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已故，何以再聚。

秦桑不記得我了，從她的表情，我可以猜得到，從前過往的種種，她什么都不記得了，而我卻記得那般清楚。原來這便是記住的苦，從前的我也同秦桑一樣，忘記了同白若塵之間的種種，我無法體會那種被遺忘的疼，而此刻，我體會到了。

是欲言無詞，明明有那么多話想說，可到了嘴邊又完整地咽了回去。

“君上，你尋我可是有什么事情？”秦桑一臉平靜，只是聽見我喊她桑桑時，微微皺了眉，她大抵是在疑惑我為何突然同她這般親切了。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何突然就喊出口了，從前我都是這樣喊她的。

其實秦桑一點也沒有變，她的樣子同當初那個蓬萊山上的秦桑幾乎一模一樣，如果一定要說出變了的地方，那就一定是她的眼睛，從前的秦桑雖然冷了些，可是她的眼睛是帶著溫度的，同人說話交談時，眼睛偶爾會帶著笑意，可此刻，我同她視線相對，她的眼睛里沒有任何波動，平靜中帶著疏離的冷意。

“桑桑，你真的什么都不記得了么？我是阡陌？”我試探性地詢問，希望秦桑能夠記得我。

可她只是搖了搖頭，“君上，莫要說笑了，我只是司冥殿中的一個女陰差，又怎么可能同君上是舊識呢，如果君上沒有事的話，我就先回司冥殿了，殿主還等著我回去交差?！?

我找不出理由來挽留，秦桑從我身側經過，徑直往前走去。

偏僻的路段，又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有些蕭瑟，又有點孤獨，而我站在原地望著遠處的秦桑，心里是對她的心疼。

如果我早些想起來，更早一點地找到秦桑，在她痛苦的時候，我一定會陪著她，保護她，可我沒有……

見了秦桑以后，我的心情一直處于低沉的狀態，整個人都抑郁的很，對什么也提不起精神。

慢悠悠地回了東極，遠遠瞧見等在門口的白若塵，我想扯嘴角對他微笑的，可怎么也笑不出來。

白若塵似乎猜到了我心情不好，待我走到他跟前，他伸手牽過我的手，出聲問道，“怎么了？”

我不知道該怎么同白若塵講秦桑的事情，從前的故事白若塵也是知道的，只是他同秦桑根本不熟，兩人也就見過一面而已。

我搖了搖頭，“我只是有些煩?！?

白若塵皺了皺眉，“煩什么？告訴我。”

我瞥了眼白若塵，手更用力地握緊了幾分他的手，好一會兒才開口應道，“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我的朋友忘記了從前，過去的故事里很痛苦，那我應不應該讓她想起來呢？”

“你是說秦桑？”

聞言，我有些訝異，“你怎么知道是秦桑？”

“我回東極沒有見到你，所以就出去找你，后來遠遠瞧見你去了司冥殿，還見到了秦桑。”

我以為白若塵不記得秦桑了，沒料到他的記性那般好，那么久遠的一次見面，他都記得這般牢，不過說來也是，白若塵的記性從來都好的不得了，不像我，經常忘東忘西，明明還沒有老，記性卻是和老人家差不多了。

“嗯，我在通靈幻境中把所有的事情都看到了，包括秦桑的，我沒有想到她過得這么痛苦，當年我根本就不知道她……不知道她后來?！?

我不敢想象那樣的畫面，無助痛苦地承受暴力的秦桑該是多么的絕望，還有她的孩子，她同師傅冷尋的孩子，一定可愛漂亮，只是還來不及落地便被殺死了，血流滿地。

“纖纖，有些事忘記了有時候比記得來的更好，也許對秦桑來說，忘記從前是一種解脫。”

