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不只是屋子里的男人驚得一跳,連向來佛系的韓大嫂都嚇一跳,韓二嫂更是赤著腳就沖下地,“他三達達,這是咋滴了,怎么沒津貼了?”
不是說當軍官越來越多嗎?這一大家子花錢可都指望他呢!
韓大哥:難道三弟犯了錯誤,被部隊攆回來的?
韓老太太寒毛都豎起來,原本圍著她嗡嗡轉(zhuǎn)的蚊子都沒了聲音,“老三,咋回事,你說清楚!!!”
韓青松:“兒子舊傷復(fù)發(fā),不能勝任部隊的任務(wù),按照規(guī)定需要轉(zhuǎn)業(yè)。”
“轉(zhuǎn)業(yè)?”韓老太蹭得就從炕上跳起來,差點一個跟頭栽炕前地上,還是韓青松眼疾手快托住她。
韓老太太死死的抓著他的胳膊,“轉(zhuǎn)業(yè)能干嘛?有沒有給你安排什么職務(wù),以后拿工資還是怎么著?”
七嘴八舌的,屋子里鬧哄哄,把韓大哥問三弟舊傷怎么樣的話都壓下去。
韓青松搖頭:“還不知道,要聽部隊安排。”
韓老太太張了張嘴,一下子不知道要說什么,應(yīng)該說什么。
這比那260塊錢被林嵐取走還可怕。
這意味著,以后無數(shù)個260都飛走了。
不行,絕對不行!
“老三,是部隊逼著你轉(zhuǎn)業(yè),還是你自己真想轉(zhuǎn)業(yè)的?”韓老太太不弄明白,她這輩子睡不著覺。
韓青松卻不想多說,畢竟當前是內(nèi)部革命階段,部隊環(huán)境非常復(fù)雜,不是他能看清也不是他能左右的,說出來一點好處都沒有。
他看看他們,“爹,娘,時間不早了,要不還是明天再說。”
這么說下去,回答一個問題肯定還有別的,一宿也說不完。
他跟大哥二哥招呼一聲,讓大家都回屋休息,明天再聊。
等他走了,韓二哥還跟老太太抱怨。
韓二嫂賭氣:“分家就分家,也該讓我們有個房住,老三家的男人不在家,還自己占著東廂。”
她們二房和大房沒地方住,只能擠在西間,分南北炕睡。
多少不習慣了!
按說就應(yīng)該她去東廂住,讓老三家的和大房住西間才對。
老太太氣不打一處來,罵道:“都滾滾滾,想分家明兒都一塊滾出去,反正我和你們爹死了也沒人管。”
知道她說氣話,大家一哄而散。
老太太歪在炕上,哎喲著,“老頭子,我這頭一鼓一鼓的,就跟那凍壞的冬瓜一樣怕不是要氣中風了,快,給我絞塊膏藥貼貼。”
在她的感覺里,兒子是連長那可是干部!
雖然當年抗日、解放戰(zhàn)爭的時候,八路軍、解放軍也在當?shù)伛v扎,她也見過不少排長連長,感覺沒有什么派頭。
雖然五六十年代也有不少青年入伍,甚至抗美援朝回來好幾個連長營長,可也沒見大家如何。
可現(xiàn)在不一樣!
那時候因為打仗,會死人,所以很多人不想去當兵,閨女也不樂意嫁給當兵的。
現(xiàn)在當兵的吃香!
當兵的和工人、機關(guān)一樣,那可是鐵飯碗!
小四還說等高中畢業(yè)要是分配不到好工作,就去部隊找三哥呢。
要是老三轉(zhuǎn)業(yè),那還能干啥?
老太太也知道附近村里不少當兵的復(fù)員回家,義務(wù)兵的話三年復(fù)員,那是必須的,沒什么好講的。
復(fù)員給點錢,回來自己找工作,無非就是大隊公社照顧一下,當個民兵或者村里治保主任而已。
就算是小干部轉(zhuǎn)業(yè),排長也有,頂多在連隊當連長或者去公社公安局、國防部、民兵連什么的,這些老太太都打探過,委實沒有前途的。
雖然當?shù)厣鐔T們覺得這些都是長臉又來錢的工作,可韓老太太是什么人,怎么說也是正兒八經(jīng)部隊連長的老母親。
她只覺得眼前一陣陣發(fā)暈,本來她想讓韓青松說清楚,可他卻跑了人,結(jié)果她一口氣不上不下的,差點把自己憋死。
她不想憋死自己,就拉著老韓頭嘮叨。
老韓頭困得眼睛都睜不開,開始還嗯哼一下,后來直接在老婆子的嘮叨聲里鼾聲震天。
在他看來,以前都在地主家里扎覓漢都能活日子,現(xiàn)在黨的領(lǐng)導(dǎo)紅太陽,還有什么好煩心的?
