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夜珩不知雲遙爲何要助其離開天界,按照他的猜測,此人只怕並非等閒之輩。只不知此舉是爲天下蒼生還是有一己之私。
以兩人間相互像是試探又像知己傾訴的情境來看,只怕瓏御清對他的畸形之戀,對天界對整個蒼生,也是弊多利少的。
將他送離,斷了玉帝的妄念,用他與看跌山的力量,重整人間,爲玉帝所犯之錯做些彌補。這就是他的最終目的吧。
歐夜珩站在一片黃土荒涼的大地上,炙熱的陽光烘烤著大地,將黃色鍍上幾許焰火的紅,大地似乎也在燃燒著,熱得人出了一身的汗。那一小片漸漸煥發生機的地方,是他重新開始的起點。
在這一刻,他很想竹寒弦在他身邊,與他一起看這點點生命,從指間流轉的瞬間。
四顧卻是人影無蹤,偶爾見得一兩個,卻最終還是退避三舍。而這些所謂的人,也只他一人而已。四處偶爾竄過的,應當是一些小妖小魔與冤魂,看見歐夜珩隻身一人,本想攻擊將其當做獵物,卻被他身上的強大靈氣給衝擊了開去,便不敢再招惹他。
天地之大,天地浩瀚,如今終也是變作一灘黃土沼澤,卻是如何才能恢復原來模樣?
再三思量之下,歐夜珩自覺憑一己之力卻是無法扭轉整個人間劫難的,況且如果瓏御清知道他在人界,定會追來將他帶回去,到那時,他要出來便沒機會了。
可在四處皆荒蕪的情景之下,他卻不知該往何方而去。看著漸漸西下的餘暉,想起一年多前,不,如今卻應當是十幾年之前,他與小岑子南下尋看跌山時的情景,本是不久之前發生的事,事到如今,卻已是十幾年光景。
十幾年,若是他依舊是凡人之身,如今倒已是而立之年,而爹孃,本是頤養天年之時。想到前塵舊事,依舊忍不住心中一痛。
爹爹曾說他感情用事,爲人太陰柔細膩,沒有男子的大氣硬朗,這卻是真的。如果當年他未離家尋去看跌山,如果當年他未遇到竹寒弦,如果當年他未意氣用事跑去江南,這一切是不是就不會發生?
因果因果,這一次,何來的如果?
歐夜珩尋了一個南方的方向,緩慢的走去,心中思緒萬千,卻總抓不住一個點。如今太多事糾雜在一起,讓他不知該如何下手解決。
繞過幾個相對較高的黃土堆,接下去便是溝壑嶙峋的怪石峭壁,經此一劫,整個人界面貌全非,完全讓人無法判斷此地爲何處。歐夜珩站在頂端,看著下面冒著黑色泡泡的沼澤地,以及所剩無幾的白骨,閉了閉眼,最終還是一個縱躍,運氣飛在半空,向著南方而去。
行不多久,卻突然被不遠處的巨響吸引,歐夜珩停下來,尋了處相對較高的土墩停下,望向聲音傳出來的那方。
只見黃土滾滾,轟鳴不斷,不時還有武器相碰發出刺耳尖利的聲音。歐夜珩突然雙眼一亮,只見在黃土間難道一見的青衣,帶起一陣清幽,即使在各種色彩的衣衫盔甲之下,依舊能抓住他的眼球。
竹寒弦,三個字卡在喉間,想要大聲的叫出來,卻突然發現,從喉間一直啞到嗓子眼,多少個日夜的思念,多少個擔憂到天明的夜晚,多麼清晰的面容身影,突然就出現在眼前,那一霎那,天地似乎都在晃動,唯獨那個身影似乎就那樣靜止的等待他迴歸那溫溫清清的懷抱。
歐夜珩乾澀著嗓子,快速提氣縱躍,眼中心中只有那個在一羣妖魔包圍中的人。
“竹寒弦……”離得近了,歐夜珩在心中呼喚著那個日思夜想的名字,似乎是有感應般,竹寒弦驀地回身,往他這邊看來。歐夜珩雙眼乾澀,酸澀得厲害,一行清淚卻在不知不覺間淌了下來。
“小心……”
竹寒弦回身,本是被身後突然傳來的強大煞氣給驚擾到,誰知一回身見到的竟然是離開了許久許久的人兒。他白衣翻飛,一頭墨發規整的高豎於腦後,長長的拖在背後,飛動間,揚起一個個飄逸的弧度。
一秒的狂喜,一霎的悸動,突然雙眸驟睜,驚恐的看著突然從歐夜珩背後出現的巨型大雕,生生的被嚇到。大雕似乎從九玄天而來,氣勢洶洶,速度極快,伸出的利爪四指向內微曲,形成一個抓的半弧狀,直直的往歐夜珩頭頂抓去。
鋪天蓋地的黑暗,撕心裂肺的吶喊,充塞在這個荒蕪的大地。
竹寒弦用自己的身體生生擋住幾個向他攻來的尖利爪子,血肉翻飛,碧綠的顏色染了他一身,與藏青的衣袍融爲一體,將黃土變成綠地。
竹寒弦不管不顧的往歐夜珩的方向衝去,那裡烏黑一片,他已經看不到那個白衣翩然的身影,只死死的瞪著那停留在半空的黑鷹。向他攻來的一些妖魔,被黑白無常阻住了去路,爲他快速奔到那邊給了不少助力。
竹寒弦忍著胃中翻騰的疼痛,聚力就要將那大雕撕得粉碎,突然那大鷹抽搐得厲害,痙摩間,微微弓著身子,一身黑而亮的羽毛,頓時滿頭紛飛,帶著血雨,染紅了一片黃土。
“弦……”在那大雕四肢飛散的前一刻,歐夜珩從那黑暗間飛出,伸手攬住竹寒弦的腰身,將人帶離了血雨的範圍。
竹寒弦在他懷中,猶自不敢置信的看看那已經被分、屍的的大雕,再看看毫髮無損的歐夜珩。他的眉目間有著濃濃的疲倦,卻沒有傷痕沒有忍痛的表情,他就那樣眉目清俊的看著自己,眼中亮亮的,眼底卻也帶著擔憂。
“珩……”喃喃自語間,伸手撫上那張絕美的面容,“你怎麼會在這?”突然想起他應當在瓏御清的保護範圍內的,如何會突然出現在這混亂的征戰場。
“怎麼?不想看到我嗎?既然如此,那我走好了……”一邊裝委屈的說著,一邊將人拉離懷抱,將人扶正,眼看轉身就要走。
竹寒弦哪會放他走,趕緊從身後將人拉入懷中,動作大了,扯動傷口,碧綠的血液涌出,染了歐夜珩一身。歐夜珩看看他那黏膩的衣裳,無奈的搖搖頭,嘆息一聲,便安靜的躺在他的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