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桐腳下步子一頓,腦中飛快的思量,然后仍是若無其事的繼續往前走,“這里的人跟她都沒有利害牽扯,不要多管閑事!”
她不是同情心泛濫的無知少女,因為太懂得人心險惡,所以才更知道怎樣才能不惹禍上身。
木槿見她如此,就也沒有多言。
主仆一行隨同眾人往大門口走去。
太子大婚,朝中屬于他黨派的人自然不會錯過獻殷勤的機會,而即使是西陵越的心腹,為了全面子,十有八九也都來了,所以這一天的婚禮可謂盛況非常的。
大門口那里,七彩的禮花不斷的在空中炸開,觀禮的客人堵得水泄不通,有孩童興奮的大聲起哄。
沈青桐被擠在人群里,看著外面新娘被喜娘攙扶下轎,燈火嫵媚,她蓮步輕移的身姿,看上去竟是給人無限美好的錯覺。
西陵鈺也穿了大紅的喜服,笑容滿面的應付起哄的皇族子弟,一邊牽著紅綢,引新娘進門。
到底也是為了區別于第一位太子妃衛涪陵,這一次太子大婚的儀典就沒有在宮里舉行。
皇帝貴為當朝天子,自然不會紆尊降貴的來東宮參加典禮,而陳皇后又不在了,所以這天的儀式就直接由新人拜過天地了事。
觀禮的客人很多,整個禮堂被堵的水泄不通。
只是——
太子妃衛涪陵并沒有露面。
沈青桐對此沒什么興趣,同樣的,也一點也不奇怪。
人群里卻有人小聲的議論——
“太子妃沒來呢!”
“太子今天娶的也是太子妃啊,前面那個怎么來?這種場合,何必要自取其辱的來給自己找不自在呢?”
“這怎么就是自取其辱了?就算都是太子妃,也有個先來后到吧?而且原先的那位又是南齊的郡主,皇上和太子能不給南齊皇帝的面子嗎?今天太子娶新婦過門,要換成是我,怎么都要過來,受她一拜,殺殺她的威風!”
“要不你就做不了太子妃呢,就這小家子氣的,有什么意思?”
“可是她不來,還不得惹得太子殿下不痛快嗎?”
“眼不見為凈吧!”
……
兩個十五六歲的官家千金混在人群里,小聲的議論,因為是在晚上,再加上人擠人的,也沒注意到沈青桐就站在她們身后。
沈青桐對這些事是沒興趣的,也不在意。
這時候,人群的外圍,沈青音冷著臉站著,那副表情,和這里其樂融融的氣氛顯得格格不入。
她身邊的丫頭覺得這樣不好,忐忑之余,終于還是忍不住的勸道:“娘娘,這夜里天涼,要不咱們先回吧!”
沈青桐側目看她。
她自從失了孩子之后,整個人就性情大變了,雖然進了東宮之后,西陵鈺就從沒想起過府里還有她這么一個人,她卻也好像是對爭寵完全失去了興趣,成天里就陰沉沉的模樣,身邊的人全都敬而遠之。
她這一回頭,小丫頭登時就嚇得一個哆嗦,抖著嘴唇道:“奴婢……奴婢……”
話音未落,不料沈青音卻是冷笑一聲,語氣輕松道:“那就回吧!”
小丫頭倒是意外的愣住了。
然后就聽她話鋒一轉,嘲諷道:“明天一早我還得當面給她敬茶呢,想見她,機會還不多得是嗎?”
