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重逾千斤的閘門轟然落下,五千蒙古軍以困在了甕城之中。
“投石車,發射!”早已待命的投石車在王德的號令下呼嘯著將一瓶瓶裝滿火油的瓦罐拋入城下。
“火箭,再射!”待命的弓箭手也彎起了長弓,對著甕城里的蒙古兵射出了致命的火箭。
時值秋高氣爽,這烈火借助油勢,借助風勢,轟然燒起。
那些貪婪兇殘的蒙古兵一心想著屠殺城里的百姓,搶掠城里的食物,哪里料到會有這種情況?
他們一個個駭然大叫了起來,在戰場上蒙古兵勇悍善戰且不懼生死,但這種情況下卻發揮不出他們好勇斗狠的習性。只因,他們根本無敵可殺,雖然他們還有蒙古無敵的利箭,但這火燒身上,誰還能夠靜下心來彎弓射箭?
反之,在四周樓城上的驍果軍一個個以手中的利箭給予甕城里的蒙古軍帶向死亡。
火焰沖天,四周彌漫著尸體燒焦了的惡臭。
一個時辰后,五千蒙古兵全部葬送于火海,無一存活者!
這時,一里外的夜空傳來了一陣震天的大笑。
蒙古強部烏爾奇部落的首領木杰山興奮的看著一里外的大火,叫喝道:“搶吧,燒吧!我的子民們,將你們的戰刀插入他們的胸膛,燒毀他們的房屋,掠奪他們的食物,占有他們的女人。讓這富饒的城池,成為我烏爾奇部落的據點!”
木杰山眼中閃爍著興奮而嗜血的光芒。
這木杰山有著蒙古人的特性,身材短小,但四肢卻異常粗大,身形壯碩,看上去像個冬瓜,但身上每一寸都是肌肉,身上也布滿了傷痕,多為箭傷以及給野獸制造的抓痕,齒痕。
木杰山本是敵對部落勇將的名字,在他們蒙古有一個習俗,在抓到敵對部落勇士時,如正好有嬰兒出生,該勇士的勇氣會轉移到該嬰兒身上。
木杰山本人也未辜負這個名字,他在十三歲的時候就開始在戰場上展露手腳,長大以后,他養成了三種性格:斗狠,他最喜歡的事情就是徒手于野獸搏斗,喪生在他手上的獅子、老虎、惡狼等兇狠的野獸,三十余年來,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其次,殘忍,他每當征服一個部落,他都會將部落里的男子聚集起來,進行慘無人道的集體屠殺;再次,貪婪,只要他看中的東西,他會不惜一切代價得到手,而且永不知足。
他的勇悍,他的殘忍,他的貪婪在整個蒙古都富有盛名。
一路西來,木杰山見宋朝境內如傳言中的一樣,田地里都是黃燦燦的大米,附近的村落人來人往,大一些的城鎮商家遍布,行腳商人更是數不勝數。
繁華的景象,早已令木杰山心動向往,只是因戰事緊急,又有魯平在側,容不得他停下來掠奪。
只能在抵達戰略要地潁川、陳州后,才可以肆意搶掠。
木杰山雖未到過潁川,但見潁川比自己一路來遇到的城池高大十倍,城中富饒可想而知。
若非魯平制止,他早已帶著兵馬一哄而上,血洗潁川,實行“三光”政策。
木杰山看著遠處火光,心癢難耐,粗聲道:“魯小子,那陳州當真要比這潁川還要繁華?”
魯平見他稱呼自己“魯小子”,全無半點敬意,臉露溫色,暗罵蠻夷不懂禮節,面上卻賠笑道:“這是自然,陳州是我華夏起源之地,太昊伏羲氏建都于此,數千年來歷代不衰,比這潁川尚且繁華十倍。”
木杰山眼中泛光,高呼道:“十倍?那還等什么?還不快快進兵陳州。”
魯平會心笑道:“只要王德一來,我們立刻趕往陳州。”
木杰山急不可耐道:“那叫王德的家伙怎么還不來?”
