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飛雪。承載的不是天大的冤情而是沈昭一腔熱情撞了南牆亦不回頭的決心。
那一夜,金元國所有的子民都見證了一場大雪,四月春色滿園,夜裡卻從空中開始飄雪。剛開始還是稀疏的,而後卻越來越密,似乎是鵝毛般的大雪從天而降。
有憂心忡忡地人們擔心著這是否是不詳的預兆,亦有天真爛漫的孩子玩起雪來。
大雪覆蓋的地方,唯有一人似乎比那冰冷的雪花還要冷上數倍。
沈昭直直地站在雪地裡,從原本光潔的地面到現在已有積雪的路面,沈昭就那麼一直呆呆地站在琴館門前。
他忘不了,忘不了楚千夏剛纔有多麼排斥抗拒他。那樣的眼神,真的將沈昭好不容易又活過來的心臟刺痛,不能,楚千夏怎麼能用那樣的眼神看他呢?
沈昭心中大痛,再見楚千夏時,自己心中那失而復得的狂喜溢於言表,可是楚千夏卻將他們從前經歷的一切都忘了。爲什麼,爲什麼忘了一切的楚千夏卻獨獨記到要遠離他呢?想到這兒,沈昭忍不住握緊了雙手,不論如何,他絕不會放棄楚千夏。無論她能不能記起過去的事,他都一定不會再放開她。
“皇上……”
一旁的安德海看了亦忍不住心疼。堂堂一國之君如此長時間地站在一家小琴館門前,算怎麼回事兒啊。
“別管朕。”沈昭微微皺了皺眉,“你先進屋吧。”
安德海一聽連連擺頭,“皇上不走奴才也不走,奴才陪著皇上。”安德海自是對沈昭忠心耿耿。其實再見到楚千夏,安德海心中也是驚喜的,楚千夏活著,沈昭的心便也活過來了。可是楚千夏那樣的反應,又讓安德海矛盾至極,沈昭已吃過太多苦,楚千夏怎能讓沈昭如此苦痛下去,甚至將那苦痛加深呢?
沈昭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挺直了背脊,繼續站著。
這樣的漫天大雪,這樣的一動不動。沈昭不禁回想起了曾經自己被沈臨風懲罰的時,也是這樣呆呆地跪在雪地裡。只不過那時候,楚千夏心疼他,想了許多辦法去求情去救他。
對比此時的情況,沈昭覺得心酸不已。只是看著那琴館緊緊關著的門,還是咬了咬牙堅持著。“千夏……我不信你當真如此狠心。”沈昭自言自語輕聲說道。“你一定會出來的,一定會出來見我。”
沈昭心中深深地相信,無論楚千夏是因爲什麼而忘記了所有,又是因爲什麼對她莫名的抗拒,但是他們一起經歷的那麼多事情絕無虛假,楚千夏對他不會沒有一點感情,哪怕只剩一點點,她一定會不忍心,一定的。
而此時,琴館內的楚千夏和陸祺臻都看著屋外的一切。
“千夏……”終於,陸祺臻忍不住出聲。
楚千夏意識到自己一直看著那個雪地中矗立著的人,有些驚慌,“恩?”
“他……是金元國的皇帝。”陸祺臻想了許久,卻仍然只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我知道。”楚千夏點了點頭,小聲說道。
陸祺臻不知道再說什麼好,他想,他藏在心中想說卻說不出來的話,千夏一定知道,聰明如他,怎麼可能不知道呢?皇上,金元國的皇上……陸祺臻心中苦笑,從來沒想過自己這個平凡的琴館外,會矗立著那樣一
個無比尊貴的人。
而這個人,卻是爲了自己心愛的人。也或許,是他從別人那裡偷來的,心愛的人。
“他站了很久了。”陸祺臻嘆了一口氣,“雪大隻怕會凍壞身子。”
說完陸祺臻便擡腳走到門口,眼見著陸祺臻將手放於門栓上,楚千夏卻跑上去,按住陸祺臻的手。
陸祺臻回頭,之間楚千夏皺緊雙目,搖了搖頭。
不是不想他開門的。此時陸祺臻心中突然明白了,其實從剛纔楚千夏眼中的不捨,他或許便該明白,她雖然忘了一切,對那人的感覺卻好像是本能一樣記住了,哪怕心中抗拒,潛意識中流露出來的感情卻很真實。
“千夏,你在怕什麼?”陸祺臻反握住楚千夏的手,直直地盯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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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千夏搖頭,“我哪有在怕什麼?”
“是嗎?”陸祺臻笑笑,“那爲什麼不讓我開門?”
楚千夏語塞。
她也不知道,不知道爲什麼,只要一看見那人,自己便想遠離,可真的躲開了又會去想這人的臉,自己以前,真的跟他很親近過嗎?否則爲什麼,她會覺得這人如此熟悉,看見他受苦,她還是捨不得呢?
看著楚千夏沉默的樣子,陸祺臻更是肯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楚千夏自己心中不願承認,可是她就是在怕,她怕接近沈昭就會淪陷,怕她會離開自己。陸祺臻知道這兩人不容易,心中都苦,可是這時,他卻覺得自己亦不容易。
如果要將自己心愛的人,一步一步推到旁人身邊,容易嗎?
