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瀾當然記得,那是十多年前的事,當時他和小棠才六七歲。他自從五歲時經(jīng)歷了第一次靈劫后,便有了相當于過目不忘的能力,這是精神力過于強大所致,連帶這些往事也都不會忘卻。
他感慨嘆息,道:“那一年的海棠花是很漂亮,也是我記憶中最美的盛開海棠。當時我問你的名字,你卻說沒有。當時正巧一片海棠花瓣飄落在你發(fā)鬢,我便擅自決定稱你‘小棠’。”
小棠微笑起來,道:“嗯,我真的感謝那一年的海棠花,因為它讓我遇見了你,讓我得到了最重要的名字。在那天之前,我沒有名字,沒有依靠,沒有家,也沒有存在的意義。直到你告訴我,我叫小棠,我才真正有了一種活著的感覺。”
天瀾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似在沉思,良久才嘆氣道:“你所說未免言過其實。我并沒有那么偉大,也不值得成為你生命中的永恒。放開視野,你可以看到超乎想象的美妙世界,會有很多很多你愿意追求的東西,那些都會是你存在的意義。”
小棠黯然神傷,道:“或許吧。在你眼中,我總是太小,像個沒長大的孩子。你覺得我是年輕沖動也好,固步自封也罷,總之,我已經(jīng)認定的事實不會變更。公子,你是給了我光明的人,因為有你,我的世界才會亮起來,充滿了歡聲笑語。若是沒有你,那么我的世界將是永遠的死灰,如同失去陽光的冰淵。”
天瀾忽然心生感觸,摟過她的嬌軀,將她抱在懷中,道:“小棠,其實你真的不需如此。”
小棠一點也沒有反抗,任由他抱著,依偎在他懷中,乖乖的一動也不動,只是從儲物戒指中取出珍藏已久的一個琉璃海棠吊墜。
吊墜很小,只有小指尖大小,琉璃色彩美輪美奐,晶瑩剔透,極為精致,里面凝著一片柔弱的海棠花瓣,似乎還留存著花瓣的鮮活水分,仿若欲隨風而動。
小棠甜甜地笑著,望著琉璃海棠吊墜,道:“海棠花……正是在那個海棠花瓣飄飛的時節(jié),我第一次見到了你。你就站在最大的一棵海棠樹下,黑色的長發(fā)披散在肩,背對著我,似乎在出神。我不知道你當時在想什么,只是感覺很寂寞,那么多的海棠花都無法填補你的寂寞。我鬼使神差的留下當時的海棠花瓣,做成了這個吊墜,你看,好不好看?”
天瀾接過琉璃海棠吊墜,放在手心上,吊墜反射著桌上微光蠟燭的光暈,泛出夢幻般的色彩。他滿是愛憐地凝望著吊墜,道:“很漂亮,和你一樣美。”
小棠開心地笑著,伸出芊芊細手,握住他的手指,讓他握緊吊墜,道:“一開始不會做,用了好多好多的時間,而且又是背著你,好幾次差點被你發(fā)現(xiàn)了。呵呵,不過最后我還是做成了。”
“公子,這個吊墜暫時寄存在你這里好不好?把這一片海棠花瓣當做小棠,小棠一直在陪著你,無論天涯海角……”
她靜靜地說出這句話,眼神溫柔,離開了天瀾的懷抱,悠然起身,然而天瀾聽出了她話中有話,驚訝道:“小棠,你是什么意思?你要做什么?小棠?!難道你——!!!唔!!”
他剛想站起,卻忽然感覺身體一陣無力,手腳癱軟,不由摔回到椅子上。
他頓時醒悟道:“小棠,你對我下藥?!”
剛才的茶里肯定有問題!本來他不至于如此輕易中計,只是一來他此時狀態(tài)不佳,二來,這是小棠端來的茶水,他又怎么會去懷疑呢?
小棠咬著嘴唇,歉然道:“公子,對不起。小棠對你用了酥筋散,請你原諒我。酥筋散只會讓你四肢暫時癱軟,對身體無害的。你不用擔心,我用量很少,酥筋散半日之后便會自行解開。”
這時候,蕭月和桐影雙雙沉著臉走進來,神情復雜地看著小棠,又看了看天瀾,默不作聲,似乎早有默契。
天瀾看他們早有預計,不由道:“小棠…蕭月、桐影……你們這是做什么!!快給我解藥!”
蕭月嘆了口氣,開口道:“其實你定的計策是想甩掉我們,自己一人去引追兵吧?你傷的那么重,若是讓別人追上,怎么可能還有性命?既然你不愿拖累我們,我們又怎會讓你一個人去送死!”
天瀾道:“蕭月、桐影,你們即使明日不愿與我分兵行動,也不需如此————?!此事葉逸他們不可能不知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你們——你們瞞著我什么!究竟打算做什么!!!”
