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著眼前那兩道並無怨恨之色, 也無反抗之意,卻在無波無瀾的忍受中自顯倔強冷傲的目光,雲桑馨澤那烈焰燃燒的心底彷彿有絲絲縷縷沁涼的冰水滲入, 失控的怒火一點一滴地弱化, 直至熄滅。
爲了練離藍魔功, 同時又要保住自己身份的秘密, 她曾經無數次喬裝成無家可歸的流浪/女去勾引晚歸的男子, 也因此受盡了褻玩、凌/辱和折磨,雖然,事後那些男子沒有一個能活著逃出她的手掌心, 雖然,魔功大成又得到醉紅顏之後, 她成功消去了那些凌虐所造成的疤痕, 但他們留在她心裡的屈辱和傷痛卻永遠也抹不去。所以, 在被杜正清推倒的那一刻,她的腦海中又浮現起了那些粗暴下流的男人的影子, 那揭開傷疤似的疼痛讓她的恨意瞬間瘋狂爆發,以至於把杜正清當成了發泄的對象。
事實上,這一切的確是和杜正清沒有關係的,就因爲他的心遠比她曾經遇到過的那些男人都更加剛直純淨,所以纔會忍受不了那樣帶著曖昧色彩的戲謔, 這, 不該是什麼不可饒恕的罪過吧?況且, 她今天本是在與洛嘉和解, 又得到了對方的默許之後才帶著滿心期待來找他的, 本該是件值得高興的事,怎麼就會弄到以如此僵局收場呢?
想到這裡, 她心一顫,緊扣住杜正清咽喉的手立時松下。
杜正清好不容易透出口氣來,頓時身子一軟,撲倒在牀上,捂著脖子連連咳嗽起來。雲桑馨澤的那一掐不僅抓破了他頸上的皮肉,連帶著讓他的喉管都受到了損傷,每咳一聲,他的喉嚨都痛得像被狼爪抓過,鋸子鋸過一般。儘管從前的經歷使他忍受痛苦的能力遠勝常人,本身的性格也決定了他不願在人前示弱,但這足以稱得上非人的摧殘還是讓他捱得辛苦至極,額上身上都不由自主地冒出了大顆的冷汗。
看著殷紅的血從他指縫間滲出,和著汗水滴落在素色的牀單上,雲桑馨澤心中頓時升起了一絲莫名的愧疚,其間,還有著些許難以言說的心疼。忽然,她一把扳過杜正清的身子,俯首吻上了他的脖頸,纖薄的舌尖小心翼翼地滑過他喉結處的傷口又輕輕抵住,那靈巧而溫柔的動作已不再有半點的玩世不恭、妖媚惑人,反是含著深深的撫慰,把因驕傲而無法出口的歉意盡數融入了這滿懷愛寵的親密接觸之中。
彷彿一道電流通過身體,杜正清霎時間全身緊繃,混亂不已。這……這女人莫非真是妖怪不成?她到底要折磨他到什麼時候?也罷,他本就是要這樣做的,再不該,也是最後一次了,只要成功了,他就可以……遠離所有的是是非非,得到終極的解脫了。
那樣的念頭,模糊而凌亂地流過腦海,下一刻,他便迎上去吻住了雲桑馨澤的朱脣,隨著脣舌的熱烈糾纏和慾望火焰的瘋狂燃燒、蔓延,他帶著一絲罪惡感卸下理智的堤防,放縱自己沉入了那個註定將他永久吞噬的黑暗深淵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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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不知道,今天,我本是爲什麼來找你的?”
又一次縱情激狂的翻雲覆雨之後,雲桑馨澤一手摟著杜正清的肩,一手輕揉著他受傷的脖頸幽幽地道。
杜正清抿脣不語。還能爲什麼?每次她來,不都是這個結果嗎?不過,今晚,這也正是他所期望的,丹田處那正與他本身真氣激烈撞擊的異樣氣流清清楚楚地告訴他,他成功了。現在,他千萬不能動氣,不能亂了內息,等到身邊這女人離開之後,他就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他的沉默被雲桑馨澤理解成了依舊在爲自己出手傷他而賭著氣。輕嘆一聲之後,她重新開口道:“洛嘉已經和我談過了,他說,之前把事情鬧成那樣是他不對,他還說,不想再爲難我,只要我仍然愛他,別的人,別的事,他只要看不見,就可以當作不存在……”
“你該明白他的意思吧?所以,我來找你時,雖然覺得有些對不起他,可還是控制不住心中的竊喜,因爲,他終於不再逼我放棄你,能繼續把你留在身邊,我實在是很開心,可沒想到,你……卻那樣無情地對待我,我這才忍不住惱了……好吧,我承認自己是過分了些,可畢竟是你先對我動手的,我們就算是扯平了,好不好?”
杜正清不禁一愕。照她這樣說,洛嘉的言下之意,豈不等於就是默許了她暗中和自己來往,只要別當著他的面,別太明目張膽就行?
