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
藤引與水茗姬閑聊時,平地忽起一聲炸雷,把彼岸屋震的搖晃不止。
那九頭蜂蟲遭了音波沖擊,登時僵在半空,翅膀再也煽不動,墜地下落。
水茗姬正欲看護,卻見蜂巢已經掠出屋門,搶先把九蟲攝回巢孔。
忽又拔高,化作一道紫芒飛去東游翅的方向。
“老爺要渡劫了嗎?咱們也去瞧一瞧罷!”水茗姬提議尾隨。
“可!”藤引晃動鏈體,脫離銀柱:“但脫殼雷劫起于妖軀內,并無雷音擴散,不像是渡劫,應該是雷芝在搞鬼!”
“哦,對對,奴婢渡妖師劫時就沒有這般大的聲響!”水茗姬修成妖師已有一千余年,道行弱于藤引,卻高過雷元芝與玄晶蠶。
她附在勾魂鎖鏈上伴飛,邊說:“老爺閉關前,讓雷芝煉制驚蟄浮屠,想必是有了大成!”
藤引在這里陪了幾頭小妖兩百年,自然知道驚蟄浮屠的事情。
袁河閉關前,讓雷元芝煉制這座浮屠,并把那張從蜂巢上剝離的毒網交給玄晶蠶,此蠶天賦化絲,能與毒網融煉為一,俱都是重要差事,當然也是天大機緣。
但藤引已經轉為靈寶之軀,對這兩件寶貝毫無興致。
他只問:“大老爺讓你驅使七十二猿像陣,給我們脫離此界做準備,這件差事至關重要,你籌劃的怎么樣了?”
水茗姬忙說:“幸有蜂巢大人指點,猿陣已經布置妥當,此陣是為營救游翅大人,一旦啟動,結界必會坍塌!這些年,奴婢在七十二像中煉入了四道穩固禁制,布禁的寶物都是老爺所賜,甚至損耗了幾塊稀有的天琥鉆,但即使如此,最多也只能支撐一盞茶的功夫,若是期間我們逃不出結界,那就麻煩大了!”
藤引倒是很樂觀,須知不止袁河困在結界,東游翅與蜂巢同時受困,這兩寶全是洪荒時代威震一方的妖族巨擘,由它們從旁輔助,絕無危險。
況且袁河做事滴水不漏,若無絕對把握,定然不會破界逃生。
飛了一會兒,兩妖靠近東游翅的紫霧邊緣。
思鄉臺與鬼門關全部矗立在此,如果釋心顏使用忘心橋鎖定方位,那么這里就是出口。
袁河洞府開辟在思鄉臺附近,那里有一口泉眼,兩百年間他一直藏身泉中,他根腳是水族,此次閉關是為淬煉妖軀,便使用他的猿擊袋煉了一口靈泉,在水里練功才最合適。
泉外搭建有法陣,隔絕了一切動靜。
故而藤引與水茗姬俱都看不到他的本尊,也不敢干擾,兩妖到了此處,徑直登上了思鄉臺。
臺面坐落一座外觀粗糙的佛塔,僅僅具備了塔的輪廓,無棱無檐,無門無窗,這塔即是‘驚蟄浮屠’。
當年袁河趕赴青騰山脈,邀請巴髯客、李敬之與白弗為向導,潛入地洪泉尋找澇玉漿,無意間遇上一位金戈族佛修,此修法號素慧,攜有一柄佛寶露水紅魚,那魚中封印一具羅漢金身。
袁河曾與素慧斗法,滅敵后搶到一具羅漢金身,并得一部金戈佛術《浮屠真言》,那時袁河已經獲悉煉制浮屠塔的法門,當時巴髯客還建議,讓他使用金身煉制一座金戈浮屠,以便施展金戈秘術‘火舞金睛’。
但隨后不久,滅真天廊忽然搭建,他被拖入戰事里,一直沒有時間煉制浮屠。
等到大戰結束,重樓洞天開辟于積雷澤,并給有功之臣派放賞賜,又賜予袁河一部《金輪佛識》和一顆舍利子,可惜這是畫的大餅,舍利子遲遲沒有交到他手上,撐傘童子僅僅替他尋獲了一具羅漢尸體。
這位羅漢專修金輪佛法,若以其尸煉制浮屠,能釋放金輪佛力。
自從得了此尸,袁河曾經研究過一陣子,他考慮把金戈羅漢與金輪羅漢合煉為一,但因他參悟不了靈臺奧妙,假如沒有佛法傍身,即使煉出來,他也驅使不了,于是棄置不理。
今次受困于霜環界,袁河需要長期閉關,便把兩尸重新拿出來,先煉為塔型,爾后交給雷元芝,讓它使用雷力祭煉此寶。
雷元芝僅僅是妖將修為,法力遠遜于妖王藤引,按說交給藤引最為合適,但雷元芝與佛門有淵源。
那年袁河在地洪泉與素慧惡斗,雷元芝曾經吞噬一道佛識,并能幻化靈槌駕馭露水紅魚,敲響了一記‘驚蟄雷音’,正是這種佛音才得以誅滅蘇慧。
雷元芝只是一頭小妖將,為什么會對露水紅魚如此敏感呢?