魯平也露奇怪之色,不解道:“我以讓人去催,可這都快一個時辰了,怎么一點消息也沒有?”頓了一頓,笑道:“無妨,木族長無需心急,我這便再讓手下去催一催。”
他叫來魏文力,讓他親自去一探究竟。
一個來回,魏文力負傷而歸,一直利箭穿胸而過,鮮血順著胸前箭尾滴滴落下。
魯平神色驟變,心中升起不好的預感,問道:“魏護衛,你這是……”
魏文力憤然道:“不好了,先生,我們都給王德算計了,潁川城門關閉,甕城內熊火滔天,城墻上布滿了守軍。見我到來,那王德竟一句話也不說,張弓便射。我措手不及,中了他一箭。”
木杰山、魯平相繼駭然。
木杰山雙眼一寒,已經變得如狼般兇狠,一字一字的道:“我的那些族人呢?”
魏文力被他看的心寒,不敢直視他雙眼,低頭道:“我趕到時,只聽見甕城里隱約傳來微弱的哀號聲,恐怕是兇多吉少了。”
“你說什么?兇多吉少是什么意思?”木杰山已是目噴血焰,整個人已經到了爆發邊緣。
魏文力戰戰兢兢的道:“也就是說,他們活下來的幾率不大。”
“混蛋!”木杰山拔出彎刀,一刀揮下,銳利的刀鋒將魏文力的腦袋砍了下來,鮮血如噴泉一般飆射出來,他怒發如狂,高舉彎刀含淚喝道:“族人啊,我們中了宋人的詭計,入城的五千族人已經給他們活活燒死了,尸骨無存。你們說,我們應該怎么辦?”
他的這一聲呼喝,立刻造就了連鎖反應,本來靜靜呆在黑夜中的蒙古騎兵,一個個都發狂了起來,他們紅著雙眼,悲呼道:“殺,殺,殺!”
“不錯!”木杰山臉色瘋狂,激動之極,叫喝道:“殺,血債要以血來還。這座潁川是我們五千族人的墓地,那么我們就要用潁川上下所有的人畜為他們陪葬。”
他昂首長嘯,像狼一般的呼叫了起來。
一萬蒙古兵也相繼效仿,也像狼一樣的呼叫了起來。
這是蒙古騎兵沖鋒接戰時慣常的吶喊。
戰馬聽到主人呼喊,跟著嘶鳴起來。剎時間原野上聲震天地,似乎正經歷著一場大戰。
魯平嚇得面色蒼白,顯然為蒙古騎兵的聲勢而震撼,想了一想,為了前途,他還是擋在了木杰山的面前,苦求道:“族長,萬萬不可如此啊!王德狗賊出爾反爾,出乎我等預料。若我所料不差,他必然以向陳州以及羅騰飛處通風報信,這潁川有三千兵馬鎮守,攻之不易。反而會耽誤我們攻取陳州的計劃。這陳州若不攻下,一切皆休。但若能夠拿下陳州,此刻我們雖然不能消滅羅騰飛,但依舊可以與大軍一起前后夾擊,重創羅家軍。族長依舊能夠得到完顏郎君許諾給你的禮物。”
“笑話!”木杰山只聽得瞳孔都在收縮,殺氣騰騰道:“難道我這些族人就白死了不成,告訴你,我木杰山雖然貪財,但就算是金山銀山也換回不了我族人的性命。如今我只想報仇,誰也休想阻止我,哪怕是跟大金國為敵,我木杰山也要帶領我的族人,為死去的族人報仇。”
他正欲越過魯平,但瞬間停下了腳步,憤慨道:“我差點忘記了,你是這次計劃的主謀,害死了我的族人有你一份。”他根本不容魯平辯白,單手將魯平高高舉起,然后丟棄于地,高喝道:“勇士們,隨我沖,為我們的族人報仇!”
