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玲託著下巴,眼睛望著不遠處桌子上的吊燈,說道:“你真的知道自己是什麼樣的嗎?”
“怎麼會不知道?”蕭晨不解反問。
羅玲指了指邊上一桌在一起吃飯的一家人,那是父母帶著自己的兒子在吃飯,那孩子看上去十四五歲,應該在讀初中。她道:“每個人在不同的場景下,總會有不一樣的表現,比如那個中學生吧,也許在面對教導主任的時候他可能小心謹慎,努力讓自己變得像一個好學生,生怕自己有什麼錯漏就會被老師批評。在喜歡的女孩子面前,他會膽怯又害羞,明明有很多話想說,但到了嘴邊卻說不出口。出了校門參與街頭打架的時候,他也許會恨不得自己再兇惡張狂一點,能夠嚇退自己的對手。而回到家裡時候,也許會變得更加任性無理,因爲父母多少有些溺愛他。至於現在,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美食上,心無旁騖地享受著火鍋,也許是最放鬆最自然的時刻。”
“這很正常吧?本來就是情境對人的影響啊。”蕭晨說道。
“你覺得在這麼多場景下邊,哪一面纔是真正的他?”
蕭晨也跟著看了一眼那個滿臉青春痘的男生,他看到那男生和自己父母說話的時候沒什麼禮貌,他額頭上貼著一塊創可貼,下巴邊上有兩道疤痕,像是打架的時候被手抓的。從這些跡象看,也許羅玲的猜測還挺準確。他摸摸鼻子道:“也許現在最接近他的本性吧?”
羅玲道:“我們修煉精神魔法,深入人的內心以後,往往會驚訝於人心的複雜。你還記得李佳內心投射出的場景吧?那是多麼複雜和混亂的世界?
你覺得真的存在所謂真正的本性這種東西嗎?經常有人會說,這個人本性不壞,但是一時糊塗做了壞事。或者,要不是環境逼迫這個人,他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我覺得所有這些善良的,邪惡的;謙虛的,驕傲的;勇敢的,膽怯的,都是人性格中普遍存在的部分,只是在不同條件下,人把他們釋放出來了而已。”
“好吧,你說得也有道理。”蕭晨點頭承認道,“可就算這樣,這和我們的融合又有什麼關係?”
羅玲道:“我覺得這個世界的你,和那個世界的你,也不過是同一個人在不同環境下所表現出來的兩種狀態而已。只不過這個環境的差別比較大,相隔的時間比較長。但是你,還有我,我們都沒有和另一個世界的自己演變到分成兩個人的地步。也許按照不同的路徑演化十年二十年,我們會真的變成不同的兩個人,那種情況下的融合可能既痛苦又危險。但是現在,不過是場景的轉換罷了。就像你如果投射出一個分身,怎麼能說他不是你的一部分呢?”
“分身從我的精神中分出了一部分成爲他的意識,那當然是我的一部分。”
“這裡也是一樣的。你們可以互相把對方看做是另一個擁有實在身體的,更加高級的分身。這種感受非常奇妙,就好像人生被擴展了,世界被擴大了。你一點點試著接受對方的存在吧。”
“看來你對另一個自己的接受度真的很高。說實話,我已經分不清現在的你是哪個你了。”蕭晨愁眉苦臉地說道,“我有點不明白。爲什麼我們一定要這樣呢?爲什麼你覺得融合是一條必須的道路?你就沒想過要保留自己的獨立性,沒想過要和這個世界徹底分開嗎?”
羅玲放下筷子,雙手相握抵在下巴上,很認真的思考了這個問題,然後說道:“這就像一種自然而然的吸引,好比玻璃上的兩灘水,如果觸碰到了一起,就會化成一灘更大的誰。這是我們的一種本能,當我們來到這個世界,就很難停止這種過程了。
而且,我有一種感覺,這樣融合以後,對我們的修煉有一個很大的促進。就好像事半功倍了一樣。連我的精神力都因爲兩個意志的融合,而被擴展了。大陸上歷代聖階高手都在探索超越聖階的秘密。而我在那個世界突破大師的界限之後,就有一種感覺,這種融合背後隱藏著超越力量極限的可能。
最後嘛,你不想念這個世界嗎?不想念這個世界那些重要的人嗎?父母,朋友,親人?又或者,你不好奇那個世界嗎?不想知道關於神,關於魔法,關於那個世界的本質,那麼多的秘密會被怎麼解開嗎?不想知道這些穿越者最後會締造一個怎樣的世界嗎?”
這句話戳中了蕭晨的軟肋,他突然覺得無論見過幾次自己的父母,那都是不夠的,他不僅希望能夠隨時隨地看到他們,他還有強烈的願望,希望自己能夠照顧他們的晚年生活。另一方面,對於那個龐大,神奇,美麗又危險的世界,對於那個世界的朋友和夥伴他同樣割捨不下。
兩個世界都是如此重要,他就像是在兩個世界之上,同時觀察又參與著兩個世界的進展。在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一絲羅玲的感悟,超聖,也許就是要超越世界本身吧?
羅玲見他陷入了思考,輕聲說道:“你慢慢也會想明白的。也許這就是你和我情況的差別。兩個世界的我變化並沒有那麼大。而兩個世界的你的確產生了更大的分歧。你需要更多的時間來解決自己的問題。”
蕭晨抹了一把自己的臉,說道:“這個問題可以之後再做打算,現在我遇到了一個現實的問題,我被關進法師監獄了。我需要找到一種方法,突破法師監獄對我的限制,聯繫上外面的分身。”
羅玲笑起來:“這個問題說難也難,說不難也不難。如果你像我這樣,跨過了大師的門檻,又初步融合了兩個世界的意志,就算只是短時間的融合,也一定能夠在那段時間裡,跨越世界聯繫到自己的分身了。畢竟這種融合的本質是超越世界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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