原因只有一個,雷元芝獲悉有佛門傳承。
它本體是一株芝留嬰,天生就是嬰兒狀,誕孕于母體當中,除非母體渡劫隕落,否則不能出世,而一旦出世,那便是得天造化之靈,或多或少都會攜有母體的傳承。
它能駕馭露水紅魚,顯然是母體遺傳給它。
袁河考慮到‘驚蟄雷音’能夠克制金戈族,于是選擇讓雷元芝來鑄造浮屠。
但它常年掛角于袁河,懶散慣了,突然分派給它差事,顯得極不情愿,三天打魚,兩天曬網。
如果它專心致志祭煉,其實一甲子就能有所成就,可它硬是拖了兩百年,才讓這座浮屠釋放了雷音。
這雷音驟起,把它嚇了一大跳。
它呆愣片刻,拿手揉了揉眼眶,赫然發現這座浮屠的外相與往常大不一樣,以前塔身普普通通,除了外散一層淡金靈暈,便再無其它異狀。
今天卻是變幻離奇,塔體不見蹤影,反而演化出三顆光團,一顆紅陽、一顆火球與一顆金輪。
它常年以雷力祭塔,下意識伸出手指,拋射一條雷鏈,準備把光團給纏住,免得逃跑丟失。
誰知雷鏈一出,光團即刻瞬移,遁到身側,開始轉燈一樣圍著他,呼呼急轉。
這是一種血脈相連的親近,光團轉動時,源源不斷釋放靈力,灌入它體,并喚醒它體內塵封已久的佛識。
它頓覺一股暢快淋漓的舒適感傳遍全身,讓它忍不住咯咯大笑。
誰知笑了片刻,又戛然止住!
猛的抬起手臂,見皮膚上躥起一條雷花,一裂為二,二裂為四,交錯狂涌,瘋變瘋漲,密密麻麻纏住整條臂膀,并順著肩頭火速蔓延。
頃刻間雷花已經裹滿軀體,甚至雙目之中都充斥雷光。
它是天生雷根,遇雷應該歡喜,但它心知肚明,劫數忽然臨頭,它的妖將法力早就到了頂峰,剛才被驚蟄浮屠靈力灌體,瞬時觸發了脫殼雷劫。
隨著雷花啟動劈斬之力,開始兇猛轟擊它。
千刀萬剮的疼痛感油然而生,這種苦楚讓它如同經歷末日,登時尖叫失聲。
‘啊!’
疼的它上躥下跳,滿地打滾。
恰在此時,蜂巢懸落在思鄉臺上,巢孔不停噴涌紫氣,封鎖整座臺面,把它籠罩在內。
藤引與水茗姬隨后趕來,一見它遍體雷芒,不由說:“這孩兒,竟然趕在了老爺前面!以它天生的雷屬根腳,想必熬過脫殼劫不是難事!”
兩妖俱都經歷過脫殼雷劫的洗禮,深知此劫雖然可怕,但威力較之千古循劫仍有不足,雷元芝擁有抗雷體質,又有蜂巢在旁護法,應該能夠順利熬過去。
他們矗立臺邊,靜等雷元芝渡劫。
兩日過后,蜂巢凌空一轉,開始攝回紫氣,它得了袁河叮囑,看管雷元芝,故而趕來護法,待渡劫結束,它并不多留,即刻飛離思鄉臺,回轉去了彼岸屋。
它的蜂蟲只有九頭,但年年都在孕化蜂卵,而且會無限制的繁衍下去,它天性喜于照顧后裔,筑巢后往往不愿移動,習慣常居于熟悉的區域。
藤引與水茗姬卻沒有離去。
“渡完此劫,即使草精木怪,也肯定可以口吐人言,化形人軀!”
他們要與雷元芝交流一番。
等到紫氣蕩盡,他們注目一瞧,見臺面站著一位七八歲的女童,模樣玲瓏剔透,白壁無垢,身后懸飄三顆靈陽,把她映襯的俊采出塵,如似仙童。
她頭發也極長,一層層盤卷在身上,發質深藍色,讓她另有一股純真氣質。
但她一張口,就把傲嬌本性暴露無疑。
她滴溜溜轉動眼珠,望著藤引與水茗姬:“咱家這些親戚,我和大王最親近,王后在的時候,我已經追隨大王了,以后我就是芝公主,你們也須改了口,喊我一聲芝殿下!”
她聲音稚嫩,卻給人一股老氣橫秋的感覺。
藤引笑道:“在大河的妖國內,皇親貴戚的身份嚴禁假冒,這可是殺無赦的重罪!你想自稱殿下,須得考慮清楚,也得想想后果,萬一大老爺不認你這個王女,看你怎么收場!”
袁芝努努嘴:“我神通這么厲害,大王才不舍得打殺我!我常年掛他角上,每次打仗,都有我一份戰功!”
說完伸手一撈,三顆靈團落頂而下,幻化外相,結成一座三層法塔,落在她掌心:“等大王出了關,我拿這座驚蟄浮屠當賀禮,大王一定妖顏大悅!即算他不讓我做公主,至少也會讓我做徒弟!”
她貌似忘了,袁河早就點了她的出身,與玄晶蠶一樣,都是守洞道童。
水茗姬聽完她的話,忍不住問:“我只聽說老爺收有弟子,何時娶了王后?你不要瞎傳!”
“我瞎傳?”袁芝點點自己腦門:“雖然我以前不會說話,但經歷的事情全都記得清清楚楚,咱家的王后是一條海媧,棲俠山妖靈殿的統領青芳與麻平全都見過她,不信的話,等將來回了棲俠山,你們當面去問!”
她快言快語,頗多童趣,孤自取了幾縷頭發,哼著小曲,煉制為衣裳。
穿上以后,她一步跳下思鄉臺:“袁玄那個草包,也不知醒沒醒,大王讓他煉制捆仙網,他卻常年縮在網里,昏睡不醒,我現已進階妖師,可得好好提點他!”
玄晶蠶盡忠職守,即使煉寶,也非得守在袁河身邊。
不待袁芝找到它,耳邊忽然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既然渡劫有成,那就好好參悟驚蟄雷音,不準打擾袁玄!”
“呀!大王,你出關了嗎?”袁芝咧嘴一笑,轉著腦袋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