小棠低頭道:“公子,真的很對不起,小棠沒有說實話。鐵興安大軍連夜趕路,預計今晚便會到達這里。”
桐影說道:“葉逸和桃兒他們兩個應該已在方才出發(fā)了,我們?nèi)耘f請他們在直行東楓道而行,制造飛塵漫天的奇象,引開大部分軍力。而險峻的東北殘道便由我們……”
此去定是兇多吉少,就算他們六個在一起,也未必能逃得過鐵興安的追殺,況且只是他們?nèi)耍?
天瀾掙扎著想起來,可是身體實在沒有氣力,只得焦急道:“不!!不行!!!!我不準你們?nèi)ィ。。⌒√模。】彀呀馑幠贸鰜恚。。】煅剑。 ?
聽他一再催促,小棠終是忍不住落下淚來:“公子,你雖然不說,但是我們知道你的傷已經(jīng)……已經(jīng)不能再經(jīng)歷任何的奔波與風險了……我們……小棠想要公子好好活著,好好養(yǎng)傷……你真的不用擔心我們,我們一定可以撐過這一劫,說不定還能在你們之前趕到背水灘!”
“不————小棠,鐵興安想要殺的人是我!!你們不可以去!”天瀾見他們已經(jīng)準備要離開,心亂如麻。
小棠沖他微微一笑,笑容無比甜美動人,道:“公子,你忘了嗎,小棠的易容術可是你教的,你還夸過我好幾次呢!別人小棠不敢保證,但要是易容成公子的樣貌,這世上怕是沒有人可以瞧出端倪。”
蕭月嘆口氣,道:“若是我們未能及時回歸,你自己保重。雖然現(xiàn)在很不樂觀,但我們都相信,事態(tài)一定會好轉的。你不會死,我們也不會死。”
他越是如此說,天瀾越是不安,這種不安的程度甚至超過了對自身劫難的預感:“蕭月!!!等一等!!!!小棠!!桐影!!你們回來!!我不準你們?nèi)ィ÷牭經(jīng)]有!!”
只可惜,無論他如何不愿,他們?nèi)硕疾粫仡^,各自懷著沉重的心情向死亡之地走去。
唯有小棠在最后關門的一刻輕聲道:“公子……這不會是我最后一次喚你的……我和你做一個約定……”
她說的聲音很低,幾乎被屋外悉悉索索的風聲淹沒,但天瀾讀出她的口型,道:
“不……小棠…………”
她露出溫柔的笑容:“公子……我最愛的人,小棠怎么舍得留你一人,所以你放心,我一定會回來的……”
“小棠————————”
在痛徹心扉的呼喊中,小棠的身影終究還是消失在他的眼前,任他如何努力,都沒留住這個一心只為了他的女孩。她舍不得讓他死,他又怎么可能愿意她代之送死呢?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靠在椅子上動彈不得的天瀾分外擔憂,只覺得時間從來沒有這么漫長過。他現(xiàn)在只能祈求上蒼讓小棠他們平安無事,同時希望葉逸和桃兒快一點回來!
一個時辰過去了……
兩個時辰過去了……
夜已過半,就在天瀾等得快要發(fā)瘋的時候,門外終于有了輕微的響動:
“呆瓜,你為什么站在門口不進去?”
“咳,因為我在等你先進去啊……”
“哼哼,別以為人家不知道哦!你是心虛吧!也難怪,我們這樣設計阿瀾,他肯定會很生氣。”
“哎呀,我們也是為他好,如今大軍似乎都已被我們瞞騙過去,繼續(xù)向前追擊,待到天亮,我們便可設法行走他路到達背水灘。”
天瀾聽到他們的談話聲,立刻高喊道:“葉逸!!桃兒!!你們快進來!小棠他們有生命危險啊!”
門外發(fā)出輕咦聲,葉逸和桃兒迫不及待的沖進來,見到天瀾樣子不對,趕忙道:“發(fā)生什么事了?”
天瀾這時已經(jīng)恢復了一點力氣,在葉逸的攙扶下勉強站起來,急切道:“咳咳咳…快、快去東北殘道!!”
葉逸道:“喂,你不要急,究竟怎么回事?方才我和桃丫頭已經(jīng)將大軍引走了啊!”
天瀾強行穩(wěn)定下紊亂的呼吸,道:“另一條路,是鐵興安在追啊!”
“什么?!”桃兒立刻意識到情況的嚴峻,“呆瓜,我們快點過去!”
“好!”葉逸最是曉得鐵興安的強悍,同樣也是心急如麻,“我們走!!”
他們兩個帶著天瀾一路跌跌撞撞地奔到東北殘道,路上沒有見到任何祈陽的兵衛(wèi)。沒有阻攔意味著什么?很可能意味著戰(zhàn)斗早已經(jīng)結束,鐵興安以及收兵,而小棠他們卻還沒有回來……
漸漸的,他們的心沉到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