韓二嫂則拉著大嫂回西間南炕上嘀咕。
韓大哥困得受不了,只得去了北炕和韓二哥一起睡。
韓青松回到房間,屋里燈早就熄了,炕上傳來孩子們此起彼伏的呼吸聲。
借著外面微弱的光芒,他看了看,林嵐摟著小旺睡炕頭這邊,然后是麥穗,之后是二旺。
他的鋪蓋被放在炕尾。
按照他們村大部分人家的說法,炕頭是最好的位置,所以是男家長的位置,然后是女人,后面再是孩子們。
看樣,自己是被排斥了。
他站在炕前,炕上的林嵐緊張得汗唰唰的。
本來夏天就熱,東廂尤其熱,睡覺為了開門窗通風,又掛著破草簾子,蚊子還時不時地叮人,簡直不是人過的。
根本睡不著!
結(jié)果韓青松還站她頭上,熱氣一陣陣撲到她臉上,她就納悶,他明明已經(jīng)不是青春期荷爾蒙太過旺盛的少年青年,怎么熱量還這么大。
就在她幾乎要繃不住想開口解釋一下的時候,韓青松已經(jīng)邁過去上炕。
林嵐松了口氣,放心踏實睡覺。
翌日公雞打鳴。
林嵐趕緊起身,發(fā)現(xiàn)韓青松已經(jīng)不在炕上,她也沒急著叫孩子們起身,都是長身體的時候,讓他們多睡一會兒。
農(nóng)家蚊子多,一晚上她臉上脖子上被咬了倆包,癢得很,胡亂抓了抓下去把破草簾子拿下來,讓光線照進來,就發(fā)現(xiàn)小旺被咬得最厲害。
她得問問誰家有蘆薈、薄荷草之類的,弄棵回來養(yǎng)著,讓蚊子咬了搓搓也能解癢。
幸虧有韓青松帶回來的藥酒,她睡了一宿,胳膊肩膀就沒那么疼,否則估計今天得腫得抬不起來。
她活動了一下手臂,覺得沒什么問題,不過很想借口胳膊疼請假不上工。
林嵐覺得自己是真嬌氣,真的干不了體力活。
就說前幾天上工,一開始她去棉花地里拿蟲子,沒給她膈應(yīng)死。
那些蠕動的各色蟲子,讓她渾身發(fā)麻發(fā)顫。
后來又改去鋤地,拿著大鋤頭一下下的刨地鋤草,沒多久就腰酸背疼,那大镢頭重于千斤!再者夏天過了九點日頭就熱辣辣的,整個人都要被烤干的感覺。
所以,要么她能找到拿工資的鐵飯碗,要么韓青松能夠一直給她生活費。
不過這年頭鄉(xiāng)下的干部,都不是脫產(chǎn)的,就連村里的老支書都跟著下地呢,所以她再有招在絕對的政策面前也不好使。
那就只有韓青松一條路了。
或者她可以勸說他不轉(zhuǎn)業(yè)?
畢竟按照原本書里的情節(jié),韓青松之所以轉(zhuǎn)業(yè),是因為原主作得太過,韓青松心灰意冷,加上現(xiàn)在部隊環(huán)境復(fù)雜派系爭斗激烈,他無心仕途,然后才決定轉(zhuǎn)業(yè)回家的。
韓老太太怕兒媳婦隨軍花錢不能往家寄工資津貼,原主怕他有好前途,休妻攀高枝,所以寧愿不隨軍也要把男人弄回來。
可自己不一樣啊,自己不鬧騰,無條件支持韓青松工作啊。
得找機會聊聊。
林嵐去了天井,驚訝地發(fā)現(xiàn)韓老太太居然沒起身,往常早敲著棍子喊一家起身下地了。
上廁所出來,她發(fā)現(xiàn)一個個都掛著倆大黑眼圈,就跟十天半個月沒睡覺受折磨一樣,嘖嘖,實在是可憐。
韓二嫂頭上就一個小口子,已經(jīng)包扎好也沒什么問題,可她愣是用一條大手巾包成木乃伊,也不怕熱,在那里哼哼,“哎呀,疼死了,是不能上工了。”
“娘,你怎么出來了呢?”二旺不知道什么時候起了,跑出來扶著林嵐,“娘,你胳膊不能動,就好好歇著別上工了。我爹都回來了!”
