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貝勒嘆了口氣,看樣子納蘭皇后還真是不問政務啊,便解釋道:“是十多天前的事兒了,廣西巡撫衛哲治上摺子揭發,撮舉胡中藻《堅磨生詩鈔》,中有一句詩,正是‘一把心腸論濁清’!”
嚶鳴一臉懵逼,“一把心腸論濁清??這怎麼了?”——這句詩寫得倒是蠻不錯的。
五貝勒嘴角抽搐,“濁清!!!”
嚶鳴皺眉:“濁清又怎麼了?”
五貝勒徹底無語了,皇后不是挺聰明的嗎?怎麼在這上頭就跟傻子似的?——幸好嚶鳴不會讀心術,否則早就大拳頭揍人了。
五貝勒嘆了口氣,只得道:“竟將‘濁’字加於國號之上,實屬大逆不道,當處以極刑!這是汗阿瑪的原話!”
嚶鳴瞪圓了眼珠子,當場脫口而出:“這也忒不講理了吧?!”——詩句根本不是那個意思,他非說人家詆譭大清!可不就是忒不講理了嗎?
五貝勒驚得呆若木雞,他出現幻聽了嗎?納蘭皇后竟然打罵汗阿瑪“不講理”?!!!
爲大逆不道之人辯駁,還辱罵君王,這樣的話……他若是加以利用——可這個念頭稍稍一動,他就立刻推翻了,納蘭皇后豈會犯這種低級錯誤,只怕是挖好了坑等他跳呢,額娘身子還沒好利索,這個時候他還是安分些比較好。
不得不說,五貝勒真的是想多了。嚶鳴只不過是平常習慣了數落弘曆,自然就口無遮攔了些。
於是揮手打發掉五貝勒,又立刻叫人準備肩輿去了九州清晏。
因九州清晏此刻並無外臣覲見,所以嚶鳴不經通稟,便長驅直入,剛走到內殿屏風外便聽見了弘曆冰冷的譏笑聲:“畏罪自盡了?!這個老不死,是怕凌遲之苦吧!”
不消多問,便猜得到,弘曆說得便是胡中藻本人。
於是瞧了瞧內殿的屏風,便探進了腦袋去。
弘曆看到是嚶鳴,頓時臉色的冷意消散殆盡,“你怎麼來了?”
嚶鳴扶著腰肢踱了進去,“嗯……有點事兒……”——胡中藻其人,沒少跟弘曆唱反調,身爲臣子,跟個刺頭似的,的確是自己作死,他死了,嚶鳴也沒什麼情緒波動。只不過,據她所知,凡是攤上“文字獄”,必定是要禍及九族滿門。胡中藻死就死了,若是連他的族人家眷都被連累丟了性命,也的確太過了些了。
慢吞吞走到弘曆跟前,“是朝政上的事兒,如果你覺得我是干政,我可以不說。”嚶鳴先給他打了個預防針。對於後宮干政,弘曆一直很忌諱。
弘曆不由一愣,便擱下了手裡的那封摺子,“你該不會是爲胡中藻案而來的吧?”
嚶鳴點頭。
弘曆皺眉:“誰多嘴告訴你的?!”
“額……”嚶鳴低頭瞅著自己鞋尖上的鏤花縷金繡紋,“你兒子。”
弘曆琢磨了一會兒,這纔想起永琪今兒進宮了,便臉色一沉,問:“是老五?”
嚶鳴點頭。
弘曆不滿地哼了一聲,“朕叫他去禮部歷練,不好好辦差,跑進宮嘴碎個什麼勁兒?!
嚶鳴忙道:“他只是說漏了嘴而已……”
弘曆把了擺手,“罷了!”旋即,她將嚶鳴按在一旁的羅漢榻上坐著,道:“你現在只管好好養胎,給朕生個兒子,別的事兒就不用多管了!”
嚶鳴有些鬱悶,便別過頭去,悶聲道:“行!以後政務上,我保證半句也不再多嘴了!”——雖然她萌生了要提胡中藻家人族人求情的念頭,但也不至於爲了那些不相干的人跟弘曆鬧得不愉快。
雖如此,嚶鳴心裡還是很不高興的,合著老孃就是頭母豬,專職給你生兒子呀?!!
弘曆自然察覺到嚶鳴的表情變了味兒,便問:“怎麼不高興了?!”
嚶鳴瞥了他一眼,陰陽怪氣地道:“臣妾哪敢呀?!後宮干政,這是多大罪名啊!我要是再多說兩句,指不定又有人上摺子要求廢后呢!”
弘曆一懵,這才明白,鳴兒是真的生氣了,怪朕說了那句“別的事就不用多管了”!弘曆又是無奈又是心酸,便道:“朕處置了胡中藻,自此之後,還有誰敢提半句‘廢后’的事兒?!”
嚶鳴一愣,難道弘曆處置胡中藻,竟是爲了她?!不對!弘曆打造就厭恨胡中藻了,她的事兒,不過是添了一把柴火罷了。
也是,嚶鳴仍然忍不住覺得心慌意亂,胡中藻是招人厭,可他的家人族人並沒有什麼過錯,著實不該被牽累。
弘曆又道:“至於後宮干政……”他忍不住笑了,“旁人朕自然是不容的,可你——”弘曆一時間找不出形容的詞兒來,鳴兒連官員品級都不能如數分清,就算讓她干政,又能倒騰出什麼花兒來不成?!弘曆自信心十足,所以根本不怕嚶鳴干政。
“你什麼意思?”嚶鳴鬱悶了,弘曆那副眼神,分明是瞧不起人的架勢啊!!
弘曆“咳咳”清了清嗓子,來掩飾自己的尷尬,“沒什麼!鳴兒,你若想說什麼,就儘管說,朕仔細聽著就是了。”
聽了這句話,嚶鳴才稍稍滿意,“我剛纔聽你說,是胡中藻在獄中自盡了?”
弘曆點頭,眼裡浮起一抹冷意,“不錯!”
嚶鳴點頭,道:“既然他都死了,這事兒就別鬧太大了。”——整得腥風血雨的,也不是什麼好事兒。
弘曆微微一忖,便道:“也成,朕就赦了他的門生弟子們好了。”
只赦了門生弟子?嚶鳴忙問:“那他的家眷族人呢?”——胡家也是書香門第,人丁興旺,若九族誅滅,實在是要血流成河了。
弘曆沉默了片刻,“鳴兒,你是想讓朕也赦免他的九族?”
嚶鳴認真地看著他,重重點頭,道:“弘曆,我只是不想看你多造殺孽。”
弘曆食指輕敲擊桌面,他徐徐道:“鳴兒,前朝的政務,你不懂。朕要鞏固大清江山,有時候,殺伐手段也是必不可少的。”
嚶鳴的確不懂弘曆這套理論,只是忍不住覺得不平,“那句‘一把心腸論濁清’,只是句普通的詩詞,胡中藻並不是有意將‘濁’字加國號之前的。”
弘曆語氣淡漠而清冷,“或許是有意,或許是無意,都不打緊!可他既然寫了這句,必然是對大清、對朕,沒有時時心懷敬畏!!”弘曆的面色嗖的冷峻了下來,一雙鳳眸宛若寒潭冰封。
好一句“沒有時時心懷敬畏”!
記得當年,慶妃也是因此受到冷落的吧?
嚶鳴幽幽嘆了口氣,“你既然這麼說,我也無話可說。”——或許那句話也沒錯,胡中藻興許的確是沒有時時心懷敬畏,所以才一時不慎寫出了這句另有歧義的話,就因爲“沒有時時心懷敬畏”,便要滿門株連,未免太冤枉了些。(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