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防不勝防的一手,一般人想不著道還真不容易,可載淳偏偏是不怕毒的。鄙夷的冷笑聲中,他沒去理會那些毒針,卻用劍尖一挑,把那兩把已然落地的飛刀剷起來抄到了手裡。
“你們所謂的挑戰(zhàn)各大門派,靠的就是這種鬼蜮伎倆嗎?”雙掌一搓,兩把毒刀化爲碎片,漫天花雨般飛散而出。
大肚長臉二鬼故意用了比剛纔對付陳方時更陰毒的手段來暗算載淳,滿以爲對方定然難逃一劫,不料載淳沾了毒居然行若無事,還敢用手去搓毒刀,兩人一時間都驚傻了,哪裡還想得起要躲?慘叫聲中,兩人都被碎片擊中,一個捂著肩膀,一個捂著肚子癱倒在了地上。
“怎麼樣,中毒的滋味好不好受?”載淳走過去,冷冷地睨著他們驚恐的臉,“這只是個教訓(xùn),我不會要你們的命,把解藥交出來,你們就可以走了。”
“我們身上……沒有解藥……真的沒有……”兩人匍匐在地上虛弱地□□著。
唯一沒中毒的矮腳鬼揉著還痛得流淚的眼睛踉蹌行來,帶著哭腔說道:“我們沒有騙你,解藥剛好用光了,再配是需要時間的,我們仗著從來不曾失過手,也就沒急著去準備……要是我們身上有解藥,他們會難受成這樣還不吃藥嗎?我們可以把藥方寫給你,求求你放過我們吧!”
看他們的樣子的確不像撒謊,載淳沉吟了一下便點頭道:“好吧。不過,你們現(xiàn)在要跟我回山上去,等我確認老人家身上的毒確實解了,你們才能走。”
說話間,他動作迅速地點了三人的穴道,讓他們僅僅可以行走,但內(nèi)力半點發(fā)揮不出來,就算想施展輕功逃走也不可能。到了這個地步,那三隻鬼哪還玩得出什麼花樣,只得互相攙扶著,在載淳的押送下一步一顫地朝山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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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shù)那闆r很不好,人已經(jīng)昏迷過去了,我真怕……怕他堅持不到解藥配好的時候了!”
陳方牀前,在那兒照料老人的女弟子羅慧吟眼圈泛紅地顫聲訴說著。載淳沉默地看了看牀上面色越來越晦暗的老人,突然開口道:“吟兒,你去拿一把匕首,一個臉盆,還有一卷乾淨的棉布來。”
羅慧吟雖然不明白載淳這樣說的用意是什麼,但只要看他嚴肅的表情,就知道這一定很重要。於是,她立刻轉(zhuǎn)身跑出去,把那兩樣?xùn)|西拿了過來。
載淳在牀沿上坐下,捲起陳方的衣袖找到了那個傷口。從羅慧吟手中接過匕首,在一旁的燭火上灼燒片刻,他飛快地一轉(zhuǎn)刀刃,把陳方傷處那塊已經(jīng)變得烏黑的腐肉剜了下來。羅慧吟看得心一抖,下意識地閉了閉眼,等她睜開眼睛時,卻發(fā)現(xiàn)載淳已俯下身去,從那傷口中一口接一口地吸出毒血吐到了盆子裡。
她頓時驚訝地瞪大了眼睛,那種毒腥臭無比,她聞上一聞都覺得噁心,可載淳竟然……
見老人傷處的血色變得偏紅了一些,載淳略略鬆了口氣,一邊用布巾替老人包紮傷口一邊說道:“行了,這樣就算不能解毒,至少也可以緩解一下,再等解藥配好送來就來得及了。吟兒,幫我倒杯漱口水好嗎?”
