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語嬋望向門口,目光有些飄渺。
“溫塵哥哥,走,我帶你去轉轉,看看這莊裡有沒有什麼變化,兩年了,你也沒來語嬋他們這裡,肯定還不知道其中的變化。”她笑得眼睛快瞇成了一條線,這一番話就像一個主人對客人說的,可是,偏偏說這話的是也是一個客人。
秋語嬋敏銳地覺察到顧溫塵眉宇間的疲倦,於是趁著他說話之前阻止了他,不同意凝煙的話,“他剛剛回來,奔波這麼久已經很累了,先讓溫塵……哥哥休息吧。”
凝煙嘟起粉嫩的小嘴,然後略微失望地點頭,“喔,好吧。”
顧溫塵眼裡的笑意很明顯,凝煙那委屈無辜的表情很像某種小動物,他伸出手不自覺地揉了揉她耷拉下來的長髮,“好啦,我不累,走吧,去看看,我挺好奇這兩年莊裡的變化的。”他們從小一起長大,都將三個人的家當做了自己的家了。
果然,聞言,凝煙眼睛一亮,一下蹭到他身邊,“真的嗎?我就知道溫塵哥哥最疼我了。”
秋語嬋很難形容她的心情,但大多的是,像是喝了一杯加了藥的酒,又苦又澀。長長的睫毛微微向下傾斜,明明那麼疲倦,可是凝煙一句話就讓他不顧自己了,當然,他忽略自己的提議和關心,這也是習慣了,習慣了他的忽視。
她眸光的散開,並未注意到顧溫塵投來的目光,那裡面的感情,複雜糾纏,繞成了一張網,密密麻麻地網住了自己的心。
“語嬋,走啊。”凝煙胡鬧起來也是足夠地無恥,她一把拉過秋語嬋就跨出門檻。
她一個不慎,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扯到了門檻前,來不及邁步身子卻讓凝煙拉著,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往前傾。
“小心!”凝煙大聲叫道。
眼看她就要觸地,凝煙只覺得一股風拂面,她只看到秋語嬋的衣角揚起,足尖一晃,竟然一下子站到了她的前面,毫髮無損。
“哇,你……”凝煙讚歎,“你的輕功什麼時候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她一臉崇拜。
秋語嬋笑了笑,但很快就凝滯且消失了,因爲她捕捉到顧溫塵眼裡那瞬間流露的冷意,真切的寒,雖然只有剎那,可也足以讓她收拾好所有外泄的情緒。
“以後小心點。”他道,說話聲明顯比剛剛低沉了很多,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那話裡似乎還有一些清冽。
“嗯。”點點頭,她直接轉過身子往前走,一邊是長長的迴廊,另一邊是花園,“既然要逛,不如就從花園走吧。”
“對啊,這個花園還好,那邊,那邊最大的花園你看見沒,那裡面有好多好多漂亮的花草,那些很多還是語嬋培育出來的呢。”
“是嗎?”
“當然了,你不知道,這兩年語嬋學了好多東西,不僅會培植花卉藥草,而且琴棋書畫簡直就是隨便拿出一樣,就足以讓那些……”
“凝煙,你什麼時候這麼會吹牛?”秋語嬋開口打斷凝煙越來越激動的話。
顧溫塵笑而不語。
日光穿過雲層,光華纏繞在前面的人的青絲上,白皙如玉的臉頰似乎都發著淡淡的微光,只是嘴角抿起的角度讓人不自覺想到冬季綻放的寒梅,孤傲清寒,甚至是莫名的固執。
“本來就是嘛。”凝煙嘀咕。
“說說你自己吧,這兩年你可學到什麼或者遇到特別好玩的事?”顧溫塵解圍。
“我呀,”她歪著腦袋想了想,“嗯,輕功比以前好了一點點算不算是學到的東西?”
低沉的笑聲從他脣邊溢出來,清雅心醉,“你呀,算吧。”無邊寵溺和縱容。
秋語嬋不知爲何心口一痛,不管自己怎麼努力怎麼刻苦都得不到他的一絲讚賞,也換不來他的溫柔,而那個人呢,似乎只要什麼都不做,就可以輕而易舉地得到自己日日夜夜夢想的東西。大概,這就是區別!
從小一起長大的三人,總有一個人是多餘的,或者說是被踢出局的,不是什麼青梅竹馬,連基本的普通朋友都沒做。
兩年前是如此,兩年後,仍是如此。三年五年十年,都是一樣的!
“溫塵哥哥,你看,就是這裡,這些花是不是很奇特,長得很好看,我就說語嬋是一個心靈手巧的姑娘,什麼都會,以後誰娶到她都是福氣啊……”
“你也是。”顧溫塵笑著道。
他們兩個人站在那裡評論著這朵花,那株草,而她站在不遠處,不過兩步之距,但彷彿是隔了千重山萬重水般,鴻溝深深,難以跨越。
他眉宇間的疲倦是那樣突兀,可他仍舊強打著精神和凝煙說話並且附和著,何必呢,這麼累?
“那你這兩年可遇到什麼新奇的事,或者有沒有遇到好看的姐姐?”她突然這樣問道。
秋語嬋聞言一驚,這其中的試探之意很明顯了,是在問他可遇到過什麼心儀的人。那個記憶中調皮的孩子,此刻臉頰上染上緋紅,現在語嬋才注意到,今日她的裝扮,粉紅色的紗裙活潑可愛,精緻的妝容,甚至小巧耳朵上俏皮的耳墜,一切都和平日裡素面朝天樣子有所不同,女兒心思,一眼看破。
兩人站在一起,和諧養眼得緊,男子溫雅如江南煙雨,佇立在那裡似乎如水中清荷,高華如月,女子嬌俏明麗,一身粉紅像是要把春色囊盡,低頭嬌顏柔柔,似春波盪漾。
她站在紅塵外,看繁華美麗一瞬間化作煙花散開在空中,驀地,千山暮雪,也就這樣消失,什麼都沒留下。而千萬年後,她依舊停住在原地,羨慕著別人的幸福。
只聽到那個人的嗓音從遙遙的水邊傳來,“新奇之事沒有,至於好看的姐姐,倒是沒看到過。”
那嗓音,似乎浸透著水汽。
熱烈的攀談,忘我到極致,她像是一株樹木,見證了他們的過去。可也是多餘的人!
“小姐,小姐,不好了。”貼身侍女如一慌慌張張跑來在她耳邊輕輕說了幾句話,讓她臉色頓時凝重了不少。
秋語嬋轉過頭對兩人說道:“我還有點事,凝煙,你帶著他逛。”說完立刻帶著侍女離開,步履匆忙。
顧溫塵眼神一閃,她剛剛說“帶著他逛”,一個“他”字,冰冷不帶絲毫感情,彷彿將彼此的距離拉得很大很大,撕裂的口子,似乎再難癒合。
凝煙瞧著她的背影嘆了一口氣,然後轉過頭就看到顧溫塵的眼,一瞬間芳華美景燦爛而過,最後留下的,似乎是滄桑和鬱色。
“溫塵哥哥,你怎麼了?”
顧溫塵眸光一閃,隨即清雅一笑,“沒什麼,只是看到那邊的花,開得很美。”
“喔,那是,對了,你跟我來,那邊是語嬋專門培育的一種藍色迎春花,我還沒有見過那麼好看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