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靖從小就被老王爺安排,跟了他家少爺。水溶在他眼里就是如同天神一般的存在,他始終堅信著他家少爺是無所不能的。隨著老王爺過世,水溶雖承襲了王爵,但在京都的世家眼中,一個弱質少年苦苦支撐家業(yè),又無同族和親朋扶持,明顯就是家族落敗的征兆。所有人都覺得水溶只是個空有爵位的繡花枕頭,但只有水靖知道不是這樣的。
他很想告訴那些眼含鄙夷的人,請你們睜大鈦合金狗眼好好看看,他家王爺才不是京城里只會遛鳥的紈绔子弟,他家王爺那是干大事的,說出來能嚇死人。可惜這話他也就只能在心里說說,頗有點錦衣夜行的無奈。
水靖一張苦瓜臉拉得老長,滿眼滄桑的嘆了口氣。水溶用手中的扇子敲了下他的腦門:“快走了,還在想什么呢?”
水溶背著雙手往前走,水靖苦哈哈地跟了上去,追問道:“主子,您打算把這位小姑娘也招進組里嗎?會不會年紀太小了?如果她要進組,那可得排到第貳貳捌號了。下次見面,是不是該給她發(fā)個貳貳捌的身份牌子啊?”
“多事。”水溶不冷不淡地呵斥了他一句。水靖這才訕訕地閉上了嘀咕一路的嘴巴。水溶頗為無奈地苦笑了下,水靖忠實可靠,是個不可多得的下屬,但有時就是聒噪了些,讓他耳根不得清凈。
水家作為當朝的異性王爺,太上皇對他們并不信任。新皇繼位后,面上對水家也是不冷不熱,并不十分重視,誰也沒有猜到,水溶少年時便發(fā)誓向新皇效忠,暗地里掌握了一支只忠心于新皇的錦衣衛(wèi)。
太上皇雖然退位,但是朝中忠順王等大臣皇親國戚,連內庭的周太監(jiān)都還是將太上皇視為唯一的主子。太上皇年過六十,卻始終沒有放松那顆試圖掌控一切的心,明面上新皇已登基五年,但朝廷大小事情,太上皇都要過問,新皇事無巨細都得向他請示。這幾年,新舊兩派之間的斗爭已經從暗地里浮向明面,各種暗潮洶涌,不在其中之人無法體會其兇險。
水溶就是當今皇帝手里的一把刀。當今皇帝宣揚“以孝治天下”,侍奉太上皇和皇太后二位圣人至孝純仁,無人不感動,二位圣人亦時時稱贊當今皇帝的純孝。但事實真相如何,恐怕只有當事人才清楚。
水溶很清楚為了振興家族、在京城保留水家的一席之地,他并沒有其他更好的選擇。所以皇帝讓他當這把刀,他亦欣然赴會。他會把自己鍛造成一把好刀、快刀、利刀,讓皇帝割不掉、舍不得、丟不開。
水溶在追查江南鹽政之時,無意中得到了當年大公主府駙馬案的消息,這才注意到了晴雯的存在。他隨手搭救了她,又有意無意地將她的消息截留了下來,因為連他也不清楚當今皇帝對當年的駙馬案是什么看法。既然當年的那個小女娃能逃出升天,如今他亦不想節(jié)外生枝,去做那個大惡人。
江南自古是魚米之鄉(xiāng),關系著整個帝國的命脈,然而朝廷對此處控制力不足,皇帝派了心腹林如海在此處扎根了幾年,仍一無所獲。江南鹽政更是其中至關重要的一環(huán),如今林如海剛入京便遇刺,不得不讓水溶懷疑,是某些人狗急跳墻了。
雖然水溶也可以采用其他手段,但是出于隱蔽的考慮,如果晴雯能在賈府做內應,此中關節(jié)必然不會驚動到任何人。水溶左右思慮了一番,終究還是找上了晴雯。
晴雯哪里知道水溶這么一番復雜的心思。
她出了趟門,雖然水溶沒有明說,但她聰明地猜測到林如海如今雖處境不妙但沒有生命危險,如此這般,她也就安心了。
進了后院,便見臺階上有兩個小屁孩在玩耍。晴雯走進了才發(fā)現(xiàn)是彩云和賈環(huán)。賈環(huán)就是活脫脫那種因家長不重視、又聽信生母趙姨娘的歪門邪道,從小就學會偷奸耍滑的那套本事,瞧著面目可憎、形容猥瑣。故生父賈政不喜歡他,祖母賈老夫人也不愛見他,連他自己的親姐姐探春屢次勸他不得亦有些灰心。
這會他因著年紀小,就是作惡也不過是無關痛癢。晴雯等閑也不會去招惹他,只是這會碰巧撞見了,也不能就這么走開。
“環(huán)少爺。”晴雯朝他福了一禮。這會彩云不知為何已經走開了,就剩賈環(huán)一人留在原地。
賈環(huán)兩眼一豎命令道:“你來陪我玩。”
他放開緊捂住的雙手,露出一只被折磨得羽毛凌亂的小鳥。晴雯這一看,氣得渾身直發(fā)抖,這不是她養(yǎng)的喳喳嗎?
