贏樑是宗室裡著名的猛士,在戰(zhàn)場上殺人盈野,即使只有一條腿,真要動手的話,秦異人肯定不是對手。儘管秦異人悟性不錯,他練武的時間太短,哪是贏樑這種浸淫了數(shù)十猛士的對手。
不過,秦異人一點也不怵,他找到贏樑的短處。那就是,贏樑只有一條腿,即使他再厲害,也要大受影響了。
秦異人這是公然叫板,這在一衆(zhòng)宗室子弟的印象中還是頭一遭。還從來沒人敢與贏樑叫板的,秦異人這是開了先河。
“異人,你好大的膽子,竟敢頂撞樑叔,還不跪下叩頭……”贏煇眼中精光一閃,嘴角掠過一抹笑容,大喝一聲。
他這是要拍贏樑的馬屁,卻是沒有想到,他的馬屁拍到馬腿上了。
秦昭王眼中精光一閃,瞥了他一眼,贏煇一縮脖子。
“三小子,我的事什麼時間輪到你廢話了?”贏樑就更加不客氣了,冷聲喝斥。
“哎喲。”贏煇嚇了一大跳,一句喝斥的話再也說不下去了,急忙閉嘴,卻是太急,一個不小心,把舌頭咬了,捂腮幫子呼疼。
贏樑狠狠剜了贏煇一眼,這才衝秦異人道:“你信不信我打斷你一條腿?”
聲調(diào)並不高,卻是不容置疑。
“你信不信,我讓你摔一跤?!鼻禺惾撕敛煌俗?,針鋒相對。
“嗯。”要是其他的宗室子弟,贏樑如此一喝斥,他們就會給嚇得臉色大變,忙著說好話求饒,如秦異人這般針鋒相對者,在他執(zhí)掌宗正之後還是頭一遭遇到,眼睛一瞪,精光暴射,死盯著秦異人。
秦異人毫不示弱,一雙眼睛目光如劍,在贏樑身上剜來剜去。
“天啊,這是真的嗎?”
“真的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頂撞樑叔?!?
“頂撞算什麼啊,你沒看見他拿眼珠子瞪樑叔呢。這下好了,他不想要眼睛了。”
“這麼多年來,誰敢頂撞樑叔?誰敢瞪樑叔?就是君上也得禮敬三分呢,這個異人好大的膽子。他不想活了吧?”
一衆(zhòng)宗室子弟看在眼裡,如同在聽天方夜譚,要不是親眼看見,打死他們也不會相信這是真的。
在贏樑的積威之下,一衆(zhòng)宗室子弟見到他如同老鼠見到貓似的,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更別說頂撞,拿眼珠子瞪贏樑這等事兒了,實在是太過駭人。
“異人,你快向……”夏姬看在眼裡,急在心頭,不知如何是好,就要讓秦異人認(rèn)錯。
卻是給趙姬一把拉住了,趙姬在夏姬耳邊輕聲道:“娘,你莫要擔(dān)心。這算什麼?夫君經(jīng)歷過的事兒,比這兇險萬端的都有呢?!?
依她對秦異人的瞭解,秦異人絕不會做沒有成算之事,他敢如此做,必是有預(yù)謀,是以,她並不擔(dān)心。
“可這是……”夏姬卻是擔(dān)心得不得了。
贏樑身後的三個族老一雙眼睛瞪得老大,死死盯著秦異人,沒有放過任何一個細(xì)節(jié)。
秦昭王雙手抱在胸前,笑瞇瞇的,很是享受的樣兒,並沒有打圓場,也沒有喝斥,只是靜靜的看著。
時間在無聲中流逝,氣氛特別壓抑,如同泰山壓在胸口上似的。
“格格?!蔽ㄓ幸粋€人例外,既不緊張,也不擔(dān)心,還笑得很是歡暢,那就是小贏政了。
這個小傢伙轉(zhuǎn)著一雙烏溜烏溜的眼珠子,把秦異人瞧瞧,再把贏樑瞧瞧,裂著一張嘴直笑,一副樂不可支的樣兒。
“哈哈!”突然之間,贏樑仰首向天,放聲狂笑。笑聲如同洪鐘大呂,震人耳膜,威猛不凡,極是驚人。
他身後的三個族老互視一眼,微微頷首,並沒有說話。
“如何?”秦昭王展顏一笑,衝贏樑問道:“我這孫子如何?”
贏樑並沒有回答秦昭王的問話,而是大拇指一豎,衝秦異人晃了晃,讚道:“小子,你有種!真有種!竟敢頂撞、拿眼珠子瞪我老人家!我老人家很生氣……”
“秦異人,你要倒黴了。惹惱了樑叔,你是嫌命長?!壁A煇聽在耳裡,喜在心頭,在心裡暗道。
“秦異人,看你還敢張狂,不把我放在眼裡。”華陽夫人在心裡惡毒的想道:“我弟弟的仇可以報了?!?
“完了,完了?!币恍\(zhòng)宗室子弟暗中搖頭,爲(wèi)秦異人可惜。
贏樑是宗正,執(zhí)掌王族事務(wù),他要較起真來了,就是秦昭王也是奈何不得。秦異人這是徹底激激怒了他,秦異人就是有大難了。
“異人……”夏姬急得不得了,一顆心都快碎了。
然而,就在這時,只聽贏樑接著道:“……我老人家不計較!”
“什麼?不計較?”一衆(zhòng)宗室子弟滿臉的錯愕之色,彷彿在聽天方夜譚似的。
“……”贏煇和華陽夫人驚訝過甚,直接失聲了。
夏姬一臉的驚訝之色,還以自己聽錯了。
“小子,你真的有種,不愧我們贏氏子孫!”贏樑衝秦異人重重點頭,大爲(wèi)讚許:“我們贏氏子孫就是要這般,要天不怕,地不怕!”