他控制著戰馬重重的踏在了魯平的胸口,直接將他踩死,身后的蒙古騎兵也是如此。經過這萬千鐵騎的踐踏,魯平以成了肉泥。
仇恨將這群蒙古騎兵的斗志點燃了起來。
他們發瘋似地涌向了潁川。
蒙古人更加不善于攻城,但是他們個個都是不懼生死的勇士。
沒有云梯,他們就以套馬用的套馬索套在城垛上,往上攀爬,沒有投石車,他們便站在城下,冒著箭羽跟城上的守兵對射。
看著城下的黑影,王德的心顫抖了起來,不僅僅是他,他發現他會下的將士都露出了駭然之色,想不到蒙古人竟然勇悍至此。
那種氣勢,未戰便以上王德會下的驍果軍在氣勢上弱上三分。
王德親臨戰線,親自指揮將士作戰,這才讓驍果軍重新恢復了氣勢。
王德厲聲大叫:“將士們,我們無須懼怕,蒙古人生活在草原上,他們那里沒有城池,根本就不善于攻城,我們依仗城墻堅固定然能夠等到羅相公的援兵,取得最終的勝利。”
他舉起了一塊巨石,打算往城外丟去,但剛一出現在城垛口。
嗖,嗖,嗖……
只聽密集的箭羽聲響起,數知不清的利箭往他激射而來。
王德駭然蹲下,數十支箭羽由垛口鉆入,射在了他舉起的石頭上。
王德露出了驚恐的神色,這是什么箭術?垛口只有人頭大小,是專門為了提供守兵觀看射箭的地方。他僅僅只是出現了一個呼吸的時間,立刻就有數十支箭羽準確的射入了洞口。
他左右眺望,立刻發現了一個恐怖的事實。
依照常理,這守城一方占據這絕對的優勢。因為他們居高臨下,看的更遠,箭射的也更遠。
潁川雖非陳州那般堅固,但也算是一座中型城寨,擁有不俗的防御力。
可是居高臨下的他們居然壓制不住蒙古的勁射,一個個的驍果軍占據著絕對的地利卻被蒙古騎兵以勁箭壓制在了垛口之下,不敢伸出頭來。
這時,一根套馬索扣在了城垛上,有一個兵卒站起身來,正欲舉刀去砍,這刀還未舉起來,三支羽箭立刻刺入了他的腦袋,將他射殺。
看到這一幕的眾兵將相繼駭然。
他們不敢伸出頭去,只能在城垛下,慢慢的割著套馬索。
在蒙古騎兵的利箭下,王德他們就像是烏龜一樣,死死的被壓制住了。
幸虧這群蒙古騎兵沒有云梯等攻城器械,不然這潁川必然落陷。
王德心底窩了團火,此時此刻他終于明白了羅騰飛不讓他上戰場的用心。一來,羅騰飛不能確定他是否真的改過,二嘛,就算他改過了又怎么樣?
他王德當年是位悍將,有這功底,雖然武藝可能會有些退步,可這無傷大雅,可他麾下的兵卒卻沒有他那能耐,上了戰場除了送死還能怎樣?
他們的對手是驍勇善戰的金人,不是他麾下這些兵卒能夠對付的了得。
蒙古在沒有地利的情況下將他們死死的壓制,這確實表示蒙古兵很強很強,但敵人的強大豈非也是意味著他驍果軍的不合格嗎?
若現在跟城下這支蒙古騎兵對戰的乃是羅騰飛麾下的正規軍,他們又豈會給壓制成這樣?
在戰場上,沒有強大的敵人,只有弱小的自己。
敵人的強大并非失敗的理由,自己弱小才是失敗的關鍵。
王德醒悟過來,堅定了自己重組驍果軍的決心。
雙方僵持,直至天明。
雖然蒙古騎兵在這次攻城戰役中,穩占上風,但是他們沒有云梯,也沒有攻城器械,有的僅僅只是需要攀爬的套馬索。
他們能夠以弓箭壓制住驍果軍,但卻沒有那個本事以弓箭射破城門或者飛上城墻。
看著已經退出射程外的蒙古軍,王德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這時,一兵卒指著遠處叫道:“那么快看,他們那是在干什么?”