說完,就徑自轉身,往后院的方向走去。
對于太子大婚的現場而言,她真的就是個微不足道的存在,這樣來了又去,也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這邊大婚的儀典仍是順利進行。
待到禮畢,新娘被送入洞房,宴席也就開始了。
因為這天欽天監測算出來的吉時比較晚,等到宴席開始,已經接近二更了。
女賓這邊,太子妃衛涪陵沒有過來,就由側妃黃氏幫忙看著,但是今天到場的有皇族中的長輩,也有沈青桐這樣,雖是同輩分,但是身份遠在她之上的,所以黃氏也不敢以主人家自居,反而十分謙卑的應酬著,唯恐惹了誰的不痛快。
沈青桐坐在席間,旁邊紀王叔的王妃倒是對她印象不錯,見她一個小姑娘,也不怎么合群,就很熱情的和她閑話家常。
沈青桐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功夫還是首屈一指的,隨口應付,倒是讓紀王妃有了種相談甚歡的錯覺來。
沈青桐游刃有余的應付她,席間目光不經意的一瞥,卻赫然發現斜對面的一個位子是空的。
她的目光一頓。
木槿揣著心事,之前就一直有注意著那邊,這會兒見她也注意到了,就趕緊低聲的道:“王妃,臨川公主一直沒有過來,會不會真的出什么事了?要不——”
沈青桐對那小公主是沒有惡意的,略一思忖,就還是謹慎的道:“你別去!出去廳外看看,云鵬應該在。”
西陵越最近也對東宮這邊防范極嚴,想來是會叫人盯著她這邊的。
“可是王妃——”木槿立刻明白過來。
如果把云鵬支開了,那沈青桐這邊……
“沒關系,你去吧!我心里有數,今天就和紀王妃待在一起,誰也奈何不了我!”沈青桐看出她的疑慮。
木槿聞言,這才點點頭,悄然起身,沿著墻角退了出去。
外面西陵越果然是安排云鵬跟過來了,木槿出去往左右一張望,他就從暗處走了出來:“怎么了?”
“你還真在呢!”木槿小聲的嘀咕,卻也顧不上多說,趕緊正色的道:“臨川公主今天也出宮來參加太子大婚的慶典了,可是從新娘花轎臨門的時候就沒看到她,你去找找看吧,別是真出了什么事!”
云鵬抬頭看了眼她身后燈火通明的大廳。
木槿道:“王妃就在這里,宴會結束前,不會離開的!”
云鵬想想他家王妃彪悍的程度,終是點頭:“那好!我去看看就來!”
說完,一轉身就又隱退到了暗處,飛快的消失不見。
木槿轉身回了廳里。
紀王妃是個話嘮的屬性,這會兒正握著沈青桐的手,聊她家的小孫子聊的口沫橫飛,一邊還不忘了關心沈青桐道:“之前說你傷了身子,現在調養的怎么樣了?越兒那孩子我也是從小看著他長大的,他那脾氣……呃,總歸等你生了孩子,他當了爹了,總會有長進的!”
沈青桐只能扯著嘴角干笑,心里卻根本連想都不敢想。
西陵越那種人,還是算了吧!
現在他們兩個不怕死的彼此禍害就算了,何苦為難孩子?
這邊紀王妃的一番金玉良言,她也不好不識好歹,就似是而非的假笑著應付,一直到婚宴接近尾聲,倒是也沒出什么亂子。
散席之后,沈青桐還是跟著紀王妃一起往外走。
對于她的親近,紀王妃還是十分受用的,就熱絡的拉著她的手,說說笑笑的往前院走。
行至半路,突然有個丫頭滿面驚慌的跑過來。
她也沒沖著沈青桐,看到紀王妃就直接就扯住了紀王妃的袖子,焦急道:“王妃,奴婢有些急事,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紀王妃一愣。
沈青桐已經心知不妙——
有人這是算準了她不會管閑事,所以干脆就迂回著找上了熱心腸的紀王妃了。
那邊紀王妃尚且一臉的茫然。
沈青桐當機立斷的就想找個借口先脫身,但是那丫頭有備而來,哪里肯給她這樣的機會,已經飛快的湊到紀王妃耳邊說了兩句話。
旁邊經過的人,紛紛側目。
但是因為兩位王妃的身份高貴,她們再好奇,也沒人敢上來打聽。
紀王妃聽了那丫頭的話,便是勃然變色。
“什么?”她呢喃一聲,隨后就打了個寒戰,有些六神無主的樣子。
那丫頭趕緊轉向沈青桐道:“王妃,奴婢們實在不知道怎么辦才好,麻煩您也跟著過去看看吧!”