看著一臉餮足之色的雲桑馨澤,他不由得心情複雜地苦笑。難道,陷入情網中的女人真的會變笨,就連她那樣滿腹心機,狡猾強悍之人也不例外嗎?還是,她的心從來都與常人不同,以至於空有著聰明的頭腦,卻想不通這樣一個簡單的道理——真愛了一個人,就不可能不嫉妒,不可能大度到能夠若無其事地容忍對方同時愛著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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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嘉表面上的妥協,只不過是因爲已經和他定下了交換條件而已。雖然,洛嘉答應幫助他的最終目的是爲了逼他去死,但他一點都不恨他,相反,還深深同情著他——世間溫婉善良的女子數不勝數,可他卻偏偏愛上了這樣一個女人,這就註定了,他的心要比常人多受上百倍千倍的煎熬。這片癡心,不僅局外之人難以理解,就連他所深愛著的女人恐怕都不理解吧?如果她真的懂他的心,又怎會有如此荒唐如此傷人的想法,竟然妄想獲得兩全其美的結果?
“罷了,這本就是我自找的……”瞥了眼那隻仍在替他揉著傷處的纖纖素手,杜正清頓住了神情,忽然有些彆扭垂下了眼瞼,“而且……你也已經補償過我了不是嗎?有時候我在想,既然已經接受了現實,又爲什麼……總是放不下那點該死的倔強,總是跟你過不去,也跟自己過不去……我在這裡讓自己不好過,楊承秀她知道嗎?會來安慰我嗎?我又何苦,不讓自己過得舒服一點呢……”
這聽起來已是越來越軟弱,越來越墮落的話讓雲桑馨澤滿意地笑了:“你能早這樣想不就結了?我疼你還來不及呢,怎麼還捨得對你下這麼重的手?以後,我們就好好在一起,我絕對會讓你體會到,什麼纔是做男人的真正樂趣!不過……”半瞇起鳳眼,她沉聲道,“你必須明白,我們能好好在一起的前提……”
“我懂!”杜正清輕輕嘆了口氣,“對你來說,洛嘉永遠是第一位的對不對?放心,我不會再去招惹他了,我早就已經不是正常的男人,賭這口氣又有什麼意義?能得意時且盡歡,其他的,都當是它幻夢一場吧!”
“真是個懂事的乖孩子!再賞你一個,好不好?”雲桑馨澤的眼中再度現出了柔媚入骨的挑逗之色,凝脂玉臂水蛇般纏上了杜正清裸/露於被底的瘦勁而健壯的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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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之後,雲桑馨澤又如一縷幽魂般神出鬼沒地消失了。爲了不讓雲桑馨澤看出自己的異樣,杜正清一直在努力控制著體內凌亂的真氣,熬到此時,已是幾乎筋疲力盡。見雲桑馨澤終於離開,他鬆了口氣,強忍著昏聵乏力的虛弱感咬牙爬起,撿起牀邊那散落一地的衣物慢慢穿到了身上。
掙扎著下牀,他找來了一隻碗,與自己的照日寶劍一起放在面前的桌上,然後試著凝神行氣。片刻之後,他捋起袖管看了看,只見一道湛藍的色線沿著他的手臂飛快下行,不多時便移動到了手腕處。
記得當日,自己把雲桑馨澤用同命蠱控制承秀之事告訴洛嘉以後,洛嘉沉默許久,終於刷白著臉,艱難地道出了這個法子:“要解同命蠱,只有一個辦法……利用與她同房的機會把她的離藍真氣吸收過來,通過陰陽交合進入異性體內的離藍真氣與血液相融之後,就是同命蠱的解藥!”
一口氣說出這個辦法之後,洛嘉咬牙死死盯著他,淒厲地慘笑道:“她對我的武功太過熟悉,如果我想竊取她的真氣,一定會立刻被她發現的。所以,這件事只能由你去做了,我會教你逆行真氣吸取她功力的法門,但是你記住,這是我能容忍你的最後一次,最後一次!”
是的,這的確是最後一次了,只要承秀真能因此得救,即使洛嘉不逼他以命相抵,早已對自己厭惡至極的他也沒有力氣再在這世上生存下去了,其實,他倒真是很期待那解脫時刻的到來呢。
錚然拔劍出鞘,他對準自己腕上清晰可見的青色血脈毫不猶豫地劃了下去。銀光一閃間,鮮血噴濺而出,流水般滴落在他面前的碗裡,那血色與正常的殷紅不同,紅中帶著湛藍,閃爍著詭異的光芒。放滿一碗血之後,他撕下片衣襟草草包紮了手腕,隨即取出一包洛嘉事先交給他的藥末倒進了碗裡。
哧哧聲響中,只見一片藍光騰起,碗內的血液迅速凝結、收縮,變成了一團固體的膏狀物。他又拿來另一個空瓶,小心翼翼地把那團藥膏裝了進去,然後,從手邊的抽屜裡取出一顆藥丸吞入了腹中。
這藥,也是洛嘉給他的,因爲在經過竊取真氣又放血製藥的過程後,他的身體會極度虛弱,如果不服下那特製的補氣提神之藥,他便會臥牀不起,什麼都做不了。得到解藥只是第一步,接下來,他還要想辦法在不被別人發現的情況下讓承秀把藥吃下去,然後看著它產生效果,在完成這些事情之前,他絕對不能垮。
再次靜坐調息片刻後,他清晰地感覺到力量逐漸回到了自己的身體裡。到目前爲止,洛嘉告訴過他的事情都應驗了,如此看來,那藥可以救承秀多半也不會是假的了,想到這裡,他不由得精神一振,於是把那裝著救命靈藥的瓶子收進懷裡,推門匆匆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