白若塵說得沒錯，秦桑選擇了遺忘，我不能去揭開她的傷疤，因為活生生被揭開傷口的痛，太難以承受了，我不能讓秦桑難過。

可是葉傾尋呢？

我忽然覺得有些好笑，有些緣分其實早就注定了，想到從前我開葉傾尋玩笑，說他同秦桑有什么，卻沒想到原來他們倆的緣分很久之前便已經注定了。

只是好壞，并沒有人能夠確定，而我也無能為力。

白若塵牽著我回了屋，讓我坐在長椅上休息，而他則去去外廳給我拿吃的了。

其實我并不餓，不過為了不辜負白若塵的心意，我還是勉強喝了幾口玉米粥。

白若塵坐在那身邊，一直看著我，也不說話。

我著實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雖然我也慢慢地變得厚臉皮了。

“你為什么一直盯著我？我臉上是不是有什么東西？”我只是下意識地問的，根本當不得真。

可白若塵卻一本正經地回了句，“嗯，臉上沾了一粒玉米?！?

我一聽自己臉上沾了東西，連忙要伸手去弄掉，卻見白若塵俯身湊到我面前，“傻瓜，騙你的?！比缓笳f完，他便輕笑，嘴角微揚。

“……”怎么會有這種惡趣味的男人，這樣逗我玩真的很有趣么！簡直是無聊透頂，“你無不無聊，這樣逗我?！?

“我要是不這樣說，你根本就不會看我一眼?！卑兹魤m很是無辜地應道。

我腦殼子一下子沒有轉動過來，所以他是覺得我忽視了他么？這，我怎么覺得白若塵越來越不像我認識的那個了。

“噢。”我

應了句，瞥了眼白若塵又出聲說道，“你有沒有覺得自己有點無聊？”

我這樣一本正經的吐槽，白若塵竟然大笑出聲，我簡直沒有弄明白有什么好笑的。

“好了，快些吃，不然就要冷了?！卑兹魤m伸手將我滑落到臉頰處的頭發撩到耳朵后邊。

其實我真的已經吃飽了，根本不想再吃了，只好討好賣乖說道，“我有些吃不下了?！?

我以為白若塵會說什么，可他直接把我的碗端到了他自己的面前，將就著我用過的勺子，很是斯文有禮地喝粥。

兩個人吃過東西以后，便一直待在書房里，我原本想回寢殿里睡覺的，昨晚沒有睡好，想補補覺，可白若塵卻來了句，“真的么？纖纖，你不是說白日那啥不怎么好么？”

聞言，我立馬精神起來，跟著白若塵進了書房。

他一直坐在案幾前處理事情，我則拿著本話本躺在躺椅上看著。

時光靜好，雖然沒有交談聲，可是就是能夠感受到彼此。淺淺的呼吸聲，還有屬于對方的味道，只會更覺安心。

這樣的日子，是我從前無比渴望的，美好的讓人覺得不真實，可它的的確確已經存在了，我漸漸放下了心中的猶豫和害怕，因為太珍惜，所以才會恐懼有一天這一切又不復存在了。不過白若塵在我身邊，我所恐慌的所有都不會來。

本來挺愛看的話本，我卻是怎么也看不進去，索性撐著下巴盯著坐在那的白若塵。

認真的男人果然充滿魅力，現下認真拿著筆在寫字的白若塵便是各種吸引人，我感覺到自己的心在跳動不停，不尋常的跳動。

又不是第一次見到白若塵，我的這顆梨囫心竟跳動地這般厲害。

白若塵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放下了筆，側著腦袋望向我，“纖纖，我覺得你這樣更影響我?！?

“唉？”我有些不解，“我沒有說話，我只是安靜地在發呆而已?！?

白若塵對我的話保持懷疑的態度，他出聲說道，“我怎么覺得有人仿佛要在我的身上盯出一個洞來?！?

