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花兄,你們開平寺的地下室好大哇。”
釋如花氣急敗壞地直跺腳:“楚俠歌,你還有心情在這說風涼話呢,你可別告訴我說你沒感覺到這洞里散發出來的魔氣。”
我笑嘻嘻地遞給釋如花一根煙,拍拍他的肩膀說:“怕什么,天踏下來有高個子的人頂著呢。你師傅才是開平寺里的主持方丈,你個積香廚主事替他著那門子急哪。”
“出家人不吸煙……特別是不吸五塊錢一包的低檔煙。”釋如花拍開我的手,急吼吼地說:“你當我閑著沒事干瞎操這心干嘛,還不是因為寺里有司職的和尚都去大林寺參加佛法交流會去了,現在開平寺里就我的職位最高,這事兒我不管誰管?”
“是么?恭喜恭喜,原來是老虎不在家,如花當霸王了。”我不閑不淡地說道。
看了我這態度,釋如花猛醒過來,立馬換上笑臉:“楚老大,您就當幫兄弟一個忙成不?要我師傅回來知道,開平寺居然被一只妖魔給占了去,他還不拿根大棒子生生打死我呀。方圓這百八十里的地界上,也就只有您這蜀山派的首席大弟子才能有這本事幫得了我了,您說我不求您還能求誰來幫這個忙呢。”
我微微地笑了起來:釋如花這廝現在正是有求于我的時候,居然還敢挑剔我給他的煙低檔,這不是沒事找抽又是什么?罷罷罷,看到他尚能迷途知返的份上,便幫他這個忙吧。更何況,占據了開平寺的這只妖魔,看樣子至少與擄走程希的那個和尚有些聯系,正好兩件案子并做一件案子處理,還能多收一道錢呢。
當下我也不說話,只對著釋如花伸出一只手,三個指頭輕輕一搓,釋如花立刻就明白了我的意思。
“楚老大,這點小小意思,您就先收著。”一邊說著,釋如花已將一個紅利是塞起了我的口袋。
我摸了摸紅利是厚薄,立刻勃然大怒:“釋如花,你把我看成什么人啦?不過是幫朋友一點小忙,你塞給我錢干嘛,這不是看低我的人品嗎?”
釋如花的態度卻是很堅決:“楚老大,和尚我知道你為人仗義,但你來回的汽油錢總不能讓你自己個貼吧?這三萬塊錢你就收下,再推來推去的我可跟你急……對了,你待會能不能給我打張五萬塊錢的收據……哈哈,您也知道,我這回也是第一次主持這么大的寺院,實在是沒啥經驗,多少拉了點虧空……”
說罷,我們兩人相視奸笑,內中多少意思盡在不言中。
我雙掌一拍:“好了,開始說正事吧。你是什么時候發現開平寺里有魔氣的?”
“其實三個月前,開平寺里就經常出現一絲絲淡淡的、若有若無的魔氣,那時候我師傅還在,我們只以為是哪個不開眼的小妖小怪混雜在香客里到寺里參觀了一回,當下也沒怎么在意。哪知今天中午,大雄寶殿內突然坍踏了一個大洞,那洞里散發出來的濃郁魔氣差點把我給嚇死。唉,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我師傅不在的時候鬧出這檔子事來……”釋如花愁眉苦臉地嘆口氣,隨即精神一振:“好在我還有你楚俠歌這個兄弟,您老人家一出手,小小妖魔還不是手到擒來。”
我眉毛一挑,猛然記起似乎程希也說過,從三個月前開始,程希便變得魅力驚人,不時有男子以各種激烈方式向她求婚。兩相一對比,我愈加肯定兩件案子定有聯系。
只是還有一樁事我沒搞清楚:若擄走程希的是個和尚,可他何以會散發出這么大的魔氣?又何以要在大雄寶殿上炸出這么大的一個洞?若擄走程希的是一只妖魔,那么他是從哪里學會蓮臺宗的明王浩然內勁?又為什么會潛藏到了開平寺里?