這會喳喳重見光明,又看到熟悉的主人,拼命叫喚了起來,撲扇著翅膀要掙脫賈環(huán)的魔爪。
晴雯看著一地的鳥毛,又見喳喳耷拉著腦袋,不復往日的活力,可憐兮兮地望著自己,頓時心疼得一抽一抽的。她忍住嘴角的抽搐,見左右無人,一個惡向膽邊生,仗著年長了幾歲,趁賈環(huán)不備,一把推開他的小身板,奪了喳喳便跑。
賈環(huán)愣了會,拔高了嗓門哭得驚天動地。晴雯跑了幾步,又返回,揪著賈環(huán)的后衣領,把他塞到假山的山洞里。
晴雯嚇唬他:“不準哭,再哭,我就剃了你的頭發(fā)送你去和尚廟。”
“你個小娼婦,我要我媽媽給你好看,把你賣到骯臟的地方去。”賈環(huán)抹著淚,一邊不忘回擊晴雯。
這罵的都是些什么話!晴雯用腳趾頭想都猜得出來賈環(huán)估計是從趙姨娘那里聽來的。
新仇加舊恨,她牙關癢癢的,手一揮,從荷包里取出根細針:“看我今天不治了你這爛嘴的毛病。你再罵一聲試試,我扎爛你的嘴。”
“我就罵,小粉頭——”賈環(huán)一臉桀驁不馴。明明只是個虎頭虎腦的小屁孩,但是怎么就這么惹人暴躁。
晴雯五感遠超于普通人,注意到花園子里沒有任何人也沒有任何動靜,她便放下心要好好整治這小屁孩。她把喳喳安頓在一旁,喳喳翅膀受傷了,很可憐地朝她叫了一聲。晴雯心疼道:“等著,看你主人這就替你報仇雪恨。”
她轉身兇神惡煞地盯著賈環(huán),賈環(huán)頓時預感到不妙,嚇得臉白了白,還嘴硬道:“你個什么玩意,也敢教訓小爺,今天出了這園子,我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你別管我會不會兜著走,今天我先讓你兜著走一回。”
晴雯一個餓虎撲狼,一手鉗住賈環(huán)的小身體,扒開他的衣服,一手捏著細針往他屁股扎了下去:“讓你嘗嘗我的暴雨梨花針。”
晴雯雖然生氣但是還沒氣暈頭,用針扎屁股,既讓人疼得厲害,又不會留下痕跡。她得意的笑了,一臉的陰測測。
此處隱蔽,等閑不會有人經過,況且晴雯五感過人,并不怕被人撞見她在教訓賈環(huán)。等人來時,她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至于賈環(huán)前科太多,并不會有人相信他的瘋言瘋語,即便趙姨娘想要替兒子討個公道,也沒人會理會她。這母子二人早已是賈府里人嫌狗憎的存在,根本不會有人相信晴雯作為一個小丫頭會膽大到教訓賈環(huán)。
晴雯毫無心理負擔地將賈環(huán)整治得外焦里嫩,小破孩哭得嗓子都啞了。最后,她拍拍手,收起繡花針,把賈環(huán)的衣裳都重新收拾干凈整齊后,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滿臉淚痕的小屁孩,笑得一臉意味深長:“我等你去告狀。你告一次狀,我就讓你好好嘗一次暴雨梨花針。我說話算話。”
賈環(huán)發(fā)出嗚嗚的抽泣聲,眼神憤憤地盯著晴雯,好似要記住她的模樣。
“好好瞧著,看清楚我的臉了嗎,把我的樣子記牢了,下次我再請你吃一頓暴雨梨花針。”
晴雯帶著受傷的喳喳笑得志得意滿,仰著頭離開了。
某個躲在樹上的黑衣人,眼睜睜地瞧見了整個過程,差點一不小心摔下來。他趕緊藏好了身形,再不敢發(fā)出動靜。晴雯回頭看了那處一眼,疑惑了下又繼續(xù)往前走。隱秘處的黑衣人嚇得抹了把汗,暗嘆一聲好險。他這次回去能不能找水靖請個假,他不想繼續(xù)監(jiān)視這個可怕的小姑娘了。
麻麻,這世界好可怕,他好想回家。
至于賈環(huán)之后怎么找到彩云回到王夫人院子,告狀不成反又被姐姐探春訓斥了一頓的事情,暫且不提,反正賈環(huán)小小年紀,已經感受到了來自于宇宙的深深惡意。
為了讓小屁孩乖乖閉嘴,晴雯有了由頭,便三天連頭借故讓賈環(huán)吃一頓暴雨梨花針。幾次三番后,這小屁孩終于學乖了,雖然見到晴雯還會反射性捂著屁股,一副畏畏縮縮的模樣,但起碼再也不敢造次,在晴雯跟前就像鵪鶉一樣乖順。
小破孩,就是欠修理。晴雯給了他幾棒子,偶爾也大發(fā)慈悲給他點甜頭,大方地讓喳喳陪他玩。或許是孩子的天性,或者他只是寂寞了,不管什么原因,賈環(huán)意外地和喳喳玩得頗為投緣,臉上不時閃過的戾氣也漸漸少了許多。晴雯摸了摸下巴,早知道有這功效,她就早點下手抽他一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