王德極目望去,卻見一個個的蒙古兵將自己身上的鎖子甲解了下來,并且以彎刀對著鎖子甲猛的一套劈砍,將鎖子甲砍成一條一條的。
城墻上的驍果軍相繼大笑了起來,有人道:“這群沒腦子的蠻夷拿不下潁川,卻拿鎖子甲出氣,可笑之極。”
王德起初也覺得奇怪,但隨即卻露出了驚駭的神色,驚呼道:“不好!他們是打算以鎖子甲的做套馬索。”
驍果軍上下將士醒悟過來,人人都露出了驚駭的神色。
這鎖鏈甲是由細小的鐵絲,加熱后煅打扭曲成圓環,并且敲打成扁環,在環的兩端沖出一個小眼,互相套住之后,用一毫米直徑的鉚釘連接起來。鐵環環環相扣,簡單方便,對于防備弓箭弩箭以及尋常刀劍有著奇效。
由于蒙古騎兵利箭的兇狠壓制,他們只能蹲在城垛口以刀不斷的割磨套馬索,將套馬索割斷,制止他們攀上城墻,可一但他們改用這鐵環制成的套馬索,他們便想割也割不斷了。
到那時,他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蒙古騎兵攀上城墻了。
這時,正東方飛奔過來百騎,他們身上鮮血粼粼,每個人的手中都舉著一張梯子。
這些蒙古騎兵也非傻瓜白癡,經過一夜對持,他們已經想出了攻城的辦法。
先是鐵制的套馬索,然后再是最簡單的云梯。
這些東西在正規的攻城戰中沒有半點用處,可是蒙古騎兵卻能夠利用利箭完全壓制驍果軍,這種情況就大不一樣了。蒙古騎兵之所以一夜攻城不下,不是因為能力,而是缺少登城的工具。
如今他們已經找到了這個工具,將意味著潁川城落陷在即。
“統制,我們現在怎么辦?”一個兵卒駭然問道。
“撤吧,敵人太強了,我們根本不是對手?”人群中有人這般說,而且得到了絕大部分兵卒的認可。因為,他們以前就是這么干的,在他們看來遇上了自己對付不了的敵人,逃跑并不是一件可恥的事情。
王德看了城墻上所有的兵卒一眼,暗嘆了口氣,沒有說話,只是讓他們待命,叫上了二十余人離開了城墻。
不過片刻,王德帶著二十余人回到了城樓,同時還帶來了十口大木箱。
王德讓人大開木箱,箱子里裝的盡是金銀珠寶以及銅錢等等財物,四周將士都看紅了眼,驚詫的看著王德,不知他如此怪異的行為有什么目的。
王德笑道:“這一些都是我多年跟隨劉相公時說累積下來的積蓄,今日我便將這些全部分發給你們,全當我的一點意思吧!”
眾兵將聽得此言,喉嚨都動了動,這錢財的誘惑果然無比強大。
一兵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驚奇問道:“相公,你這是?”
王德坦然笑道:“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看開了。你們可記得當初官家將他們編入神武前軍后,我告訴你們羅相公很欣賞我們,將潁川重鎮交給我們鎮守嗎?其實,這是我騙你們的,什么很欣賞我們?屁話,當時我連羅相公的面也沒有見上,他壓根不屑見我。只是迫于官家的要求,才不得不收留我們,在他的心底我們都是累贅,害蟲,廢物。”
眾兵將交頭接耳,人人憤慨。
王德長嘆了口氣道:“你們聽了很氣憤嗎?我卻一點也不覺得,你們捫心自問,你們自己憑什么讓羅相公看得起?羅相公是大英雄,戰功彪炳,而我們呢?我們又是什么,我們一個個都是遇到敵人就跑的廢物,有什么資格讓羅相公這個大宋英雄看得起?”
眾兵將憤慨之心,蕩然無存,有的只剩下慚愧。
“所以我看開了,也決定了。懦夫我已經做夠了,今日便當一回英雄吧!依照我的估計,這蒙古人兇殘,一但城破必將禍及百姓。所以,我決定留下來,不走了,給城中十數萬百姓爭取撤退的時間。愿意陪我血戰到底的留下來,不愿意的我王德今日覺不勉強。只求你們最后一件事情,好好的掩護百姓撤退,在我王德血未流干之前,絕對不會讓一個蒙古兵追擊你們!拜托了……”
王德直接跪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