皺著眉頭尋思了半天,也沒想出什么一二三四五六來,也只好不想了。反正這么大一個洞穴擺在那里,進里頭查探一番就什么事情也明白了。
說干就干,我當即與唐麗珠清點了一番裝備,又讓釋如花找來幾根長長的繩索,準備進洞一探究竟。不過這個時候出了點小事故,原本我答應婷婷施放幾個炸彈過過癮,但沒曾想開平寺也是受害者,自然這炸彈計也就不好擺出來了。
沒過上癮頭的婷婷又哭又鬧,非要跟著我們一塊進洞見識見識不可。我當然是堅決不答應嘍,不過唐麗珠的立場卻不如我堅定,被婷婷三兩句話一哄,當即暈了頭,站到了她那一方去。可憐哪,你說我一張嘴怎抵得上她們兩張嘴,何況按唐大小姐的語錄:女人天生擁有不講理的權利。可見她說話行事是多么地蠻橫。所以我最后也只有灰溜溜地敗下陣了。
我拿著狼牙手電筒往黑洞里一照,那洞里似乎有一層黑色霧氣飄蕩,以狼牙手電筒如此強勁的燈光,居然刺不透那層黑色的霧氣。沒辦法了,看樣子從外面是觀察不到里面的情形了,只能親身下去一探究竟。
為了防止黑霧中有毒氣,我先將釋如花禪房里那只預備做宵夜的大狗綁在繩索上放下洞。我估算了一下,約摸將繩索放下三十米左右,手里的繩索一輕,顯然那只狗已落了地。又過了五分鐘,仍然能夠隱隱聽到犬吠聲響起,我心里一輕,明白那層黑色霧氣雖然遮擋了我們的視線,但內中卻并沒有毒。
雖然我能夠馭劍飛行,唐麗珠和釋如花也多少懂一些輕身術,但為了安全起見,我們仍是商定還是順著繩索爬下去。打前鋒的自然是我,然后釋如花、婷婷順次而下,最后面由唐麗珠墊后。
腳一踏上實地,我立刻拔出大日烈陽劍,真元運起,大日烈陽劍的劍身上立時放射出滾滾紅光。黝黑的霧氣被那紅光一照,立時如陽春三月的白雪一般,消融得無影無蹤。借著劍身放射出來的光芒,我四下一打量周圍的情景,情不自禁地贊了個“好”字。
大雄寶殿下的這個大洞明顯是人工鑿出的地宮,然后在上面鋪以厚厚的石板掩蓋,瞧那樣子,這個地宮修建怎么也得有上千年的時間了,顯然是在開平寺建寺之時就有的。在地宮的一側,有個甬道,黑漆漆地不知通向哪里。
我連忙一扯跟著我下來的釋如花:“如花兄,先要說好,如果這地宮里發現什么文物金珠,我可得抽三成。”
“你大爺的。”釋如花咬牙切齒地說道:“這里可是我們開平寺的地界,有啥文物當然也屬于開平寺所有,你少打主意。”
我撇撇嘴,心道如果發現了什么好東西,小件的我拿了就走,大件的我怎么也得分潤些好處。你要不給,我就把你吃回扣的事抖落出來,看你到時候還能像現在這樣講原則不?
當然,這些話現在還不能說,一說出來就不靈了。等到婷婷和唐麗珠也先后順著繩索滑下,我們一行四人便結伴向著甬道走去。
甬道倒也不長,約百來米左右,盡頭又是一扇巨大的石門,門在密密麻麻地刻滿梵文。石門的前方還立著兩尊黑乎乎的夜叉金剛像,手舉金剛杵面目猙獰,神態雕刻得繪繪如生,初見的時候,令我們差點嚇了一跳。
唐麗珠嘖嘖稱奇:“好端端的一座寺廟,偏在大雄寶殿下設了一個暗道,暗道口還擺了兩尊同普通人一般大小,怪模怪樣的夜叉像。喂,如花和尚,你們這開平寺早年間不會是一間黑廟吧?看到啥有錢的香客、漂亮的女施主,夜里把人敲暈再塞到這里面來拷打逼問。”
釋如花氣得鼻子都歪了,偏偏唐麗珠是蜀中唐門的大小姐,他是萬萬得罪不起的,只好強笑著說道:“唐施主說笑了,我開平禪寺得的乃是從旃檀功德佛地真傳,斷然不會做這種下作勾當的。”
“誰知道呢。”唐麗珠聳聳肩:“滿口是仁義道德,骨子里男盜女娼的人我可見得多了。誰知道……咦,楚俠歌,你趴到夜叉像上干什么?哇,太惡心了,居然還抱著夜叉像流口水,這個夜叉是公的。”
“你知道什么?”我擦擦口水,興奮地揮舞著拳頭:“這兩尊夜叉像是金子鑄的——不是那種表面上涂了一層金粉的西貝貨,而是整尊都用黃金鑄成的金像。哇卡卡,發達了吖。”
“楚俠歌先生,我必須再一次提醒你,這洞里的所有物品,都是屬于開平寺的財產,你無權帶走。”
切,別看釋如花一臉大義凜然,其實我仔細一瞧,就發現他的兩只眼珠子滴溜溜地轉得飛快,說不準也在打著什么歪主意呢。
微微一笑,正想威脅利誘幾句,猛然間突然覺得身后一陣勁風襲來。危急中我不及回頭,將大日烈陽劍反手一削,意圖以攻代守,迫得身后的襲擊者回手自救。哪知道手猛地一震,大日烈陽劍好似砍在花崗巖上,只砍入三分,便再也砍不進去,反倒將我手腕震得生疼。與此同時,我的背上挨了鈍物重重一擊。
那一下,打得我背心生疼,兩眼金星亂冒,身不由主地一個踉蹌撲倒在地上。
——傀儡人!
