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那句“看看她有沒有救”完全是騙人的,一個人被炸掉半邊腦袋,還能有救嗎?
不過安還是蹲下去,在她已經殘缺不全的鼻子下探了探,那一線期盼奇跡的希冀也被粉碎了,她已是回天無力。
安半蹲在地上,雙手合十,為她做了一個短暫的默哀。然后開始從下至上地檢查她的尸身。
相比于她支離破碎的上體,她從胸部以下還算是完整的,裙子向上翻卷起,露出了潔白的大腿,還隱隱可見里面的底褲,左手臂被她壓在身下,右手則癱軟在地面上,缺了四根手指,只有小拇指還頑強地連在手掌上,但也僅剩一點皮肉和筋絡了。臉部狀況則是慘不忍睹,在門外時就已經看得一清二楚,靠近后看,更加叫人心驚。
安走入了女廁所,一個一個推開隔間門查看,沒有人呆在里面。
男廁所也是一樣,每一個隔間,每一個角落,都沒有人藏著的跡象。
男女廁所里通向外面的窗戶大開,但是窗戶的大小完全無法容納一個人進出。
那么,兇手就是在洗手間里安裝了炸彈嗎?
一般來說,利用炸彈進行犯罪的人,都是無差別殺人的反社會罪犯。他們不會針對某個特殊的對象,所以很多炸彈都是安裝在大型的購物市場這類人員密集的地方,炸彈在這里爆炸,造成的人員傷亡必定會慘重。
而這個犯人,卻不大符合這個群體的特征,原理很簡單,如果想造成大的傷亡,他完全可以使用更多的t,把整個咖啡館都炸飛。此案的犯人只是用了一個小型的t炸彈,而且安放在人員流動并不頻繁的廁所里。
難道是無差別殺人?犯人只是想殺掉一個人,是誰都無所謂嗎?
不,絕不是……
她把目光投向女服務員的尸體,她的臉像是一條被炸糊了的咸魚,尤其是下巴右側的位置,筋骨盡碎,手也有嚴重的爆炸傷痕,而她胸部以下卻是完好的……
炸彈是在她面部附近爆炸的!
這怎么可能?如果炸彈在她面部附近爆炸,那只能安裝到洗手臺的臺面上,是很容易被人發現的。
對了,那時候,郭品驥好像送給了她什么東西……
安立刻把視線轉移到地上,在碎裂的骨頭、飛濺的血肉中,女服務員的腳底附近躺著一個燒得漆黑的盒子形狀的東西,長方形,是郭品驥送給她的禮物盒無疑。
安有了個初步的猜想。
她拿起洗手臺邊上的一副尚未拆封的清潔橡膠手套,拆開戴好,再次蹲到女人身邊,對女人輕輕說了聲“抱歉”,隨即把手伸到她身下,摸索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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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心的尋找中,她觸到了女人被炸得只剩下一半肌肉的胳膊,她沿著胳膊向下摸去,燒得皮肉倒翻的小臂,鮮血淋淋的手腕,一直到殘缺不全的手掌,她的手掌上,躺著一串小小的鏈狀物。
安把那個鏈狀物謹慎地取了出來,在沾滿污血和碎肉的手套上,赫然是一串晶光璀璨的鉆石項鏈!
她把鉆石項鏈翻了個個,注意到在項鏈的頂端上,綁著一個小小的、不引人注目的鐵絲圓圈。
安把那只已經燒得面目全非的盒子拿在手里,還沒細看,一股濃烈的火藥味兒就迎面撲來。
憑這股火藥味,安可以斷定,這個盒子絕對有問題。
她把盒子倒豎過來,想看看這個盒子到底是什么構造,卻聽見盒子里面好像有什么東西響了一下,像是玻璃彈珠撞到鐵盒子的時候發出的聲響。
安覺得這個聲響有些古怪,就又舉起盒子前后左右晃動了幾下。
在做完這個動作后,安突然覺得自己的舉動有些莽撞。一股沒來由的強烈恐懼突然在她心頭爆炸開來……
快把盒子扔掉!
但還沒等她做出反應,她的手就一輕。她抬頭看時,盒子已經落在了不知何時闖進來的修的手上。
修的臉色鐵青,一腳踹開了男洗手間的門,劈手把盒子丟了出去,盒子正好落在了一個積滿了臟水的拖把池里。而在盒子出手的瞬間,修就把洗手間的門猛力摔上,返身直沖過來,一把摟住安,把安直接摁倒在地,他的整個身體都壓在了安的身上……
嘭!!!!!!
比剛才更加恐怖的一聲爆響從男洗手間里傳出!
水花炸裂的巨響后,簡遇安只感覺身下的地面都抖了起來,緊接著,在短短的一秒內,洗手間里的燈管齊齊爆裂,男洗手間的門被爆炸產生的氣浪直接炸飛,哐地一聲砸在了離安不到半米的墻面上,然后歪下來,直直地拍在修的背上!
