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口北固山已經呈現在天邊,江流回旋。而在比北固山更近的地方,就在江心沙洲的小山上,一座廟宇昂然佇立。寺廟依山,殿宇廳堂,幢幢相銜,層層相接,將整座小山包裹在金光閃閃之中,在晨曦中山與寺渾然一體,不分彼此。
看著這壯觀的景象,郭昶等人已經下意識地伸手扶住欄桿,震驚的張著嘴依然難以開口感嘆。倒是葉應武只是靜靜看著,和周圍人的表情迥然不同。
6秀夫上前兩步:“使君倒是好定力。這景象即使是餘常常看到,也不難以掩飾震驚之情。”
葉應武笑道:“來過,看過,自然不會震驚。”
“使君,這是?”郭昶遲疑片刻之後,只能抱怨自己的不學無術。
葉應武看向6秀夫,6秀夫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葉應武自失的一笑:“要在鎮江人面前弄大斧了。這寺名爲澤天寺,只不過千百年來都是以另外一個名字流傳,金山寺。”
在前世葉應武是來過這個赫赫有名的寺廟的,水漫金山的傳說伴隨著的是香火不斷。只不過那個時候金山寺所在的沙洲已經和6地連爲了一體,再加上康乾時期皇帝幾次下江南,多加修繕,所以葉應武看到的金山寺要比此時宋代已經缺少維護的金山寺好得多,也壯觀得多,否則可能葉應武的表情和其他幾個人沒有兩樣。
“可是瓦舍當中說書人常常說的《白蛇傳奇》中那個‘水漫金山’的金山寺?據說高宗聖人對於這《白蛇傳奇》都很是喜愛。”郭昶遲疑的問道。《白蛇傳》的傳說從北宋時期開始流行,並且隨著宋人南渡,白素貞和許仙相戀的地方也漸漸的從北方的村莊小屯轉移到了南方的煙雨水鄉,轉移到了天上人間般的臨安西湖。
更隨著時間的更迭變遷,故事當中的金山寺也從當初西湖邊上的嘉祐金山禪寺轉移到了鎮江府金山寺。而這個美好的人間傳說也經過宋高宗等皇帝的追捧而在宋代民間流傳廣泛。
白素貞和許仙突破禁忌的愛戀在這個時代有著深遠的影響,甚至還對於宋代朱明理學禁錮人性起到了一定的抵抗和緩和作用。
看著葉應武久久不語,6秀夫還以爲他不知道,急忙出來打圓場:“使君走神了,餘且來回答吧。沒錯,這金山寺正是《白蛇傳說》中的金山寺。”
葉應武這才意識到自己失態,急忙打了個哈哈。其實他剛纔心中一直在想的是怎能才能引導著朱明理學走上正確的道路,可以拿來控制和引導人心以及社會風氣,但是又不會禁錮整個民族的進步。
現在也容不得他細細思考,船隊繞過金山,前面便是北固山,北固山下,京口碼頭上已經有人在等候。吧>w`ww.
這一次名義上是6秀夫回家探親,但是誰都知道葉應武也必然在船上,否則6秀夫沒有必要在這個緊要關頭從興州千里迢迢跑回來探親。而五百百戰都騎兵,則直接從路上疾馳而來,估計下午就可以到達鎮江府。
鎮江6門是6秀夫的父親、6門家主6元楚從楚州鹽城長建裡遷過來的,當時6秀夫三歲,尚且處於懵懂未知的階段,所以對於6秀夫來說,鎮江已經算是自己的家鄉了。
除了6元楚這一脈,還有兄弟叔侄很多旁支跟著自家祖宗祠堂一起遷了過來,所以雖然是搬遷不過二十多年,陸家在鎮江儼然有一方豪門的姿態,並且子孫繁衍很是迅。鎮江陸家繼承了6元楚的祖父、6秀夫的曾祖父6遊6放翁的愛國忠君品質,6秀夫在崖山抱著年幼的宋帝投海消息傳來,陸家竟然66續續有數十名直系子弟投水自盡,向大宋、也向華夏表現了自己的忠貞和血性。
對於這樣一個家族,葉應武還是很是尊重的。
一艘艘船緩緩靠岸,葉應武的親衛甲士先行下船,開始整隊。雖然身上沒有披甲,但是一個個精壯漢子在碼頭上一站,隊列整齊劃一,腰間佩刀隱隱待出,這氣勢已經非凡。
即使是鎮江城外駐紮的宋軍精銳,也沒有這等風範。
站在晨曦中的陸家家主6元楚心中也是暗暗讚歎,天武軍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有人讚歎爲“大宋第一雄軍”,他們這些千里之外的人還未曾相信,現在看來不相信也不成了。
站在6元楚身邊的是他的兄長6元質,這已經是風燭殘年的老人了,如果不是今天太陽好,而且夏天未過,晨風中也帶著暖意,恐怕這個白蒼蒼的老人都不會到碼頭上來走一遭。
而6元楚身後的則是兩個兒子6傳彥、6傳道以及自己的侄子6傳弘。至於6元楚的兩個女兒自然不適合拋頭露面在碼頭上迎接,已然在家中相候兄長。
如果單是6秀夫回來,自然不能擺出這樣的場面,讓二伯和爹爹迎接,這碼頭上的人所迎接的,是站在6秀夫身邊的這個不過二十歲的年輕人。大宋興州知州並天武軍四廂都指揮使,葉應武。
甚至或許葉應武的興州知州這個頭銜都不值得他們迎接,真正有分量的是天武軍四廂都指揮使這個五六品的武將官銜。因爲這個年輕人嘴裡的一句話,可能就代表著天武軍的兵鋒所向!