我立刻反應過來。在我的身后,除了那座石門和兩尊夜叉像之外,再無他物。我既沒有聽到石門打開的聲音,那么襲擊我的肯定不是石門里鉆出的妖魔。唯一有嫌疑的,肯定就是那兩尊夜叉像了。
我在心里大罵自己見錢眼開,喪失了警惕心。不過話說回來,我這一下挨的也不冤,誰知道天底下居然還有如此財大氣粗的人,居然能用兩尊黃金鑄成的傀儡人充當門衛。我一直只認為這兩尊夜叉像只是如同門神一樣的擺設而已,哪知它們會突然攻擊起我來。
我一跌倒之后,心里迅速地轉著各種念頭,左手往地下一撐,強忍著疼痛順勢一個筋斗翻過身,正面對著兩尊夜叉像。幾乎是在我轉過身的同時,我右手一抖,亂披風劍勢已揮了出去。
叮鈴當啷切里咔嚓,只聽一連串刺耳的金鐵交擊聲響起,火星四濺,我心中暗暗叫起苦來。
這兩尊傀儡人是一千年前的老古董,或者稱之為文物也并不不可。相對于現在的新款產品來說,速度既慢,攻擊方式少,威力也小了許多,本應該很好對付才是。奈何古代人太實誠,一點也沒學會偷工減料,居然通體以實打實的黃金鑄就了這兩尊夜叉像,混不似現代的那些量產傀儡人一樣,只在外殼罩一層薄薄的合金裝甲。最令人生氣的是,這兩尊夜叉像似乎還被施過加固的咒文,我的大日烈陽劍居然砍他們不動。除了在它們的身上留下幾處深淺不一的劍痕外,沒給它們造成一點傷害。
我回頭大罵:“喂,你們三個,咋這么沒眼力價呢?別跟棍子似的杵在那不動,快過來幫忙哪。”
釋如花一攤手:“真對不起,我蓮臺宗弟子,個個擅長陣法醫術,至于打架這么暴力的事情,我們是不屑于學的。”
唐麗珠一聳肩:“不好意思,連你大日烈陽劍都砍不動的東西,我的暗器更射不穿了。”
唯有婷婷這小丫頭很有良心,一卷袖子站出來了:“楚楚小老公,我來幫你。不過……如果我把這個地宮給炸塌了,你可不許罵我哦。”
我一聽之下立時頭大如斗,趕緊制止婷婷:“得,您還是跟那二位爺一樣,站一邊在精神上支持我吧。兩個古董傀儡人而已,我還對付得了。大日烈陽劍,回風舞柳!”
既然硬碰硬不能取勝,那便試試以柔克剛。我將大日烈陽劍舞出一個個劍圈,組成一道嚴嚴實實的劍網,好似旋渦一樣打著轉。兩根巨大的金剛杵擊在劍網之上,就如同一杵砸入棉花堆一樣,沉重的勁道立刻被劍網抵銷、吸化。
如果那兩尊夜叉傀儡人是活人的話,此刻臉上一定會露出驚駭莫明的表情。不過可還沒完,一等消融掉傀儡人的攻勢,我手腕又是一抖,平平一劍刺出,劍到中途之時,忽然劍氣大盛,點點鮮紅的劍雨如海如滔一般向兩尊夜叉傀儡人籠罩過去。
“嘶!”
