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重新開張的杏花園早早地就人聲鼎沸起來,坐在后臺對著鏡子發(fā)呆的青衣似乎與這個世界隔絕了一般,前廳觀客的氣氛高漲,后臺龍?zhí)椎拇掖颐γΓ@些好像都和他無關(guān)一樣。
“青衣,今晚你還是穿這一套戲服么?”
癸乙拿著一件鵝黃的貴妃戲服走了過來,看到依舊沒有上妝的青衣一愣,隨抬頭向戲班主那邊望了一眼,剛要說些什么便被青衣反問。
“青衣青衣,癸乙,你覺得青衣是什么?”
“這個.......”
癸乙被青衣定定地看著竟然不知道要說些什么,眼前的青衣給他一種奇怪的感覺,很熟悉,卻又很陌生。
癸乙這邊還沒來得及捋好答案回答,身后戲班主的聲音便如炸雷般在后臺響徹。
“我的小祖宗,你這又是怎么了?怎么還沒有上妝,前臺的觀客可都已經(jīng)......”
青衣淡淡地撇了戲班主一眼,不溫不火地飄出一句“放心,我會準(zhǔn)時的!”
寥寥數(shù)字,頂?shù)膽虬嘀鳑]說完的話不上不下。此時正好一個跑龍?zhí)椎男〖一锾姘簿ツ敏嵊穑掖颐γΦ刈擦藨虬嘀饕幌拢姑沟男〖一锪ⅠR就成了戲班主的出氣筒。
“小兔崽子,眼睛是用來出氣用的嗎?沒看到我這么大一個人站著么?”
戲班主抬手就是一巴掌,重重地打在小家伙的腦袋上,小家伙一下就被扇倒在地,撞倒了一些物什,手中的一對翎羽也折了一根。
戲班主一看,更是怒火上升又要打罵,揚(yáng)起的手被一個畫了無雙臉的男子拉住,戲班主剛要發(fā)飆,回身看到是安井,這才勉強(qiáng)壓住怒火。
“班主,青衣上妝的速度您又不是不知道,估摸著是他風(fēng)寒剛好精神不佳吧!您放心,大不了一會我替他上妝。”
霸王無雙臉標(biāo)志性的哭喪樣配上安井的嬉皮笑臉,說不出的別扭。戲班主大約也不想同時得罪兩個臺柱子,嘟囔了兩句,扣了那個倒霉的小家伙月銀賠償翎羽,便走開了。
“怎地?難不成真要孤替愛妃描眉畫唇?我倒是不介意。”
安井伸手拉起地上的小家伙,回頭看到青衣依舊沒有動,忍不住調(diào)侃。
青衣斜了他一眼,伸手拿起畫筆不去理會安井。安井見青衣終于肯開始上妝,咧了咧嘴,回首對癸乙使了個眼色便回自己的妝臺去了。
“癸乙,你把衣服放下,先去忙別的吧!我自己穿。”
安井對癸乙的小動作青衣早已透過鏡子看到了,如果是真正的青衣在這里估計(jì)會真正的做到表里如一的平靜,但是這會子他不能,他鎮(zhèn)靜的外表下,是恨不得逃離這里的靈魂。
執(zhí)筆的手慢慢地描畫著眼眉,掌心早已汗?jié)瘢@會子他只想一個人靜靜克服緊張,別人在旁只會讓他分心去應(yīng)付。
鏡中的臉在畫筆的描繪下多了一絲艷麗,眸光瀲滟,膚如白雪,這張現(xiàn)在屬于自己的臉看著那么的陌生。
渾渾噩噩的,青衣在絲竹鑼鼓聲中押著蓮步輕挽蘭花指衣角翻飛地來到了臺前,他的亮相點(diǎn)響了臺下如潮的掌聲和叫好聲。
青衣本來清秀的模樣在水粉胭脂的襯托下多了一絲嫵媚,眼角輕抬掃向臺下的視線更將叫好聲推向沸點(diǎn),青衣的扮相和身段未開口便已是滿堂彩。
臺上的青衣猶如人格分裂一般將腦中多少次演練過的場景復(fù)述,一顰一笑,一怒一嗔,皆是之前那個青衣的影子,他知道,此刻的他根本不是他。
“好美啊!教主快看,他真的比女子還要美!香兒長大要是也能這么美就好了!”
梳著雙髻的小丫頭小手指向臺上的青衣,滿臉羨艷地和身后的男子說著。
那男子一身白衣,手執(zhí)酒杯靜靜地坐在那里,臉上帶著淡淡地笑容,聽到小丫頭的叫喚聲側(cè)眸向戲臺上看去,唇邊的笑更深,白瓷酒杯吻上薄唇,一飲而盡。
“好了香兒,我們該回去了!”
白衣男子放下酒杯,抬手拿起旁邊的斗篷穿上,斗篷上的帽子一翻將他一頭銀色長發(fā)盡數(shù)掩蓋,原來是陌寒。
“欸?~~~才剛開始耶!”小丫頭嘴里雖然這么說,還是跳下凳子跟了過去。
陌寒沒有理會她,徑自走出了包廂的房門。若非香兒知道那日他們偶然救得的人是京城當(dāng)紅花旦,纏著他要過來一看,他也不會來此魚目混雜之地,看來回去要好好沐浴一番了。
與此同時,戲臺上的青衣視線偶然掃過二樓包廂的那一排窗戶,熟悉的白色一閃而過,待他再想要看清楚的時候那里已經(jīng)空無一人。
是他嗎?
青衣一愣,腦中出現(xiàn)了那個白衣銀發(fā)的人影,難道他真的來看他了?還是說他來索取那件披風(fēng)?又為什么匆匆離去呢?
“妃子,孤怎舍得你自刎,妃子啊,你是孤王的至愛啊!妃子!”
青衣手腕吃痛,這才發(fā)現(xiàn)安井正在擔(dān)心地看著他,臺下的人也都疑惑地順著他的目光看向二樓那間人去茶涼的包廂。
收攏精神,青衣對安井剛才那句戲文有些不安,倒不是那句戲文有什么問題,而是安井的眼神里有這一種過于急切的關(guān)懷,曾是女人的他不會傻到不明白那是什么。
拔劍,爭奪,趁其不備,自刎。
虞姬最后的命運(yùn)就是利刃在玉頸一抹,轉(zhuǎn)身倒地。這些動作青衣一氣呵成,他躺倒在戲臺上的同時臺下又爆出一聲聲叫好。
嘲諷的哼笑在青衣唇邊響起,這就是戲里戲外的區(qū)別,別人為愛人放棄生命,旁觀者卻是陣陣叫好。就像他從那個喧囂的都市來到這遠(yuǎn)未載入歷史的古代,他是苦澀,北緯卻是歡喜。
“睡著了?趕緊起來了!”
青衣睜開眼,發(fā)現(xiàn)戲臺已經(jīng)被帷幔屏隔,帶著大胡子的安井正向他伸手要扶他起來。霸王的哭喪臉上沒了剛才戲里的悲戚,換上了安井的狡黠。
撇了一眼安井伸來的手,青衣抬手擋開,自己坐了起來,翻身站起向后臺走去。安井挑挑眉,歪頭自嘲地笑著撿起地上的木劍跟著向后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