放眼大宋,似乎還找不出來一支勁旅擁有天武軍這麼強悍的實力。連年的征戰,已經讓宋朝的文官心知肚明,現在雖然依舊是重文輕武,但是誰掌握了兵權,誰就說了算,已經不分文武了。8w-ww.
船剛剛靠岸,6秀夫便三步並作兩步跑上碼頭,單膝跪在6元楚的面前:“爹爹,孩兒不孝,孩兒回來了!”
6元楚看著近在咫尺的歸家遊子,眼眸中也有晶瑩閃動:“回來了,你這孩子,在外面闖蕩了那麼久,終於知道回來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啊,不只是爹爹想你了,你阿媽也已經唸叨你好久了!還有你兄長、你妹妹,誰不是常常將你這個不歸家的兄弟掛在嘴邊?!”
“君實,你抓緊起來。”6秀夫的長兄6傳彥見到自家爹爹激動地手足無措,急忙上前一步攙扶6秀夫。
6秀夫在家中兄弟裡面排行最小,下面只有兩個妹妹,雖然算不上6元楚晚年得子,但也是臨近中年,再加上少年天資聰穎,所以家中老少對他都很是喜愛,6元楚更是力排衆議,沒有讓6秀夫按照家中的“傳”字輩起名,而是以“秀夫”二字命名,有希望這個兒子未來能夠卓然屹立衆人之上的意思,期間自然是飽含希冀。
當然6秀夫最後也沒有給陸家丟臉,崖山臨危不亂處理政務、教導小皇帝以及最後那驚心動魄、名垂史冊的壯烈跳海,都讓他對得起父親的期待,對得起祖輩的疼愛,對得起兄長的呵護。
“對對,抓緊起來。”6元楚急忙說道。
看著陸家一衆人激動難耐,葉應武只是一笑,什麼都沒有說。江鐵想要上前,也被葉應武攔住了。至於昨天暈暈沉沉睡在葉應武書桌上的楊絮,依舊是一身白衣青巾男兒裝,但是不知道爲什麼,更添了幾分女兒靈動神色,站在葉應武身後笑著說道
“使君,是不是快要見到陸家小娘子了,很是激動?”
葉應武回頭看了她一眼:“吃醋了?”
“就是吃醋??????”楊絮順口說道,突然間意識到不對,“誰吃醋了,誰吃你的醋了!”
被楊絮這樣一鬧,陸家父子幾人這才現正主兒一直被晾在碼頭上,6秀夫急忙對爹爹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爹爹、二伯,幾位兄長,這位便是葉衙內。”
6元楚點點頭,上前一步,葉應武急忙拱手:“老爺子精神矍鑠,當真是佩服佩服。”
沒想到葉應武開口便說中了自己心中一直驕傲的事情,6元楚頓時哈哈大笑。而6秀夫也向葉應武引薦自家幾位兄長,不管是真的假的,大家開口自然也都是“久仰久仰”。
葉應武也沒有打算大張旗鼓,否則6秀夫剛纔也不會說是“葉衙內”了。在碼頭上寒暄幾句,陸家早就已經準備好了馬車,陸家父子三輛,葉應武一輛,另外有十多匹馬可以供葉應武的親衛騎乘。
瞇了瞇眼,葉應武衝著身邊的郭昶使了一個曖昧的眼色,郭昶本來就是風月場上的老手,自然懂得這位同樣的行家是什麼意思,當下裡就帶著葉應武的親衛上馬。這位郭衙內的馬術也已經很是精良,輕鬆地控馬揮鞭。
因爲已經事先跟陸家打過招呼,所以馬匹的數量正好的,畢竟陸家也沒有太大的本事搞到那麼多馬。葉應武衝著郭昶投去一個讚賞的目光,然後看著身邊的楊絮,楊絮一咬牙:
“既然沒有馬,屬下駕車便是。”
葉應武淡淡一笑,根本不容她反抗,徑直將人攬到懷裡,反正現在陸家衆人已經上了車,根本看不清楚後面的情況,否則當著未來可能的岳父老丈人的面撩撥楊絮,葉應武還是沒有這個賊膽的。
“使君??????”楊絮輕聲嗔道,俏臉已經通紅。
“你讓國剛怎麼辦。”葉應武衝著江鐵一努嘴,江鐵已經快步跑到車轅一側,隨時恭候自家使君和楊絮登車,“和這麼一個大老爺們在一起,某還真沒有這個心理準備,難道你捨得?”