扭過頭,衝秦昭王道:“君上,你這個孫子了得!對我脾氣!”
秦昭王頭一昂,胸一挺,笑得特別歡暢:“呵呵。”鼻子眼睛瞇到一起了。
“你這不廢話嗎?我這孫子要是沒種,還有誰有種?莫要說你,就是寡人我也被他啐了一臉呢。哦,還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啐?!鼻卣淹踉谛难e如是想。
秦異人連秦昭王都敢啐一臉,還在乎一個宗正?
“我記得數(shù)載前,異人離開咸陽時,不是這樣兒?!壁A樑眉頭一挑,沉吟著道:“那時節(jié)的異人沒這膽色呀。”
“完了,我是不是表現(xiàn)得過了?”秦異人猛然一驚。
“哎呀,老哥呀,這有何奇怪的?”秦昭王卻是笑著接過話頭,道:“再好的美玉也是需要雕琢的,雕琢磨得好,頑石可變美玉;雕琢得不好,美玉不如頑石。異人這些年在邯鄲過得很苦,趙國百般刁難他,萬般折磨他,他沒有怕過,而是與趙狗奮起抗?fàn)?。三載打磨,就算是一塊頑石也會成就可觀,更何況是寡人之孫呢?!?
對於秦異人,秦昭王真的是很賞識,以自豪的口吻爲(wèi)秦異人解釋。
“天要磨才,便如是,總是要經(jīng)歷千般磨難,萬般苦難。”贏樑點點頭,大爲(wèi)贊成這話道:“孟子雖是迂腐不堪,多空言,不過‘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爲(wèi),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這話還是說得不錯。”
“來,幾位老哥哥,坐了。”秦昭王笑瞇瞇的點頭,招呼贏樑四人就座。
秦昭王坐在主位,贏樑四人左右相陪。
今天舉行的是家宴,家宴當(dāng)然是按輩份來排座次,其實他們是一個輩份,是兄弟,自然是可以排在一起。
然後就是第二代了,以太子贏柱爲(wèi)首。在贏柱下方的是三王子贏煇,然後是四王子、五王子、六王子,一直到二十幾王子。
秦昭王二十幾個兒子,大多數(shù)來了。
年歲最大的是贏柱,是四十多五十歲的人了。而最小的王子不過十來歲,比起秦異人還要小,秦昭王實在是太能生了。
第三代以秦異人爲(wèi)首,一個挨一個下去,不下上百之衆(zhòng)。
此情此景,真的當(dāng)?shù)闷稹皟簩O滿堂”四字了。秦昭王看在眼裡,大是歡喜,眼睛都瞇到一起了。
君王也是人,也有親情,這麼多兒子孫子在一起,吃頓飯,是無比溫馨的事兒,誰都會很歡喜,就是秦昭王這個風(fēng)雲(yún)雄傑也不例外。
雜徑奔走,內(nèi)侍忙碌,沒多大一會兒夫功,酒宴就擺上了。
秦異人一瞧,這家宴也太簡樸了些,要是與山東之地的酒宴相比的話,可以說是很寒酸了,寒酸得很。
一鼎肥羊燉、一塊豬蹄膀、一碟蒜泥、一碟苦菜,一壺酒,還有一盤餅。
這就是秦昭王的家宴,歡迎秦異人歸來的家宴。
“這……”趙姬來自趙國,見慣了山東的奢華,乍見之下大是訝異。
“好!秦國如此簡樸,要想不雄視天下都不可能!”緊接著,趙姬又是讚歎不已。
山東之地是享樂成風(fēng),若是遇到今天這種事兒,一定是大排酒宴,要作竟夜之飯。甚至,有可能會一連歡宴數(shù)日。
而秦昭王卻是隻有區(qū)區(qū)數(shù)個菜。而且,這些菜是秦人的日常吃食,沒甚新奇之處,沒有絲毫奢華之氣。
這是一個國君舉辦的家宴,規(guī)模很高了,按理說應(yīng)該珍饈滿案,不說上百菜餚,三二十個總會有吧?秦昭王倒好,區(qū)區(qū)數(shù)個“家常菜”罷了,這既是讓人驚訝,又是讓人佩服。
一個國君能簡樸如斯,秦國能不強(qiáng)?雄軍銳士能不縱橫天下,打得山東六國聞風(fēng)喪膽?
秦昭王端起青銅酒爵,道:“異人質(zhì)趙,爲(wèi)大秦立下大功,如今好不容易歸來,寡人特爲(wèi)異人舉行家宴。來,我們共賀異人歸來?!?
手中青銅酒爵衝秦異人一舉,臉上泛著笑容。
“賀異人歸來!”一片洪亮的聲音響起,衆(zhòng)人舉爵共賀。
贏煇眼裡掠過一抹冷色,卻是不得不道賀。
華陽夫人最是不爽了,她直愣愣的站在太子贏柱身側(cè),侍候贏柱,卻是不能飲宴,這份羞辱讓她無地自容,又不得不忍著。
“謝大父!謝各位族祖!謝各位叔伯!謝各位兄弟!”秦異人站起身,手中酒爵團(tuán)團(tuán)一舉,一一道謝。
“幹!”秦昭王一舉酒爵,一飲而盡。
“幹!”衆(zhòng)人舉起酒爵,齊齊喝乾。
“再來。”秦昭王一連幹了三爵酒,放下酒爵,道:“三爵已過,你們就不必拘禮了。異人與你們數(shù)載未見面了,你們多加親近?!?
這是要秦異人與他的叔伯兄弟多加親近,這是一番好意。
然而,卻是沒有一個人前來與秦異人親近,氣氛很是詭異。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