沈青桐又不傻,剛想開口拒絕,這時候這院子里的客人已經走的差不多了。
那丫頭突然搶上前來一步,抬手一個手刀,就把還在失神中的紀王妃砍翻在地。
沈青桐警覺的后退一步。
這時候卻突然聽到前面院子的方向傳來一陣此起彼伏的騷亂聲,隱隱的似是聽到有人大喊著抓人。
沈青桐伸手剛往袖子里摸去,這時候對面的花樹后頭,又一個人走了出來。
“王妃!是我!”那人似是怕極了她會開口喊人,立刻拉下本來壓得很低的斗篷的帽檐。
“陳……太子妃娘娘?”木槿和蒹葭俱是一愣,還沒等反應過來,之前那丫頭又閃身過來,連著拍了兩下,就把兩人也放倒在地了。
陳婉菱身上還穿著嫁衣,只是用了件神色的披風遮掩。
她面上一副焦灼之色的看著沈青桐,也知道對方戒心重,所以并不敢走近,只是語速飛快的說道;“臨川公主是真的出事了,還有你們王府的那個侍衛……就在我院子里,我……我初來乍到,也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說著,她就忐忑不安的直搓手。
臨川公主在她的院子里出事?這是有人要借故嫁禍給她?
如果云鵬也栽進去了,那么——
這就是一箭雙雕?
而有理由這么做的人,無非就只有一個衛涪陵了。
理由和邏輯上安排的似乎都很合理,只是么——
沈青桐看了眼站在陳婉菱身邊的那個丫頭,知道不管這話自己信不信,而已只有一條路可以走。
“好!”于是她也痛快,很果斷的點頭,說著又看了眼昏倒在地的紀王妃等人。
“前院好像也出事了,很快就會有人發現她們的,我的這個丫頭眼生,只要王妃你的丫頭不亂說話,紀王妃這邊應該也沒什么事!”陳婉菱道。
沈青桐于是就沒再說什么,跟著她閃進了花圃里,沿著僻靜的小徑往前走去。
沈青桐故意落后半步,就跟在陳婉菱那丫頭身后。
兩人見她一直跟著,也沒什么小動作,就也由著她。
彼時陳婉菱的院子那邊,卻根本就不像是新嫁娘的新房,院子里燈籠點綴,屋子里紅燭高照,可是本來應該在的喜娘卻一個也不見蹤影。
沈青桐在門口頓住了腳步。
陳婉菱回頭解釋:“我把她們支開了!”
沈青桐于是就沒說什么,又跟著她進了院子。
陳婉菱往里走著,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心虛著急的緣故,她的腳下似是突然被裙擺絆了一下。
“呀!”她低呼一聲,就往走在前面引路的丫頭身上撲去。
那丫頭縱然不想扶她,此時也只是本能的伸手攔了一下。
沈青桐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當即一個箭步上前,順手抖出藏在袖子里的一把短匕首,從后面探手過去,反手一拉。
鮮血濺出,噴了陳婉菱一臉。
陳婉菱整個人都呆住了。
而那丫頭則只驚覺脖子以涼,下一刻就斷了呼吸,身子直挺挺的栽在了青石板的地面上。
陳婉菱本來正被她扶著,這時候失去支撐,再加上被鮮血的味道刺激到了,人也沒了力氣,木偶一樣頂著滿臉血摔在地上,癱軟的起不來。
沈青桐面上神情冷靜,只是匆忙的看了她一眼。
“你——”陳婉菱結結巴巴的。
這時候,院子外面已經聽到一大片匆忙的腳步聲往這邊來了。
陳婉菱面上以慌。
沈青桐卻彎身在那丫頭身上把匕首上的血色一擦,然后就在陳婉菱目瞪口呆的注視之下飛快的踹開門竄進了人家的新房里,然后一矮身,滾進了大床底下。
陳婉菱簡直應接不暇,正在發愣的時候,院子外面西陵鈺已經帶人殺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