沉默了。
“墨公子,我們被困了多少天了?”瀟雲咳了兩聲,喘著氣問道。
聞得此話,墨軒扶著身側的牆壁吃力地站了起來,那腐朽的牆壁隨著墨軒的起身立刻落下了幾撮灰:“不知道,我去看看那臺子上刻的記錄。”
墨軒拖著沉重的步子走到曾經供奉神像的臺子旁,用手拂了拂灰,細數著上面用石子刻的歪歪扭扭的線條。
這記錄時間的方法,是墨軒被困在這裡第一天後想出來的。
每熬過一次“萬箭穿心”,墨軒便用石子在這臺子上劃一道線。
不消片刻,墨軒便轉過頭,輕聲對瀟雲說道:“有二十日了。”
瀟雲沉默著點了點頭。
已有二十日了啊!可是她爲何覺地應該不止這個數呢?
算了,已經無所謂了。
瀟雲嘆了口氣,努力地翻過身繼續側躺著,頭依舊低著,望著地面上散亂而枯黃的稻草發呆。
墨軒靠著臺子,緩緩地坐了下去,也是望著廟外陷入了深思。
瀟雲渙散的目光在地上漫無目的地掃著,她百無聊賴地觀察著廟內的每一個角落,以打發時間上的空虛。
破損的雕像孤零零地靠著牆側躺著,由於重量不輕,它蹭掉了一層牆灰,此時正壓在一片灰白色上面。
這雕像原本是倒在臺子旁的,由於比較礙事,瀟雲便把它搬去了牆角放著。
看著雕像,瀟雲暗自苦笑著,這雕像當年也是在萬人之上被敬仰,被朝拜的吧。如今落敗至此,喪失了往昔的風光,往昔的驕傲。真是孤雁失羣,虎落平川。
她又何嘗不是呢?與這神像真是同病相憐。
瀟雲細細看著神像年輕的臉,又是嘆了口氣。
等等,年輕?
瀟雲的腦中忽地閃過一道靈光,這神像的主人是個樣貌年輕的人?
看樣子,還是個男子。
她仔細地觀察著雕像的臉,總覺得在哪裡見過他。
雖然以前也曾看過雕像的臉,但那次是她急著在上面找脫出之法,並未仔細看。這次看得細了,忽然覺得很眼熟。
瀟雲努力地撐著身子,從地上爬起來,一步一步地向神像走去。
吃力地扶起神像,把他穩穩地靠在牆上,又拂了拂面上的灰,神像的臉這才完整地浮現在了瀟雲面前。
只見這神像鬢若絲,眉如柳,霓爲衣。也不知是誰塑的,儘管它被棄了那麼多年,依然活靈活現,簡直要呼之欲出。
若不是背後缺損了一片,這像絕對是止於至善了。
不過,真的是很眼熟。
瀟雲蹙眉,緊緊盯著神像的面容。
很像一個人,然而,神態卻和那人不同。
這雕像明顯是個仙人,眉宇間帶著些桀驁與不羈,面容中是一股渾然天成的鸞姿鳳態。
那人卻是一縷被困的幽魂,邋遢而又懶散,眼神還有些哀怨。
不過,若是被困了這麼多年的話,堂堂一介仙人落敗至此也不是不可能的。
但這個可能太叫人驚訝了,那個頹廢而瘋狂的青年,那個被困多年直到現在一蹶不振的青年,居然便是這廟曾經供奉的仙人。
不過,那仙人也可能是與寒霜有血緣關係的族人,例如父親或是祖君。但瀟雲卻覺得這種可能性極小,因爲有時寒霜隱隱給人的感覺與這仙人一樣。也許他自己並無感覺,也許是無意間流露出的,總之瀟雲預感寒霜便是這仙人。
若預感是正確的,那麼一切就能解釋地通了。
寒霜由於某些原因被困於自己的廟宇中,因“萬箭穿心”而遺忘了這些。這也就解釋了爲何除了寒霜沒有人能活下去的原因,畢竟這是他自己的廟,應有某些防禦措施纔對。
至於被困廟中,無法自刎的原因,恐怕與困住他的人有關。
能佈置如此惡毒封印與詛咒的人,絕對是與寒霜有什麼深仇大恨的。
恐怕他是想讓寒霜受盡折磨,生不如死。
一切的一切,均是明瞭。
寒霜被困在此處,受盡折磨也不是毫無原因的了。
但自己與墨軒只是誤入其中,爲何也是與寒霜一樣?
不,換句話說,若這廟是用來困住寒霜的,那她與墨軒爲何也可以進得此廟?
按理說,這廟應是裡外封閉,進不來出不去的,他們兩人爲何能進來?
瀟雲忽然想到了一種可能,這種可能讓她不由得打了一個寒戰。
她入得此廟的原因……是墨軒。
當初她昏迷不醒,被墨軒救得,醒來時就在這廟裡了。其中怎樣被救,又怎樣入廟她一概不知。
瀟雲咬了咬脣,嫌疑又扯到了墨軒頭上。
她不願相信這一切與墨軒有關,與那個溫文爾雅且又謙遜的青年有關。
可這一切的可能都指向了他與寒霜……
或者說,自己從一開始的猜測就是錯誤的?寒霜不是那個仙人,墨軒也真的只是誤入此地。
瀟雲煩躁地抓了抓頭髮,萬千的思緒卻又是剪不斷理還亂。
“江姑娘,你怎麼了?那雕像……”墨軒目光溫潤地看著瀟雲,從剛纔起,瀟雲就一直盯著雕像沉思,時不時地還抓著頭髮。
聞得此話,瀟雲回過頭,目光炯炯地注視著墨軒。
墨軒滿目疑惑地看著瀟雲,卻也沒說什麼。
看了半晌,瀟雲終是嘆了口氣道:“墨公子,你也來看看這雕像吧,我發現了一些問題。”
她終是決定與墨軒一起討論這件事,畢竟她不願去懷疑那溫潤如水的青年。
還有一個原因,若墨軒真是與此事有關的話,絕不會留這麼一尊會引起懷疑的雕像在此。
墨軒眼中起了一絲疑惑,但並未多說什麼,只是扶著牆壁起身,隨即用手輕輕拍了拍身上的稻草,才緩步走向瀟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