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律走在路上的時候還在想——自己這算不算誘拐未成年呢。
柳言棋背著個包袱跟在他身邊低著頭, 為了不讓人認出來,他換了一身卓闕不知道從哪里找來的衣服,藍白相間的大外套, 頭上壓了頂鴨舌帽, 臉上罩了個大口罩。長孫摸了摸下巴回頭問卓闕:“這是哪間學校的校服?”
卓闕勾唇一笑, 還沒說話, 冷焰就在旁邊不冷不熱道:“穿成這樣有屁用, 我要是沒找口罩來,那張臉赤龍城誰認不出來?”
長孫嘴角抽了抽,決定對冷焰的抱怨聰耳不聞。他伸手給身邊的小孩兒, 對方微微抬頭,長孫眉頭一挑:“牽不牽?”
柳言棋從小到大還是第一次被真正當做普通小孩來對待, 他抿了抿唇, 慢慢伸手給長孫, 兩手相牽的瞬間,長孫聽到冷焰在旁邊不滿的冷哼。
三個人出門, 回來多了一個人。程堯盯著那小腦袋看了一會兒,拿眼神詢問長孫——這是什么意思?
程堯不笨,他一眼就發現這是柳家的小少爺。
“我弟弟。”長孫說的鎮定自若,“我讓冷焰從家里接來的,放他一個人在家不放心。”
程堯挑眉, 從善如流改口:“哦……令弟貴姓?”
“長孫。”長孫想了想, “長孫寶。”
噗——
在場的眾人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沒有笑噴。
柳言棋不滿的抬頭瞪住長孫, 長孫淡漠的臉理所當然道:“覺得聽著很像掌中寶嗎?那就對了, 小孩子好好當大人的寶貝就行。”
柳言棋一愣, 眼神里閃過一絲動搖。他收起不滿的眼神,低下頭不吭聲了。長孫揉了揉他的腦袋, 帶著他往樓上走:“程叔,有多余的房間嗎?”
“有。”程堯笑瞇瞇抽煙,“保準讓小寶同學賓至如歸。”
上了樓,長孫隨便推開一間空房讓柳言棋進去:“你先休息著吧,估計你不見了你們家會把整個赤龍城翻過來。”
“找到這里來的話怎么辦?”小孩子畢竟是小孩子,心里還是忐忑不安的。
長孫還沒說話,就聽身后冷焰的聲音響起來:“到時候我隨便開個傳送門讓你先進去躲著。”
他話音一落,就砰的一下把門給小孩關上了。隨后伸手抓住長孫就拖進了他的房間里。
“喂!”
長孫差點摔進門里,剛回頭就被男人一撈膝蓋抱著扔進了床里。
“啰啰嗦嗦的……”冷焰兀自嘀咕:“咱們把該做的都做了,就沒這么多事了。”
長孫眉頭一抽,抬手一巴掌拍在冷焰臉上。
啪的一聲,竟是讓屋里兩人都楞了楞。
長孫揮手的時候也沒想那么多,卻沒想到冷焰根本沒躲讓,這一巴掌打的結結實實,很快那張俊臉的左邊就紅了起來。
“你……”長孫也不知道該氣還是該笑了,“你不會躲開啊!”
“能讓你消氣怎么打都行啊。”冷焰揉揉臉,無所謂道,“打是親罵是愛嘛……”
“無賴!”長孫皺起眉,撐著身子要從床上下去。冷焰及時堵了上來,高大的身子讓長孫走哪邊都會被輕易撈回來。
“我現在沒心思跟你折騰!”長孫抬頭瞪住男人,“辦正事!”
“對我來說你就是正事。”冷焰在床沿坐了下來,赤紅的雙目里倒影著少年為難的樣子,“律,你還氣么?”
“……”長孫不答話,他不想這么輕易就說原諒。有些東西,太容易原諒只會讓對方得寸進尺。這點進退他還是知道的。
見少年不說話,冷焰急的抓耳撓腮:“你說!要怎么樣你才原諒我!”
長孫抬眼看看他:“我原不原諒你對你很重要?”
“很重要!”冷焰理所當然的點頭。
“為什么?”
“因為我喜歡你啊!”男人瞪大眼,他剛剛在假山不是才告白過嗎!
“為什么?”
“……啊?”
