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氣越來越濃。

隨之而來的，還有更加濃郁的妖氣。

黑雲低垂，呼嘯的海風夾著黃豆大小的暴雨，斜斜的撞在海浪上。

李響身體周圍，陰氣縈繞，將暴雨阻擋在外。

海面下，上百道淺灰色影子急速遊過。

這些灰影上身爲人，下身爲魚，滿頭長髮如水草。

最前面那一隻，手握著一柄骨叉，腰部以下是粗長蛇身，在水中彎曲扭動。

《萬妖錄》中記載，鮫族是大洋裡數量最大的一個族羣，廣泛分佈在九州各大海域。

鮫族有血脈等級之分。

人身蛟尾的屬於統領級，戰力和陸地上的三階妖王差不多。

那隻統領鮫人，感覺到李響的存在，扭頭看來，咒罵一句，“又一個低賤的陸生種?！?

它扭轉腰身，身體旋轉，手中骨叉猛地投出。

骨叉破空呼嘯。

李響一掌拍下。

一隻由陰氣凝聚的巨大掌印飛出，拍碎骨叉，轟進水裡。

統領鮫大駭，渾身肌肉虯起，雙手撐在頭頂，想要接下這一掌。

想多了。

轟。

統領鮫和它的百餘名族人，被壓在巨掌下，直接轟到海底，壓成肉泥。

李響頭也不回，往那陰氣濃郁之地飛去。

……

面目猙獰的鮫人一拳轟來。

杜律民大驚，雙手交叉擋在胸口。

砰。

他如炮彈一樣倒飛出去，撞在遠洋科考船上，整個身體都陷入鋼鐵船壁之中。

胸腔中一陣煩悶。

嘴裡有鐵鏽一樣的血腥味。

杜律民晃了晃腦袋，掙扎著，要把身體從鋼鐵船身裡拔出來。

然而，那人身蛇軀的鮫人已經朝這邊游來。

速度之快，如同一枚魚雷。

眨眼間，鮫人就穿過數百米距離，巨人一樣的身軀躍出水面，向他撲來。

噠噠噠！

槍口噴出火舌，甲板上，數十名隨船水兵扣下扳機。

子彈打在鮫人皮膚表面的麟甲上，卻只是擦出細密火星。

已是強弩之末的杜律民，咬破舌尖，吐出一口精血。

他手掐劍訣，以血爲引，強行喚出本命劍。

劍身嗡鳴，疾射而出。

那鮫人沒想到他還能反抗，觸不及防，被一劍刺中左肩。

鮫人怒吼一聲，拔出肩上的劍，憤怒的直接咬斷。

但殘留在傷口處的劍氣鼓盪不休，不斷撕扯它的經脈肌肉。

鮫人右手握住左手手腕，猛地一扯。

整條左臂都被撕下來。

鮮血狂飆而出，鮫人卻不管不顧，全身鱗片倒豎，再次撲了過去。

“杜隊，我幫你擋住這畜生！”

一名隨行的煉氣士，御劍來到杜律民身前。

話剛說完，又是一桿骨叉飛來，從他胸口貫入，直接將其釘在船上。

那鮫人衝出水面，一拳砸在杜律民胸口。

杜律民貫穿船身，從遠洋科考船的另一側飛出，落在水中。

數百隻鮫人，如同聞到血腥味的鯊魚，飛速游來。

杜律民胸腔凹陷下去。

再也無法凝聚一絲靈炁。

身軀如破布娃娃一樣，隨著海浪起伏。

暴雨打在臉上，杜律民擡頭看著幾乎觸手可及的厚重烏雲。

心中想著：“崖山戰場的地址已經發出去，我的任務完成了?！?

“殺了四隻三階鮫人，也算是沒有墜了貪狼的威名。”

他努力的轉頭，看向科考船方向。

沒有了他這名三階返祖者坐鎮，船上的人，再也擋不住鮫人的進攻。

成百上千只鮫人，已經爬上了船。

一個個護衛隊員，倒在血泊中，而後被鮫人分食。

駕駛艙。

趙靜看著衝上來的那些鮫人，面色平靜。

既然已經找到了崖山海戰的遺址，那位大能，就能喚醒沉睡在海里的二十萬先祖陰魂。

自己的命，便不再重要了。

“給你。”汪洪波遞過來一把槍。

趙靜搖頭，“普通的槍，傷不了這些鮫人。”

汪洪波悽然的笑了笑，“裡面只剩一顆子彈了，我們叫光榮彈，往太陽穴打，會少點痛苦?！?

趙靜微怔，“那，你呢？”

“我啊？”

汪洪波轉身，看了看已經上了甲板的那些鮫人，咧嘴一笑，露出滿口白牙：

“我去燃油艙，如果到時候，這些畜生還沒攻進來，我請你看煙花?！?

趙靜默然的接過槍。

汪洪波忽然俯身。

趙靜感覺到額頭上，微微顫抖的兩瓣脣。

汪洪波轉身離開，往燃油艙衝去。

船長把槍放在身前的指揮臺上，視線掃過大副，以及僅存的三十多名船員：“很榮幸，能和你們共事?！?

大副咧嘴一笑。

有船員問道：“我們這算是爲國而死吧？”

趙靜咬著牙，語氣堅定：“是的，如果將來有人寫史書，你們所有人的名字，都會出現在史書上！”

船長取出航海日誌，當著所有人，寫下一句話：

“新曆136年10月23日，遠洋科考船「向陽號」，遭遇海妖鮫羣，不敵，全員267人，殉國?！?

他將航海日誌放入合金密封盒中。

這是向陽號能留給後人們的，唯一的記錄。

船長看向遙感地圖上，那三艘全速趕來的軍艦，拿起無線電通話器，說道：

“這裡是向陽號遠洋科考船，感謝您們的營救，可我們堅持不了那麼久了?！?

“我們周圍，有不下一萬隻鮫人?！?

“請你們……向這裡發射導彈?！?

無線電靜默片刻。

有沉重的聲音響起：

“這裡是致遠艦，已經收到請求?！?

“感謝你們爲這個民族和國家做的一切。”

“導彈已經發射，將在兩分鐘後到達?！?

“再見了，同胞們?！?

船長放下無線電通話器。

所有人都沉默了。

鮫人已經距離杜律民不到一百米。

他甚至能聞到那些海妖特有的腥臭味。

杜律民深吸一口氣，精血滲出皮膚，卻沒在海水中消散，反而一顆顆凝聚，恐怖的能量氤氳在他周圍。

他咧嘴道：“來吧，讓你們嚐嚐，老子的厲害?！?

恰在此時。

有驚鴻從西而來，貫穿半個天穹，驟然懸停在頭頂雲層之上。

而後是悶雷般的音爆炸響。

杜律民微怔。

下一刻。

有什麼巨大的東西，墜了下來。

厚重烏雲被撞開。

那是一個直徑數百米的，巨大的黑色手掌。

杜律民腦海中，忽然想起一句舊時代的電影臺詞：

“你可曾見過一招從天而降的掌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