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茵坐在雨花閣邊那棵松樹下,下晌的陽光透過縫隙灑進來,照在青色的苔蘚上。
4點40分。
雪茵今天不但吃了兩顆幸運丹,還攥了一顆保命丹在手裡。
她知道得虧上次發現她和純親王的人是最疼她的堂姐佟貴妃,隨便換一個人她的小命都保不住。
想到要見到純親王了,她感到一點興奮和期待。
遠處傳來熟悉的腳步聲,雪茵猶豫了一下,從大石上站了起來。
純親王今天換了一身從未見過的衣裳,淺綠色的常服,領口裝飾了兩片像真的一樣的葉子。
“給純親王請安。”雪茵規規矩矩地福身行禮。
“嗯。”儘管純親王笑了,但雪茵總隱隱約約地覺得他好像有心事。
“純親王從哪兒過來?”她謹慎地問道。
純親王的回答很簡單:“乾清宮。”
“哦,你去給皇上請安了。”雪茵心說,也許是皇上跟他說了什麼朝政上的事情,他纔看起來心事重重吧。
“嗯,我今天早些時候去了延禧宮。”雪茵直截了當地說道,“你額孃的去世……源於溫妃娘娘的一時不小心。”
“一時不小心?”純親王示意她在石頭上坐下,自己坐在了她旁邊。
雪茵點了點頭,將溫妃的話轉述一遍。
“原來如此。”純親王擺弄著石縫中一棵青草,很平靜地說道。
“你一點兒都不懷疑她說謊?”雪茵驚訝地看著他。
純親王微微一笑,“如果她說的是謊話,以皇祖母和我皇兄的判斷力,豈能覺不出來?”
“哦。”雪茵佩服地點了點頭,她沒想到,純親王會這麼瞭解這座皇城中的人,實在是令她吃驚。
陽光灑在兩人身上,雪茵側過頭去看純親王,發現他也在歪著頭打量自己,趕緊轉過身去。
“你知道我額娘是誰嗎?”純親王突然問。
“貴太妃唄。”雪茵奇怪地看著他。
純親王伸手,拂掉了她膝蓋上掉落的松針,“如果我告訴你,我額娘其實是江湖門派的宮主,你信嗎?”
雪茵呆若木雞。
“我……我信。”她猶疑著回答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就知道你會相信!”純親王卻高興地跳了起來,“就算別人都覺得我在開玩笑。”
雪茵想告訴他,她之所以信,是因爲在現代這類小說讀的多了去了……
“是我額孃的徒弟告訴我的。”純親王的煩惱好像都沒了一樣,高興地重新坐下。
“是哪個門派的宮主啊?那個門派現在在哪兒?你額娘去世之後宮主是誰?你額娘既然是宮主,爲什麼會嫁入宮中呢?”雪茵的問題一個接一個地冒了出來,純親王耐心地說道:
“我額娘,是一個叫‘千雁宮’的門派的前任宮主,現在在江南那邊。我額娘沒了之後,就由副宮主管理著。我額娘雖然是宮主,可卻也不得不遵從父母之言媒妁之命入宮,她離開千雁宮後,千雁宮就從草原遷到了江南。”
雪茵目瞪口呆:純親王的額娘,博爾濟吉特貴太妃,居然會是一個武林門派的宮主;而坐在她面前的純親王……
“你說的都是真的?”她相信純親王不會開這種大玩笑,但仍然忍不住問,“那你是不是要回去繼承你額孃的宮主之位?你會武功嗎?”
純親王低下頭去,他怕,他怕說出來雪茵會失望,他不會武功,也無法繼承他額孃的位置……
雪茵看他並未回答,料到必有難言之隱,於是自覺地略了過去:“你告訴我這些,應該是很信任我吧?放心,我會幫你保密噠!”