輕輕地擂了葉應武一拳,楊絮除了羞澀的將螓埋進葉應武的胸膛,也沒有別的反應了。
不遠處的郭昶壞壞一笑,衝著周圍看稀奇的親衛吼道:“看看看,看什麼看!沒見過怎麼地,都給老子把頭扭開!”
一名膽兒正的親衛笑道:“郭衙內,您還別說,不是沒有見過,只是沒有見過楊統領這樣。咱家使君到底是使君,手段就是不一樣。兄弟們跟著薰陶這麼些日子,受益匪淺啊!”
“這倒是。”郭昶也忍不住感慨道,“絮娘這種,怕也就只有使君能夠降的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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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應武剛剛坐上馬車,聲音隨之變得平淡:“先談正事。今天看到6元楚,某總感覺有些不太對,這樣,迅聯繫你二叔,務必要問清楚平江府、嘉興府、湖州等臨安周圍州府的情況。還有,鎮江是沿江重鎮,六扇門和錦衣衛都有佈置,讓指揮使前來見某。”
“陸家不對?”楊絮有些詫異的看向葉應武。
微微皺眉,葉應武靠在軟墊上:“總感覺陸家這些人,似乎心中有什麼愧疚的事情。否則不會大張旗鼓的前來迎接,最後卻只是和君實熱熱鬧鬧的訴衷情,對於咱們這個真正的客人只是寒暄幾句。如果6元楚真的是想兒子了,也沒有必要跑到這碼頭上這樣。”
“使君,是不是多慮了?6元楚6老爺子見到自己最喜愛的小衙內回來,有些激動很是正常,再說了碼頭上並不是細細交談的地方,大家寒暄幾句倒也正常。”楊絮遲疑的說道,只不過與其說是在解釋,倒不如說是有些牽強在找理由。
葉應武坐起身,用手託著下巴,剛想要開口,外面傳來一聲驚呼。
“保護使君!”江鐵怒吼一聲,狠狠的一拽繮繩,駑馬畢竟不是天武軍百戰都的戰馬,頓時慌作一團,反倒是跑得更快。
幾支箭矢“噗噗噗”的從窗簾外面射進來,葉應武縱身躍起,將楊絮撲倒在地,箭矢擦著楊絮的秀飛過去,割斷了青巾。兩個人就在馬車裡面滾地葫蘆一般來回翻滾,更多的箭矢從頭頂呼嘯而去,外面的刺客顯然沒有想到葉應武竟然這麼快的就撲倒,箭矢的高度都是比照著人坐在馬車裡面射出的。
馬車終於緩緩停下來,緊接著江鐵、郭昶的呼喊聲,葉應武輕輕吸了一口氣,方纔想起來現在軟玉滿懷,當下裡急忙微微側身,楊絮俏臉通紅,卻也不敢爬起來,衣袖一擡,手腕上綁著的袖箭已經隨時可以射。而葉應武也抄起放在車廂一角的神臂弩,不管再怎麼樣,這點兒防範的武器還是有的。
車簾掀開,江鐵肩膀上中了一箭,手中提著刀,刀刃上一滴一滴的鮮血掉落,染紅車板,看著葉應武和楊絮都沒有事,江鐵方纔輕輕鬆了一口氣:“使君,這刺客來得好生兇猛,用的竟然都是神臂弩。外面還有幾個在負隅頑抗,還請使君??????”
話音未落,殺聲再起,竟然又是一批十多名灰衣刺客從街道兩側的房頂上跳下來,揮刀直撲葉應武所在的馬車。
江鐵暗暗罵了一聲,也顧不得再多說,飛快轉身,葉應武的親衛剛纔被這麼一下子偷襲,只有兩三名中箭傷亡的,但是胯下戰馬倒下了不少,或許在這些刺客們眼中,射到這些馬不但可以讓葉應武的親衛更容易宰割,而且還可以斷絕葉應武奪馬而逃的途徑。
奈何他們打錯了算盤,葉應武的親衛都是層層遴選出來的,都是天武軍幾番大戰僅剩的老卒精銳,哪是他們這些平日裡搞搞暗殺、刺探刺探情報的皇城司刺客所能應對的,第一批二十多名刺客被葉應武親衛以寡擊衆,殺得的只剩下三四人,葉應武親衛卻少有帶傷,無奈之下,第二批準備接應的刺客只能撲上來,完成袍澤未竟的事業。
郭昶倒是很精明,坐在馬背上無疑是活靶子,所以這傢伙早早地跳下來,躲在前面陸家馬車陰影裡,刺客們只是攻擊了葉應武的馬車,陸家幾輛馬車都沒有箭矢顧及,陸家兩個老爺子受了些驚嚇,被子侄輩護在中間倒也無恙。
“放!”郭昶怒聲吼道,在鎮江府沿街行刺,這是他們錦衣衛和六扇門的失職,他怎能不生氣。幾名手持神臂弩的葉應武親衛毫不猶豫的扣動了扳機。而堂堂葉使君也徑直從車中衝出來,手中神臂弩“砰”的一聲,箭矢穿透近在咫尺的一名刺客,強大的箭矢慣性拖帶著那名刺客狠狠撞在街道一側的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