“高興點千夏。”陸祺臻突然笑笑打起精神,“無論你做什麼決定,我希望你是開心的。”本來,那樣無憂無慮的楚千夏纔是陸祺臻最願意看到的。
說完,還不等楚千夏反應,陸祺臻便打開了門。
千夏,既然你自己做不了決定,便讓我自私些,替你做了決定吧。若是留在我身邊,只怕你一輩子也不會再像從前那般開心了。
一步步像沈昭走去,陸祺臻突然覺得上天對自己有些不公。既然將失憶的楚千夏送到自己身邊,爲什麼此時又要收回呢?如果本來就不願讓千夏屬於自己,一開始,一開始又爲什麼要給他那樣的錯覺,錯以爲自己可以跟楚千夏相伴一生呢?
在塵世間生活了幾十載,第一次碰見想與她白頭到老的人,第一次經歷了讓他打心底覺得幸福滿溢的日子,卻在此時告訴他,他之前所擁有的這一切,都是從別人那兒借來的,如今,他就要如數奉還了嗎?
“祺臻……”楚千夏在身後喊道。
陸祺臻回過頭對楚千夏笑了笑,然後仍義無反顧地朝沈昭走去。
楚千夏不知道自己的記憶會不會一直出問題,日後會不會想起之前的事,又會不會將現在的事忘掉。可是剛纔的畫面,她不願抹去,她想一直記得,雪地中,陸祺臻回頭對她笑得那麼苦澀。
往前走了兩步,卻最終沒有邁過門檻。
楚千夏扶著門框,看著陸祺臻向沈昭走去,一步兩步,然後越來越近。
是的,陸祺臻說得對,她怕。她怕靠近沈昭,怕想起之前的事,更怕在他們二人之中做選擇。楚千夏突然明白自己爲什麼邁不開這步子,她是膽小之人,不願傷害那
雪地裡的任何一人,只以爲不過去,遠遠地躲在這兒,就能真的避開那一切。
事實只能證明,楚千夏這樣的想法肯定是不切實際的。
“雪大,進屋吧。”陸祺臻看著沈昭,真誠地說道。
沈昭卻搖了搖頭,“我等的人不是你。”說完便朝楚千夏看去。
楚千夏感覺到沈昭突然遞過來的目光,那樣的期盼和熱切。她承受不起,隨即移開自己的目光,又不自覺地倒退了兩步。
陸祺臻笑了笑,伸出自己的手看了看,“我這雙手,用於彈琴的時間最多,倒還真的沒有同誰打過架——”
說完,陸祺臻便抓過沈昭的衣領,右手緊握成拳用力地朝沈昭臉上揮去。
“皇上!”
一旁的安德海嚇得三魂七魄都散了,趕緊去扶雪地上的沈昭。
重重捱了一拳的沈昭搖了搖頭,“安德海你退下。”然後站起身子,還是隻朝楚千夏立著的地方看去。。
剛纔那一拳,嚇壞了的人又何止安德海一人。楚千夏也瞪大了雙眼,她從來沒見過陸祺臻打過誰,別說打了,那樣溫潤的陸祺臻,連重話亦不曾對誰說過。可是今日……楚千夏身子有些顫抖,那人……那人的武功不是很高嗎?爲什麼不躲?
“爲什麼不躲?”陸祺臻問出了楚千夏的疑問。
沈昭笑笑,“若是你打,我該受著。”
“是嗎?”陸祺臻聞言,一直握緊的拳頭又朝沈昭揮去。
陸祺臻不會武功,只是一腔憤怒和蠻力,而沈昭卻偏偏不躲不還手,任由陸祺臻將自己打倒在地,然後不斷將拳頭揮在自己臉上身上……
“住手!”楚千夏似乎是下了極大的決心,深吸一口氣朝那二人跑去。爲什麼不還手,他爲什麼不還手?
“祺臻!別打了!”楚千夏跑到二人身邊,將陸祺臻拉開,橫在二人面前。“你沒事兒吧?”這話是楚千夏扭頭對沈昭說的。
沈昭見狀立即將楚千夏拉過來抱在懷裡,“千夏……”
楚千夏抗拒,從沈昭懷裡掙扎出來,回頭看向陸祺臻,卻只看見他依舊是那樣熟悉的淺笑。
陸祺臻生性不愛爭鬥,這是第一次與人起衝突,而原因,是爲了將楚千夏還給沈昭。
“祺臻……”楚千夏站起身子,想要往陸祺臻身邊走去。
“別過來。”陸祺臻後退兩步,“我已做了決定。”說完便轉過身子走了。
楚千夏背對著沈昭,雙目緊緊地盯著陸祺臻的背影。她第一次覺得陸祺臻原來那麼孤單冷傲,第一次覺得是自己讓陸祺臻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
踟躕著,楚千夏進退兩難,不知道自己現在該怎麼辦。
“別凍著了。”
沈昭突然從身後走了兩步,挨著楚千夏,將自己身上覆著的大衣脫下來披在楚千夏身上。
楚千夏愣了愣,轉過身用那樣哀傷的眼光看著沈昭,“你……你到底是誰?”楚千夏其實知道自己面前這人是誰,他是金元國的皇帝,是這個國家的統治者,可是他說他是自己的丈夫,是自己最愛的人。可是楚千夏覺得從他口中說出來的任何事情都像是在聽故事一般,她實在是沒辦法把那些故事的主角都當做自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