大日烈陽劍斬在夜叉傀儡人身上,響起的不是金鐵交鳴的聲音,反而是如同布帛撕裂一般的響動。兩尊夜叉傀儡人維持著原來的姿勢久久不動,卻見一點璀燦紅光在它們倆胸口閃動一下,瞬間熱烈綻放開來,兩具傀儡人的身軀,立時陷于一片烈焰之中。
我的臉色變得一片蒼白,險些拿不穩手中劍,身子也不禁有些搖搖欲墜起來。唐麗珠和婷婷眼見不對,立刻沖過來一左一右扶住我,婷婷急得一迭聲問:“楚楚小老公,你哪兒受傷了?”
我心疼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出手太重了!太重了!這可是一千年前的傀儡人,得值多少錢哪,就這么生生被我給毀了。”
婷婷柔聲勸我:“不心疼不心疼,至少黃金是燒不化的,扛回去多少還能值點錢。”
“可是,這是我們開平寺的財產啊……”釋如花剛嘀咕了一句,立刻在我要吃人的眼神威壓之下,知機地閉上了嘴。
世上終究沒有后悔藥賣,反正那兩具傀儡人也已經溶為一灘金水,倒不如到石門之后碰碰運氣,說不準里頭還有好東西在等著我呢。我深吸一口長氣,平復了一下心情,伸出顫抖的雙手帶著無限希望將手搭在石門上輕輕一推,門立時便打開了。看到石門后顯露的景像,我立時呆住了。
出乎意料之外,石門之后竟然又是一個極龐大的地宮。這座地宮占地約有千余平方米,而地宮的天花板距地面約有十米左右,十分高大,其規模比諸地上的開平寺還要不逞多讓。但可惜的是,這座地宮并不像我想像的那樣到處都是金珠玉石、古董文物,反而空蕩蕩的,什么也沒有。只在地宮的正中央,蓋著一間極小極小的寺廟。
說是寺廟,其實還算是抬舉它了。這間寺廟大小最多也就十來個平方米,大小跟鄉間的土地廟差不了多少,最多能容幾尊塑像擺放在里面。只是稍稍有點詭異的是,這間看起來像是唐代風格的小廟,從廟頂到廟門、四壁,密密麻麻地貼滿了鎮鬼驅妖的符咒,還有用金粉寫成的金剛經經文。
我眼皮一陣亂跳,握著大日烈陽劍的手一緊。
開平寺的先輩和尚在開平寺的地下修建了這么一個堪稱豪華的地宮,然后又在地宮里建了這么個用經文符咒封印住的小廟,很明顯,這廟里一定關著的是一個極強大的妖魔,否則也不必費這么多心血擺出這老大陣仗。而最奇怪的是,剛才在地宮的入口處,還有甬道內的時候,那股子魔氣瘋狂彌漫。而到了這里,魔氣卻又突地消失無蹤了。
我急忙搶上前一步,橫劍擋在前方,回首低聲說:“珠珠、如花,待會你們要看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立刻就帶著婷婷先走,我為你們斷后。”
唐麗珠橫了我一眼,很不滿意地說:“你把我看做什么人啦?兄弟在前頭拼命,我能自個一人逃掉嗎?”
我有些著急起來,禁不住瞪了唐麗珠一眼:“別耍小孩子脾氣,知道你唐氏霸王龍勇冠三軍,可你還得照顧婷婷不是?”
話一說完我就后悔了,怎么能當著唐麗珠的面叫出她霸王龍的綽號來呢。唐麗珠唐大小姐是何許人也?那可是一從小吃不得半點虧,心眼小得跟針眼一樣的女人。果然唐麗珠柳眉一豎,就想對我咆哮。還好,大約是她想起來此時此地并不適合內戰,總算是沒有當場對我破口大罵。
正在我摸著冷汗大呼慶幸之余,卻看見唐麗珠突然對我輕啟朱唇微微一笑,接著她居然從口袋里掏出一本巴掌大的筆記本,打開來拿出一支鋼筆急速地寫了幾個字,然后示威般對我晃了晃,又小心地貼身收好。
這女人,居然還學會記帳了!
我汗一個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