安覺得修的身體往下一沉,自己的胸口也像猛地遭受了一擊,呼吸的功能在這一刻似乎全部喪失了,一時間頭暈目眩,等過了許久,修稍微抬起身子、朝男洗手間里看的時候,她才感覺到了空氣的流通,以及空氣中流動的濃濃的炸藥味道。
她把臉偏到一邊,咳嗽了兩聲,這才發現:
修的雙手,一只手墊在她頭下,胳膊環繞過來堵著她的一只耳朵,另一只手堵著她的另一只耳朵。
看樣子危險已經解除了,修從地上爬起來,活動一下筋骨,剛才門板砸下來的那一擊并沒給他造成什么傷害。
他看簡遇安半坐在地上,還有點回不過神來的樣子,瞇瞇眼睛,伸出左手環在她的腰上,用一只胳膊就把她抱了起來,像抱小孩一樣。
安眼神茫然地看向修,他卻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把揉在她頭發里的一塊玻璃碴撿出來,語氣還是一如往常:
“你沒事吧?”
安喘了口氣,驚魂甫定,反問修:
“你沒事吧?你怎么知道那個盒子……要爆炸的?”
修把眼睛瞇了起來,揉揉耳朵,說:
“你說什么我聽不見。有點暫時性失聰,別跟我說話了。沒事就行。”
安的腳落在地上時,還有點發軟,可她很快就想明白到底發生了什么事,而明白后,她全身都產生了一種深深的不寒而栗感:
除了原先藏在項鏈盒里的炸彈,盒子里還藏著另一枚威力更大的炸彈!
這個機關很簡單,也很狠毒:
珠寶店包裝珠寶的時候,如項鏈一類的,都會把它鑲嵌在一塊包裹著天鵝絨的塑狀物上,包裝會顯得更為精美。
第一枚炸彈是由t制造的,而引爆t,點火是不管用的,要使用到雷管。項鏈上的那個鐵絲做的圓環就是關鍵。鐵絲圓環上原來可能拴著一根線,線的另一頭就連接著用來引爆的雷管,當女服務員收到禮物,滿心歡喜地到鏡子前試戴時,她會把項鏈的鏈子從塑狀物里扯出來,隨著鏈子的扯動,連接著雷管的線同樣受到牽引,炸彈爆炸,把服務員當場炸死,而連接雷管和鐵絲圓環的線就被燒掉了。
這個設計,雖然簡單,但其狠辣程度和成功率都非常之高。
而第二枚炸彈,相比之下則更加毒辣陰狠。
如果安沒猜錯的話,第二枚炸彈肯定是利用了某些特殊的技術,最有可能是熱感裝置。它安裝在盒子的底部,當第一枚炸彈爆炸后,產生了大量的熱量,第二枚炸彈所安裝的熱感裝置發揮作用,爆炸裝置隨之啟動,只要有人晃動盒子,炸彈就會爆炸,而且從破壞效果來看,第二枚炸彈的威力遠遠大于第一枚。
犯人的第二枚炸彈,恐怕是針對警察的!
如果女服務員被炸死,警察必定會介入調查,那么這個炸彈就會落到警察的手里,到時候,任何不謹慎的舉動都會導致警方人員的傷亡……
那兇手真正想對付的,到底是警察,還是這個女服務員?
聽到響動后,江瓷第一個沖到門口,看到修和安都平安無事,松了口氣,而郭品驥則氣急敗壞地伸手就把簡遇安拽了出去,指著簡遇安的鼻子就罵:
“你腦子缺根筋啊,說了不讓你進去你還進去?你要是跟我在一起出事了,你讓我怎么去見老簡啊!!”
簡遇安這才從思考中回過神來,她注視著面前的這個男人。
就是他,把炸彈親手交給女服務員的,從他送給女服務員項鏈,到她去洗手間試戴,到爆炸發生,統共不過幾分鐘,在這幾分鐘里,這個盒子被調換的可能性有多少?
不得而知。
看著安頗有幾分意味深長的眼神,郭品驥也絲毫不在意,他注意到,簡遇安的胳膊上有一道玻璃劃出的口子,更加氣惱,抬手就是一個結結實實的暴栗,砸在安的腦袋上。
安終于吃痛地捂住額頭,有點驚訝地看著郭品驥,她從來都沒被人這樣教訓過。
江瓷眼疾手快,一把把安護在自己后面,她此時也是困惑和擔憂并存,講話的語氣自然也十分不客氣:
“你給我離安遠一點,誰教訓她都輪不到你!她剛剛才撿回一條命,你要是再動手動腳的別怪我一碎冰錐扎你個半身不遂!”
江瓷把郭品驥劈頭蓋臉數落了一頓后,轉過身去安慰安:
“安,沒事吧?”
得到安肯定的回答后,江瓷心才定了下來。從口袋里掏出一塊創口貼,給她的傷口貼好。因為龍熾打籃球經常會有些小傷,這些簡單的醫療用品江瓷隨身帶著不少,也省得再去醫院包扎了。
木梨子這時終于插上了話,問道:
“安,那人到底怎么了?我們離得太遠,看不清。是咖啡廳里的服務員?還有救嗎?”
安搖搖頭,她把目光重新對準了郭品驥,補充道:
“腦袋炸開了,剛才去看的時候,瞳孔已經放大了,沒救了。”
郭品驥的眉頭蹙起來,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稍后,他的嘴突然張開,一臉震愕,語氣中也多了些閃爍不定:
“不會是……”
安冷靜地注視著她,慢慢說道:
“看衣服和身形,就是剛才那個你送她東西的女服務員。你這次,可是送出了一份大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