杯子很快遞來,載淳漱盡了口中殘留的污血再把杯子還回去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羅慧吟正咬著脣輕輕抽泣,臉上全是淚水。
“怎麼了?吟兒,嚇到你了?”載淳關(guān)切地皺眉。
羅慧吟搖了搖頭頭沒吱聲。
載淳的真實身份,除了包括大弟子秦虎嘯在內(nèi)的一班舊識之外,後入門的那些弟子都不清楚,他們只知道,他本是宦門之後,因爲愛上玄冰這個江湖女子,爲家族所不容,後來跟玄冰私奔到了這裡,從此再也沒有回過自己家。
這個故事原本就夠感人的了,再加上這些年,載淳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照顧他們這一大家子上,外頭的生意和家裡的銀錢出入樣樣打理得井井有條,伺候陳方更是跟他的親生兒子沒有兩樣,在他身上一點都看不出富貴人家子弟的嬌氣和架子,反而比任何人都更能吃苦,所以,他們那些孩子,不管是少安還是玄冰這邊的,從小就都非常尊敬、崇拜他。
此刻,看到他爲陳方所做的一切,又想起從前的種種,已經(jīng)十三歲,心智思想基本已和成年人沒有差別的羅慧吟自然是有了更深的感觸,一時間感動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看著那小姑娘的樣子,載淳驀地明白了什麼,於是起身笑道,“傻孩子,我不會中毒,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說,我是男人家,不像你們女孩子那麼怕髒,這沒什麼大不了的。”
輕描淡寫解釋一句之後,他立刻轉(zhuǎn)換了話題:“我要去看看解藥配得怎麼樣了,你也累了很久了,去叫人來換班吧。對了,就叫霍青好了,那孩子做事踏實,現(xiàn)在這段時間對爺爺很重要,可不能出什麼差錯。”
見羅慧吟抹著眼淚點頭走了出去,載淳轉(zhuǎn)向窗口看了看天色,神情再度肅然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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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凌晨,解藥按時配製成功,陳方服藥後兩個時辰,中毒癥狀漸漸消除,人也有了意識,又過了一個時辰,他已經(jīng)能開口說話,只是身體還很虛弱,需要臥牀休息。
確認陳方所中之毒已解,也就是說藥方是真的,載淳便遵守諾言把剩下的解藥給了三鬼,然後放他們離開了。走的時候,三個傢伙感激涕零,連聲說今後定會洗心革面,不過載淳對他們的話深深存疑,暗想著要叮囑大家多加提防,以免這些小人心存報復(fù)之念,日後再來找什麼麻煩。
中午的時候,少安和玉燕回來了。他們剛進山就聽孩子們說起了昨日發(fā)生的事情,於是急急忙忙趕去看陳方。從陳方房裡出來以後,少安來到載淳面前,哽聲道:“吟兒都告訴我了,我又……欠你一條命!”
“真是的,又來了!”載淳笑瞪他,“見過有人跟自家妹夫這麼客氣的嗎?再這樣,我可不跟你說話了!”
少安也知道載淳不愛聽這些話,只得一笑作罷。猶豫了一下,他在載淳對面坐下道:“我們回來的路上聽到個消息,剛剛我心裡著急,忘了告訴你……”
“怎麼了?”看著少安鄭重而又遲疑的神情,載淳不由得有些不安。
“皇上……決定在下月初退位,正式傳位給二殿下了……”
因爲怕載淳尷尬,少安在他面前依舊把已經(jīng)是太子身份的載熙稱爲“二殿下”,他不確定載淳聽到這個消息心裡會是什麼滋味,因此說得很慢,也很輕。
載淳的表情頓了頓,失神了一剎才急道:“聽說是什麼原因嗎?是不是,父皇的身體越來越不好了?”
“這個我也不清楚。不過,我知道你聽了肯定會著急,所以路上就託人帶信給俊風了,請他儘快回個準信來。”
載淳又愣了愣,半晌才長長吐出口氣來:“謝謝你。”
“才叫我不要客氣,你怎麼也來這套多餘的!”少安同情地看著他,猶豫了比剛纔更長的時間纔開口道,“有沒有想過……回去看看?四年多了,皇上他老人家……一定也很想念你。”
載淳眉尖一顫,似乎有些心動,但想了想還是苦笑搖頭道:“我不能。我已是被逐出家門的罪人,若是私自回去,只會給父皇和弟弟妹妹帶來麻煩,讓他們面臨更大的壓力。”
少安明白他的意思,只能黯然嘆息了一聲:“這些年,你真是太不容易了……”
接下來,是一陣長久的寂然,前塵往事在載淳心中沉重地碾過,最終,灰暗的色彩在腦海間愛人溫柔深情的目光和女兒活潑可愛的笑聲中絲絲淡去,化作了一片無悔的清明。釋然一笑中,心緒漸穩(wěn)的他率先打破了沉默:“其實,除了想念家人,其他的也沒什麼,這裡的生活比宮裡自在多了,只是我偷了懶,卻害得載熙沒好日子過,以後可有得他受了呢。”
“從小都是你爲弟弟妹妹操心,現(xiàn)在就換他受苦受累去怎麼了?你就好好享受自己的生活吧,用不著過意不去。”
少安也不想再苦著臉讓載淳難受,因此配合地開了句玩笑。說笑間,沉悶的氣氛終於漸漸消散,一直站在門口的玉燕見丈夫總算順利完成了把這個消息告訴載淳的任務(wù),載淳的情緒也總算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這才悄悄鬆了口氣,放心地轉(zhuǎn)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