“……”不帶這樣撩撥我的。

白若塵放下手中的筆，空出一只手往我的方向擺了擺，“來，過來。”

我緩步挪到白若塵的跟前，欲要開口說話，可他卻忽然伸手用力拽我，根本來不及回神，整個人便直接倒進了他的懷里，白若塵的手緊緊攬著我的腰。

“……”唔，這什么情況。

白若塵的唇貼著我的，由淺入深，極度溫柔，我整個人都軟化了，呢喃出聲。

后來的事情，我記不太清楚了，只感覺到自己的靈魂都要脫離自己的身體了。

白若塵，一步步將我帶入一個神秘之地，讓人欲生欲死之地。

狠狠用力地撞擊，又溫柔的吞噬。

我的手與他的手緊緊相扣在一起，不曾分開半分。

“慢一點。”我的聲音嘶啞地不像我自己的，干啞的有些難聽。

可白若塵卻似乎越發的興奮，動作越來越快。

后來，我又一次沒出息地暈倒了，被白若塵抱在懷里，而他則是滿足的很。

再次醒來，天已經黑了，睜開眼便瞧見蘇蘇趴在我的床頭，一雙黑黝黝的眼睛盯著我。

“娘親，你醒啦？”蘇蘇輕聲問。

我不知道蘇蘇是什么來的了，這一覺著實睡得太沉了。

“蘇蘇什么時候回來的？”我掙扎著坐起來。

“父君去接我回來的，我已經回來了一個時辰了，父君說娘親在睡覺，所以蘇蘇就沒有出聲?！?

我笑著應道，“吃過東西沒有？”

蘇蘇點頭，“已經吃過了，娘親是不是餓了？”

我倒還真的有些餓了，欲要說話，便聽見了腳步聲。

是白若塵。

一見到他，我就會想到白天的事情，真的是臉紅一片。

可是白若塵卻是沒羞沒臊，很是淡定地端著吃的走到我跟前，出聲，“熬了綠豆湯。”

我想伸手去端，可白若塵不放手，疑惑不解，卻聽見白若塵說，“你沒有力氣，還是我來喂你吧！”

“……”我怎么可能會讓白若塵得逞，連忙伸手搶了過來，自己吃起來。

白若塵笑而不語，可是他的眼神著實是像一團火。

鬧了整整一個下午，他還沒有鬧夠？還真是到了如狼似虎的年紀啊。

晚上睡覺的時候，蘇蘇硬要同我睡一塊，還沒等白若塵出聲，我連忙將蘇蘇抱進了懷里，眼神堅定萬分，“蘇蘇就同我們一塊睡吧。”

白若塵也只是輕笑，然后同往常一樣睡在外側。

“娘親，今天我抱了笑笑妹妹，她對我笑了，還喊我哥哥呢。”蘇蘇躺著說道。

我訝異，沒料到沈絡的女兒就會說話了？不過想了想也知道了，大概是笑笑在咯咯的笑被蘇蘇當成了叫他哥哥。

“很好啊，蘇蘇要好好照顧笑笑?！蔽覝芈晫μK蘇說道。

“娘親，我知道的，沈絡干娘說笑笑是我未過門的娘子，等笑笑長大了，我就可以抱著她睡覺了，就像現在我抱著娘親一樣?！闭f完，蘇蘇往我的懷里蹭了蹭。

旁邊一直

沒有出聲的白若塵，見狀，眉頭微皺，很是認真地看了眼蘇蘇，“你既然已經有媳婦了，就不能和你娘親睡在一塊了?！?

我直冒黑線，可蘇蘇卻很認真地問，“為什么我不能和娘親睡了？”

白若塵淡定應道，“因為你娘親她是我媳婦，每個人有自己的媳婦，所以你等笑笑長大了，就可以同她睡覺了，今天暫且讓你睡在這里，明天開始回你自己的房間睡去?！?

蘇蘇很不高興，可是又不能反抗白若塵，心累的直嘆氣，“父君，我其實早就看透了，你就是想自己一個人獨自霸占娘親。”

白若塵應道，“對，纖纖是我媳婦?！?

這大半夜的，一大一小在討論誰是誰媳婦的問題，實在是有些讓人無奈。

“好了，趕緊睡吧，你們父子倆實在是有夠無聊的啊?！?