爹并沒有聽嫲嫲的休了娘,這讓二旺十分得意,見縫插針就要顯擺一下自己爹回來。
那些笑話爹要休了娘,不要他們的人,哼,都好好看看!
韓二嫂撇嘴,氣得回屋躺著。
韓大嫂準備做飯,喊孩子們?nèi)ジ畈輶旯し帧?
像二旺、麥穗、三旺這么大的孩子都要去割草掙工分。
麥穗嬌氣不想去,還想讓林嵐幫她說話,林嵐卻假意不知。
割草算輕快活兒。
麥穗只得跟著姐妹們?nèi)チ恕?
這時候韓青松挑水回來,見林嵐坐在一塊石頭上對著那破瓦盆發(fā)呆,就把水倒進水缸里,出來對林嵐道:“場里有兩間空的草屋子,你今兒去看看,要是不嫌棄……”
林嵐立刻道:“不嫌棄!”
笑話,再破的屋子也比住在這里強。
韓青松沒料到她竟然不看不挑,那么痛快就答應(yīng),原本還尋思得花費點口舌呢。
見她同意,他點點頭,又把眼鏡遞給林嵐。
“鏡框就是扁了,撐圓就好,沒壞。”
他挑完水就又出去。
韓大嫂見狀嘆了口氣,用自己都意識不到的羨慕語氣對林嵐道:“大旺娘,你別總置氣。其實你看,三弟還是挺疼人。找了屋子,還問問你的意思,那眼鏡也是他修好的呢。”
知道住的不開心,就主動說分家,還主動找房子。
擱其他男人,決定什么事,就是他們自己決定,很少會跟女人吱聲或者商量的。
甚至很大一部分男人,除了商量干活說幾句話,就連晚上造孩子也不和女人說話。
在他們看來,不和自己女人說閑話,就是有男人味兒!
林嵐笑了笑,沒說什么。
洗了臉,她回到房間,把小旺也喚醒,給他戴上眼鏡。
“哇,我的眼鏡!”小旺很開心。
林嵐拿手巾給小旺擦臉,“你爹給修的,記得謝謝他。”
小旺撅噘嘴,沒答應(yīng)。
林嵐也不逼他,小聲道:“你們爹找了房子,咱們可以搬出去,快去看看。”
她把那兩塊糖給小旺揣上,帶著他去看房子。
小旺雖然還不喜歡韓青松,但是一聽說可以搬家倒是很雀躍。
那兩間屋子是大部隊以前的,后來大隊部擴建有新的大院,這倆間就放雜物。
雖然有些破敗,但是墻、梁架還是好的,就把屋頂?shù)牟葜匦落佷仯嗌宵S泥就成。
另外就是門窗,該換的換,該補的補,再盤炕即可
韓青松帶著幾個人正忙活呢,不但二旺在幫忙,大旺和三旺居然也在,另外還有幾個本家的小子。
自然也有看熱鬧的人暗地里指指點點。
“瞧瞧,這韓老三剛回來就分家了,這是哪一出?”
“是不是被潑婦尋死覓活拿捏住了?”
“你們咋不說是被老太太給趕出來呢?”
一般人家分家,基本就是在原宅基地的基礎(chǔ)上再蓋間屋子,蓋不起的就搭個窩棚,甚至去鄰居本家的借宿,很少有搬出來這么遠的。
老支書韓永芳聽見了斥道:“胡咧咧什么呢,就你們長了長舌頭?一家子四個兒子,就那么三間正房一個小東廂,老大老二兩家住一間,小四也得結(jié)婚,不分出來住哪里?”
韓永芳這么說一下子就堵住很多人的嘴,尤其情況差不多的人家。
不過也有人嫉妒韓青松有面子,居然讓老支書把那兩間空屋子給他住。
村里好幾家人都說過,想借住那兩間屋子,可老支書說人那么多,給誰住?
結(jié)果就是誰也撈不著。
現(xiàn)在倒是大方地給韓青松住。
“別是送禮了吧。”
“誰知道呢,人家都是當官的,自然向著。”
“不是說韓老三回來離婚,不要那潑婦了嗎?怎么還分家單過?他們家到底咋回事?”