純親王心中一陣喜悅。
深諳人心的杜若心也有說錯的一次,她在剛纔的來信中,告誡他一個後宮嬪妃聽了此事必然會向皇帝報告,可茵茵明顯沒有這個意思,杜若心說錯了……
“謝謝你。”他笑著拍了拍她的胳膊。
雪茵在他手觸碰到自己的時候渾身一僵,但他只是很正常地拍了拍她就放下了手。
“你爲什麼突然告訴我這些呀?”雪茵偏過頭問他。
“因爲我就是想告訴你。”純親王站起身來,“我不能在宮裡留太久,咱們南巡的時候見。”
“啊?你也要去?那、那你娶福晉的事……”雪茵趕緊站起來問。
“那要等到南巡之後。”純親王伸出手,“咱們船上不見不散啊。”
“好,不見不散。”雪茵鄭重地握了握他的手。
——
從一月底到三月初二對雪茵來說,簡直像過了兩個世紀。
皇帝依舊沒有召她侍寢,這算是一件好事。
但嬪妃們接連不斷的找茬,讓她應付地累極了。幸好有【讀心】和【影響】這兩個能力,讓她勉強可以“舌戰羣雄”。
因爲每次冷卻結束雪茵就使用,現在她好像已經有50多成長值了。
三月初二早上,雪茵和定貴人早早地起了身,換上輕便的衣裳,在宮門口等待馬車。
“聽說這次恭親王也想隨駕,被他福晉攔了。”幾人等的無聊,晚碧乾脆說起了八卦。
“爲什麼呀?”雪茵一頭霧水。
“江南美女如雲,皇上每次去回來都會帶那麼一兩個。”定貴人哼了一聲,“那些江南美女溫柔又漂亮,哪是我們能比的。”
雪茵下意識想了想自己。
她溫柔嗎?
不算吧……
她漂亮嗎?
她生得確實美,但絕對談不上驚豔。
“這次出巡是處理政務,皇上應該不會只顧蒐羅美女吧?”雪茵嘴上這麼說,心裡卻想著純親王……
“誰知道呢。”定貴人抱著胳膊,偷偷打了個哈欠。
宮道那頭突然一陣騷亂,似乎有很多人在跑過來。
但率先從拐角處拐過來的,竟然是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
他一身杏黃色小棉襖,生的粉雕玉琢,渾身上下透著一股貴氣。
小男孩回頭望了一眼,然後果斷加快小短腿的速度,一個勁兒地跑過來。
“小祖宗,小祖宗!您要去哪兒啊!”拐角處又出來一大幫人,足有三十多個,宮女、太監,都被爲首一個奶孃模樣的人領著,邊追小男孩邊氣喘吁吁地喊著。
小男孩左右看了看,發現了站在宮牆邊的雪茵和定貴人,立刻躲在了……躲在了雪茵的大腿後面。
雪茵嚇了一跳,“你是誰呀?怎麼有這麼多人追你?”
“你竟然不認識本太子?”小男孩的語氣顯得很傲慢,跟他緊緊扒著雪茵裙襬的形象有些不符,“他們這些奴才,竟敢打我,你,你給我攔住他們!”
“他們打你了?”雪茵吃驚極了,面前這個小祖宗可是太子啊,大名鼎鼎的太子胤礽,那些伺候他的人怎麼會敢打他?
那些奴才追了上來,停在雪茵面前,氣勢洶洶地問,“你們是誰?”
“本宮是愨嬪,這是定貴人。”雪茵眉頭一皺,太子是太子,再說還是個小孩子,從小必定是養尊處優,傲慢些也就罷了,這些下人怎麼也如此趾高氣昂?
“我的小祖宗!”奶孃看到從雪茵身後露出半個小腦袋的胤礽,立刻像根本沒聽見也沒看見雪茵和定貴人一樣一把抓住了他,“今日是要出宮的日子,您怎麼就不聽老奴的話呢?”
“你,你放開本太子!”胤礽氣急敗壞地揮舞著小拳頭,“我要去找皇阿瑪,我不要喝那些藥!”
“你們放手。”雪茵不顧晚碧的低聲阻攔,往前邁了一步,拽開奶孃抓著胤礽的手。
“愨嬪?你算哪號東西?”奶孃冷笑著問道,“也敢命令我?”
雪茵幾乎要氣笑了,“你又算哪號東西?本宮和太子是主子,你一個下人,就算不卑躬屈膝,也至少要有幾分尊敬吧?說,你們到底爲什麼要責打太子?你們給他喝了什麼藥?”