長孫推了推眼鏡,干脆規規矩矩坐在床上:“為什么喜歡我?”
“因為……”冷焰被問住了,為什么喜歡?喜歡就是喜歡咯,有什么為什么?!
長孫見男人皺起眉,手指無意識的在掌心卷縮,“等你想好原因再來告訴我。”
他說完,側著身子從床邊跳了下去。冷焰這回沒攔他,只是意義不明看著他的側臉:“律,你是故意這么問,讓我知難而退么?”
長孫眉梢一動,頭也不回朝門口走,一把拉開門冷冷道:“嗯……說不定是這樣。”
冷焰沒吭聲,長孫抿了抿唇,大步走了出去。
直到少年的腳步消失在走廊盡頭,冷焰才重重朝床上一倒:“唉……”
到了樓下,程堯剛做了些小吃準備端上去給柳言棋。
卓闕坐在桌邊聽姜黎嘰嘰喳喳說著什么,看到他下來,目光在他臉上轉了一圈,隨后微微笑起來。
“律。”他伸手招呼,“坐這邊來。”
長孫腳步頓了頓,最后卻坐到了一直在門口的位置發呆的戴卡對面。
少年金色的發色在陽光下奪目耀眼,湛藍的目光轉過來定在長孫臉上,微微笑起來。
“你好。”
“你好。”長孫對這個少年其實很好奇,他背負的那些傳說一般的故事也好……和米達倫以及冷焰之間的事……
想到那個男人曾經喜歡過眼前的少年,長孫總覺得自己心情有些微妙。
“冷焰還好嗎?”戴卡眨眨眼問他。
長孫一愣,“我不知道。”
“哦。”戴卡依然是一副微笑的表情,“我第一次看到冷焰那么煩惱焦急的樣子。”
長孫裝作聽不到,自己給自己倒了杯茶:“你知道赤龍城為什么受攻擊么?”
戴卡搖頭,“具體不知道,但一定和拉切西斯有關系。”
長孫:“你們為什么不聯合對付她?”
“這個……”戴卡為難的笑笑,“神想做什么,我們又怎么猜得到呢?”
“唔……”長孫隨意的點頭,“拉切西斯做了這么多傷天害理的事,那個所謂的神卻一直沒有出現,這才奇怪呢。”
戴卡望向窗外,“神總是愛戴所有生靈的。”
長孫對他奇怪的邏輯不予評價,他轉而問其他的問題:“你們下一步準備怎么辦?”
“聽說要想辦法將拉切西斯引出來。”戴卡皺眉,“現在敵在暗,對我們很不利。”
而且還不知道對方到底想做什么。長孫心里補上一句,漫不經心問:“你是天使的話……有沒有什么特別的能力?”
“你指什么?”戴卡歪了歪頭。
“比如……嗯……能看到別人在想什么?”長孫也不確定世界上會不會真的有這種能力。
“這個我不會。”戴卡老實的搖頭,“抱歉,幫不了你。”
“沒關系。”長孫笑笑,“我也就隨口問問。”
“你想用來干什么呢?”戴卡好奇,那模樣看久了,長孫不得不承認對方確實是很可愛的。
“想看看柳傅……”長孫說了個開頭,又頓住了,看了看戴卡:“抱歉,你不認識柳傅。”
“沒關系。”戴卡笑笑,突然道,“律……你是個很細心很溫柔的人呢。”
長孫一愣,面上有些局促起來。他并不擅長應付這種坦誠的人。這該讓他接什么話才好?
他抿了抿唇,最終也沒說出話來。
他發現自己不過離開學校一段時間,竟然已經慢慢開始卸掉了曾經的那些偽裝。
如果是以前的他,應該會鎮定的微笑然后說一聲謝謝吧?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突然就感覺到自己身后站了一個人。
卓闕越過他的肩膀,伸手端柱他的手腕,就著他的茶杯喝了一口。
“!”
長孫瞪大眼,卓闕已經在旁邊坐了下來。
“你想知道柳傅在想什么的話,問我就行了。”
“什么?”
長孫莫名其妙,卻見卓闕輕輕一笑,“我好像一直沒說過我的能力是什么。”
“……”
長孫突然有不好的預感,姜黎和程堯也湊了過來。
卓闕慢條斯理的拿手指戳了戳太陽穴,“我能看到一個人在短時間內做過的所有事情。”
姜黎在旁邊一愣,瞪大眼,“從哪里看?”