沒想到我作用還挺大，出聲說了句以后，果真這父子倆都沒有人說話了。

我原以為白若塵晚上說的話只是玩笑，并不當真的，可第二天一早白若塵便把蘇蘇的衣服給扔回了蘇蘇自己的屋子里，很是果斷。

“其實蘇蘇和我們睡也還好吧?！蔽移鋵嵑芟矚g同蘇蘇一塊睡覺的。

白若塵瞥了我一眼，“蘇蘇是個男子漢，這么大了和你睡算什么，等長大了變得娘里娘氣的，一點男子漢氣概都沒有。”

我竟無言以對，只覺得白若塵說得好像很有道理的樣子。

前一刻我還在反駁，下一刻我直接妥協了，所以晚上蘇蘇哭著來找我，念叨著要同我睡，我都是狠心拒絕了，我可不希望我的寶貝兒子變得娘氣。

不過為了安撫蘇蘇，我還是去了他的房間陪他，等到蘇蘇睡著了以后，我才又回了自己的房間。

白若塵坐在床榻上看書，等我掀開被子以后，他直接將我抱進了懷里，只是單純的抱著而已。

不過他卻發出了很是沉重的嘆息聲。

“你怎么了？”被抱地太緊，我有些吃力。

白若塵聞聲，松開了一點，不過還是抱著，“現在終于可以好好抱著了，你不知道蘇蘇獨自抱你的時候，我很嫉妒。”

我真是忍不住笑，白若塵怎么越來越像小孩子了，從前的他可不是像現在這樣的，如今他倒是和自己的兒子吃起醋來了。

“若塵，你還真是，蘇蘇還是個孩子?！?

“是我兒子，他也是個男的?！?

“……”我不想和白若塵討論這個問題。

這晚，我們只是很平靜地抱在一起睡覺而已。

三天后，失蹤好久的葉傾尋回來了，我正在院子里給花草澆水，便見阿衡急匆匆地來找我。

“好端端地跑這么急做什么？”我疑惑問道。

阿衡喘了粗氣應，“君上，北極派人送信來，說北極尊主已經回來了，邀你去一趟北極?！?

我頓了頓，隨即點頭，“好，我知道了，你去同送信的人說一聲，我過會兒就過去。”

阿衡走了之后，我便回了屋，拿上了外裳便出了門。

許久未見葉傾尋了，也不知道他最近好不好，不過想來，他肯定過得不好，也許已經想起了從前的事情，不然也不會急匆匆地派人來找我。

從前，葉傾尋是蓬萊仙山的長老，名為冷尋，也是我的師傅，后來發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也不清楚冷尋為何會變成了北極的尊主葉傾尋，也或者葉傾尋本來就是北極尊主，他只是歷劫去了蓬萊而已，如果是這樣的話，似乎一切都說的通了。

我御劍飛行，直接往北極的方向去。

不過半個時辰，便到了北極境內。

許是葉傾尋特意交代過，所以守門的小哥直接讓我進去了，也沒有問我什么，待遇和從前可不一樣了。

仙娥告訴我，葉傾尋在后殿院子里。

我去的時候，他正躺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你來了。”葉傾尋聽見聲音，睜開眼睛望向我，“好久不見。”

的確是有夠久的了，我竟有些恍惚，發覺葉傾尋臉色不好。

“你怎么了？”我的直覺告訴我，葉傾尋現下一定有不對勁的地方。

卻聽見葉傾尋猛咳起來，隨即嘴角竟流血出來，我著實被嚇了一跳，很是擔憂地走到他跟前，二話不說直接為他診脈。

脈息混亂，微弱……

“你受傷了?！?

葉傾尋沒有說話。

我卻對他沒了好脾氣，“哪里受傷了？”葉傾尋怎么會傷的這么重。

葉傾尋依舊沒有回答我，可是我卻瞧見了他的胸口處紅了一片。

是血，血染紅了他的衣裳。

“你怎么會受傷的？是劍傷？”

葉傾尋苦笑，他對我說，“纖纖，這是我應該受的?！?

只一句話，我便已經明白，葉傾尋知道了過去，而他的劍傷一定同秦桑有關。

“你說，為什么會走到這一步呢？”

我無法回答葉傾尋這個問題，人生總是如此多的變數，始料未及，無論是誰，怎么也猜不到。

我們不能確定的兩樣東西，一個是明天，一個是未來。

真切地只有眼下的痛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