“老奴給太子按時喂補藥,也有錯?責打太子是因爲太子自己不懂事,老奴都是按規矩行事,愨嬪有何資格來管!”奶孃理直氣壯地喊道。
“李嬤嬤,本王可記得貴妃娘娘親口吩咐過,太子如果不想喝藥,就可以不喝。李嬤嬤還真是健忘啊。”雪茵轉過身去,看到純親王帶著小程子走了過來。
“貴妃娘娘太過寵著太子了,老奴都是爲了太子的身子著想……”那李嬤嬤對上純親王的眼睛,說著說著就沒了聲兒。
這是雪茵第一次看到純親王這麼威嚴的一面,她這才意識到,純親王不僅僅是一個遊手好閒的七王爺,他也是康熙皇帝的弟弟,那份天生而來的尊貴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消失的。
“我不喝藥,我不喝藥,嬤嬤就打我……”胤礽委屈地嘟囔道。
雪茵眼前,莫名閃過自己穿越前小時候的一幕幕情景……
她握緊了拳頭,認真地對胤礽說:“太子,他們打了你,你可以打回去。你也可以讓那些不尊敬你的奴才互相掌嘴,就像這樣。”
所有人都臉色一變,因爲雪茵話音未落,就突然邁上前一步,擡手衝著李嬤嬤就是三巴掌。
“你……你敢打我……”李嬤嬤吃驚地摸著自己臉上三道鮮紅的指印。
“本宮是替太子打的!”雪茵的眼中閃過以前從未出現過的一絲狠戾。
“跪下!”純親王趕緊喝令李嬤嬤。
李嬤嬤喘了兩口粗氣,雪茵舉起手來又要打,她終於雙腿一軟跪了下來。
“好了,別跟奴才置氣了。”純親王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
雪茵對上他的眼睛,漸漸平靜下來。
“李嬤嬤,本王命令你以後不許再強迫太子喝藥,更不許責打他,否則本王就直接告訴皇兄。”純親王的語氣前所未有的嚴厲。
李嬤嬤顫抖著應了聲。
這時,一聲尖利的“皇上駕到——”傳來。
皇帝坐在八人擡的明黃色步輦,拐入宮道。
“這是發生了何事?”皇帝皺著眉頭走了下來。
“皇阿瑪。”沒等其他人開口,胤礽就像模像樣地行了一禮,說道,“李嬤嬤強迫兒臣喝補藥,兒臣不喝,李嬤嬤就威脅不讓兒臣跟皇阿瑪去南巡,還打兒臣。”
他捲起袖子,露出胳膊上的兩道傷痕,“兒臣跑出來,幸好遇到了愨嬪娘娘和皇叔,才讓李嬤嬤收斂認罪。”
看到那血紅的道子,純親王明顯感覺到身邊的雪茵在輕輕顫抖,他悄悄在衣袖下拉了拉她的手。
雪茵感覺到他的觸摸,深吸了一口氣。
“李氏,這可是真的?”皇帝雖然看上去神色如常,但一聽他的語氣,就知道,皇帝一定要動怒了。
“皇上、皇上,老奴不敢……”李嬤嬤這回是真的怕了,不斷在青石磚地上把頭磕的如同搗蒜。
“哼!”皇上一甩袖子,“太子是朕的兒子,更是未來大統的繼承人。你們這些奴才,真是要反了!”
“奴才們不敢!”這句話嚇的在場所有人都跪了下去,連連磕頭。
“逆奴李氏,逐出紫禁城,其他東宮的奴才,全部給朕換一遍!”皇帝說完,頭也不回地轉身上了轎子。
來送皇上的嬪妃們陸陸續續都來了,圍在一邊,看李嬤嬤被拖走時一邊反抗一邊還在喊:“老奴都是爲了太子好啊……”
“別看熱鬧了,都上轎吧。”佟貴妃下了命令,榮嬪、雪茵、定貴人才慢吞吞地往自己的轎子那兒走。
“中途休息的時候見。”純親王悄悄對雪茵說了一句,就去上自己的轎子了。
雪茵不自覺地笑了笑,剛纔的怒氣消去了大半。
她轉身要上轎,裙襬卻忽然被人拽住了。
一轉頭,小小的胤礽正板著臉仰頭看她,鄭重其事地說道:“謝謝愨額娘,我以後就會叫他們掌嘴了。待會你來找我玩啊。”
“好。”雪茵微微一笑,衝太子行禮,然後就上了轎子。
“主子剛纔可真威風,想到主子以後也可以這樣教訓關嬤嬤,奴才心裡就爽。這些人奴大欺主,也不看看自己什麼德性。”晚碧興奮地說道。
“嗯。”雪茵只輕輕應了一聲。
別人覺得她看不慣的是奴大欺主,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讓她那般大發雷霆的,其實是自己幼時的經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