“咋回事我還知道啊,又不是他們家老太太。”
“哎,說起老太太,咋不見人呢?”
“說實在的,韓青松真是個好青年,哎,當年要不是那啥,春香該嫁給他才是呢。”
“去你的,胡說什么呢。”
……
韓青松動作很快,半天時間就準備兩間屋子的材料,還從隊里借來現(xiàn)成的土坯盤了炕。
好在隊里有存的土坯,直接借來盤炕。
兩間房,留下半間當堂屋,另外一間半都當睡房,盤一條長炕,中間可以壘一個長方形的箱子狀炕洞囤地瓜,兩邊睡人,男女分開,免得孩子大了不方便。
現(xiàn)在許多人都是男女不分炕的,一家子睡一盤炕,兒女大了也擠在一起。
更別說有些結(jié)婚了還擠在一屋的呢。
所以,韓青松這么一設(shè)計,都夠社員們羨慕的。
林嵐看了一會兒回去吃了幾口早飯就去上工,因為胳膊疼沒拿大鋤頭,分去棉花地拿杈子拿蟲子兒。
那邊還有人打藥,那1605的味道,順風飄十里,聞著林嵐就心里直咯噔。好不容易熬到晌午,林嵐頭暈眼花的,趕緊逃離蟲子窩。
她回來的時候先去大部隊那里看看,見韓青松正蹲在屋頂上摔黃泥。
他穿著一件工字背心,露出結(jié)實健壯的臂膀,汗水在陽光里亮晶晶的跟涂了油似的。
他一瞥眼看見林嵐,手在房頂一撐,整個人出溜下滑,然后敏捷地躍下來。
林嵐被他驚得一顆心都提到嗓子眼,你這么上躥下跳的,有個舊傷復(fù)發(fā)的樣子?
韓青松三兩步就到了她跟前,“晌午送點飯來,我就不回去吃。”
林嵐尋思一回去老太太揪著問個沒完,耽誤干活,等都收拾好再去也不遲。
“行。”
韓青松看她一眼,“胳膊好了?”
林嵐揉了揉,“還疼。”
“疼怎么不請假?”韓青松還尋思按照她的習慣,受了傷肯定會請假不上工的,沒想到她居然沒請,是以問問。
林嵐:“不上工吃啥啊,得掙工分。”
“以后不用你掙工分。”韓青松說著又回去忙活起來。
他這是關(guān)心自己呢?
林嵐琢磨這話,那以后是不是就不用自己干體力活?
看樣子韓青松的本性沒變,還是書里那樣,是個有責任有擔當?shù)娜耍热粵Q定回來,就會擔負起做丈夫和父親的責任。
就是之前太瞎,不在家不知道家里的矛盾,竟然由著老娘和老婆鬧成那樣。
看來是個情商低的。
林嵐先看看孩子們,他們割草回來都在這里幫忙。小旺跟著麥穗,帶著柳條草帽,手里拿著幾片柳葉鼓著小腮幫子不停地吹,非要吹出哨音來。
麥穗對林嵐道:“娘,小旺有了眼鏡跑得跟三旺似的,一會兒就不見影兒。”
“他自己跑開干嘛呢?”
“誰知道呢,瞎待著,不讓去水邊就去草里面,今兒還趴在一個坡兔子窩那里要往里鉆,非說里面有動靜。”
“那肯定是有動靜的。”林嵐說。
麥穗:……當娘的都偏心小兒子,沒有錯的!
林嵐就讓她和二旺回去端飯讓他們跟爹在這里吃。
晌午韓老太太還沒下炕,只在東間炕上哎呀,“這是等我死了也不來看一眼啊。”
她篤定三兒子孝順,只要自己躺在這里他一定會麻溜地來賠罪認錯,以后乖乖地聽話。
從前就是這樣的!
家里人一個個輕手輕腳噤若寒蟬。
韓大嫂給林嵐使了一個眼色,林嵐點點頭。
她拿了一個餅子,撥了一碗菜,夾一筷子咸菜,想躲去屋里吃。
她剛要走,屋里韓老太太喊道:“老三家的,老三家的——”
作者有話要說: 自覺粗長,哈哈。親們不要著急哈,故事才開始呢。另外,可能我看太少,根本不懂各種題材文的套路,必須自己有靈感才能寫。親們看的時候,就會覺得雖然題材一樣,但是故事發(fā)展總歸還是有自己特色的。么么噠,謝謝你們支持。我唯有愛和更新來回報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