卓闕眨眨眼,“大概……大腦里?”
他轉頭看長孫,“一個人不管說什么慌,但是記憶卻不會騙人。”
程堯叼著煙管疑惑的看他,“你有這種能力?”
卓闕點頭,“從小就有。”
姜黎:“怪不得你直接被高層調去幫忙呢……原來是這么回事。”
“這算是秘密。”卓闕微笑道,“是個很好用的東西。”
長孫臉色有些不好看,他想起許多時候卓闕看到他時眼里閃過的意義不明的光。他和冷焰那些事……他豈不是都看在眼里……
果然,卓闕說完之后,就輕輕嘆了口氣,湊近長孫耳邊道:“它唯一的壞處就是,會讓我看到我不想看到的東西。”
長孫抿了抿唇,耳根后微微發紅。
冷焰從樓上下來時,看到的就是兩人有些親昵的樣子,他眼睛一瞇,怒火唰的一下就沖了上來。
他不行,卓闕那家伙就可以么?靠那么近……還貼著耳朵說話?
戴卡見冷焰來了,伸手打了個招呼。
長孫抬頭看了他一眼,又移開了視線。這讓冷焰更不爽了,他氣呼呼走過去在戴卡身邊坐了——因為只有那里還空著位置。
卓闕笑的一臉無辜,伸手將長孫的茶杯拿過來慢條斯理的喝。
空氣里隱隱有一層不安定的氛圍在激蕩,打破這一室詭異氣氛的是門外突然響起的喧嘩。
“柳言棋少爺不見了?”
有人在門口議論,“柳家好像開始挨家搜尋了。”
“不會是被妖怪抓走了吧?”
……
長孫聽著外面的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但是那個想法就那么自然的冒了出來。
“你們說……柳傅和拉切西斯之間有沒有聯系呢?”
眾人都是一愣。姜黎摸了摸下巴:“如果他真的和妖魔有交易……說不定和拉切西斯……”
“不如讓他們內訌?”長孫眼珠一轉,“放出消息說,柳言棋被拉切西斯的人抓走了怎么樣?”
“可是目的呢?”姜黎奇怪道,“拉切西斯為什么抓他的兒子?”
“他們之間有什么交易,除了他們別人都不知道。”長孫道,“有些事情,照柳傅那個性格疑神疑鬼是很正常的。”
“疑心計么?”卓闕笑起來,“能想出這種辦法的……不愧是你。”
長孫一愣,眉頭微微蹙起。他不明白卓闕這么說的意義是什么,雖然這個人總是不分場合地點的夸獎贊美他。
冷焰也看向卓闕,就見卓闕動了動薄唇,輕輕道:“如果是我的話,當然會喜歡上這樣聰明機靈,又善良溫柔的人吧?”
長孫心里一動。
冷焰唰的一下轉頭看住了長孫。
誤會了……長孫心里閃現過第一個念頭就是這個。冷焰也許會以為他也對卓闕問過同樣的問題。
果不其然,冷焰突然站了起來。手里的茶杯被他一掌捏碎。他冷冷看著卓闕,盯了一會兒,突然冷笑起來。
那笑聲讓長孫心里發慌,他想說什么,可是他又不知道自己要說什么。
解釋么?可是為什么要解釋?他可以一句話不說就丟下他走人,自己又為什么一定要解釋呢?
他的手指在桌下收緊,冷焰張了張嘴,正要說什么,卻被戴卡拉住了。
“冷焰。”戴卡眨眨眼,“我可以外出么?”
“啊?”冷焰一時沒回過神。
“我想出去看看。”戴卡笑笑,“你和我一起去吧?”
長孫抬頭,卻見戴卡輕輕看了自己的方向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說讓他放心。
他心里有些不舒服,自己的事,為何要讓別人插手?
“……米達倫還沒到。”冷焰道,“隨便出門不安全。”
“其實出去也沒什么。”卓闕突然道,“說不定還可以吸引柳傅和拉切西斯的注意力。”
冷焰的眼里差點噴出火來,他一把掀翻了桌子:“你想拿戴卡做餌?!”
卓闕鎮定自若的看他,手里的杯子紋絲不動,“還是你覺得,你沒有那個能力保護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