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來, 積雪漸漸融去，梅花開了。

姬賢靜坐在重華宮的書房中，很久都沒有動, 也沒有說話。姬婧靠著窗戶站著, 看著外面幾株古老的海棠樹, 突然笑了起來：“陛下記不記得那個時候, 父皇坐在這里說海棠有多好看。”

“婧兒, 告訴朕，你到底是怎么讓姜翩倒向了你那一邊。”姬賢平靜地看著她。

“淑嬪快要臨盆了吧？恭喜陛下，或許會是一個小皇子呢！”姬婧微笑著看向姬賢。

“婧兒, 你到底想要什么？”姬賢盯著她的眼鏡。

姬婧從容地對上他的目光，依舊是微微笑著：“陛下想給什么我呢？”

“女子稱帝, 不合祖制。”姬賢避開她的目光。

姬婧重新看向窗外那棵海棠樹, 笑道：“陛下不愿意讓, 臣又能說什么？不過是等待罷了。臣有時間等，而陛下是不是有耐心和臣繼續磨下去呢？”

“告訴朕, 你什么時候把姜氏也……”姬賢盡力使語氣平緩。

姬婧格格笑出聲來，道：“虞氏幫著我，陛下以為姜氏真的會與虞氏翻臉么？姜虞兩家多年依附在一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怎么會翻臉？姜翩就是有心幫著陛下您, 也得想想那偌大的姜氏如果賠進去了, 值不值得。所以姜翩最后倒戈了, 如此而已。”頓了頓, 她復又看向他, 嫣然一笑：“陛下還想知道什么？”

“你退下吧！”姬賢有氣無力地嘆了口氣。

姬婧退后兩步，恭敬地行了禮, 一言不發地退了出去。一出重華宮，就看到淑嬪霍翎扶著一個侍女站在那里。見到霍翎，她低了頭行禮，并不打算說什么。反而是霍翎開了口：“瑞明殿下。”

“見過淑嬪，有禮了。”姬婧向一邊讓了兩步，并沒有看她。

霍翎抿了抿嘴唇，仿佛是鼓足了勇氣才開口：“瑞明殿下能幫妾一個忙么？”

“淑嬪還有什么需要我幫忙的？真是奇了。”姬婧抬眼看向她，嘴角噙著幾分笑意，可眼中卻是半點笑意也沒有。

霍翎正想開口，卻是姬賢急急忙忙跑了出來一聲怒喝：“你在這里做什么？還不快回宮去！”這一吼把霍翎弄得委屈極了，什么都沒說轉身就走。姬婧看向姬賢，嘲諷地笑起來：“怎么，陛下怕我謀害淑嬪么？”

“朕……朕只是怕她麻煩你。”姬賢不自在地看著霍翎的背影。

“陛下，若是個男孩，倒不如過繼給我好了。”姬婧盈盈笑著，“如今慕容在北邊，臣獨自一人在京城也沒什么事兒。您看如何呢？”

“這成何體統！”姬賢怒道。

姬婧倒是滿不在乎地笑起來，道：“既然陛下不允，那臣也不強求。”說著她就轉了身，不緊不慢地走開了。

初春的風還有些涼，姬賢站在重華宮那高高的階梯上看著遠處，心上涌起些悲涼。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來從前他母親姜后去之前說的那些話。他把這些都抓在手里，甚至坐上了皇帝的位置，但卻依然比不過姬婧。她在太多時候都讓他不知如何是好。他不可能殺了她，她畢竟是自己的妹妹。可他又不能留著她，她的存在就是對自己的威脅。可除了她，還有一個姬沅。他幾乎有些痛恨，為什么自己有這樣的兩個妹妹。

離開皇宮，姬婧卻沒有回府，一路就到永嘉公主府去了。自從她回到了帝都，姬沅就很少出府了。到了永嘉公主府門口，姬婧免去了人的通報，撇下了身邊的侍從獨自一人走了進去。進到書房中，果然就看到姬沅坐在那里練字。

“沅兒興致不錯，到現在還在練字。”姬婧倚著門站著，輕輕笑了一聲，“好些時日沒看到你了，我到了帝都也不去找我。”

姬沅微微一怔，抬頭看向了她，卻并沒有太多的吃驚：“哪里，姐姐最近忙得很，不敢去叨擾。還想等姐姐閑下來了再去找您呢！”

“是么？那倒是我心急了。”姬婧淺淺笑著，“不過實在是想念得很，所以手上的事情都沒做完，就迫不及待的來了。”

姬沅起了身，道：“那姐姐是不是需要我幫忙呢？姐姐如今一人在帝都，身邊連個可心的人都沒有，怕是辛苦得很。”

“不敢。”姬婧微笑，“雖然辛苦，但可靠。妹妹雖然能干，可姐姐卻是放心不下的。”

“姐姐如此不相信我么……”姬沅亦是微笑，“真沒想到呢。我還以為姐姐會很相信我的。”

姬婧道：“從前是相信的，可后來卻不敢信了。或者妹妹您能告訴我為什么我不敢信您？”

“姐姐這一口一個‘您’倒是讓我不自在了，好像我們姐妹倆多么生疏了。”姬沅笑道，“姐姐既然來了，晚飯就這兒吃好了。”

姬婧微微一笑，道：“既然妹妹你都開了口，那自然是要留下來的。”

“不知姐姐喜歡吃什么，我叫廚房去做好了。”姬沅道，“姐姐去了廣寧那么多年，不知道還習不習慣帝都的口味呢！”

姬婧道：“沒什么不習慣的，隨便做點什么都好。我們姐妹之間，似乎也不必那么隆重。”

姬沅上前兩步來到姬婧面前來，微微笑道：“那我們這會兒就去小廳坐坐吧！”

姬婧卻道：“書房就很好，不必去小廳了。聽說這兩年沅兒身邊有個曹霖不錯，能讓姐姐我見見么？”

姬沅眉頭一緊，臉上還是笑著的：“不知姐姐想見他做什么？”

“聽說妹妹很喜歡他，所以姐姐想看看，妹妹你喜歡的男人是什么樣子的。”姬婧勾唇一笑，“怎么，還舍不得讓姐姐我見見么？”一邊說著，她便進了書房，在茶幾邊坐下了。

姬沅笑道：“怕是入不了姐姐您的法眼，他實在是平淡，沒什么可看的。”

“噢？是嗎？”姬婧抬眼看向她，眼中帶著幾分嘲諷，“我可不信妹妹你身邊會有平淡的人。不過是見見而已，你何必如此如臨大敵？”

姬沅道：“既然姐姐執意要見，妹妹這就去喊他過來。”

“叫個下人去就好了，他是什么人，居然要勞永嘉殿下大駕去請？”姬婧笑著看向她，眼中沒有笑意，“這兒奴才這么多，誰不能去？要不，就讓我身邊的奴才去好了。”

姬沅臉上的笑容慢慢斂起來，語氣平緩：“姐姐說得是，差個下人去就好了。”

姬婧滿意地笑起來，道：“這就坐下吧！我們姐妹倆也很多年沒有好好說話了，這會兒就好好聊聊。有很多事情，也是到了該解決的時候了，是不是？”

“姐姐說的是。”姬沅緩緩走到茶幾的另一邊坐下了，“我們姐妹也許多年沒有聊過了。”

“聽說你府上的梅花開得挺好。”姬婧閑閑笑著，“一會兒吃了飯可愿意帶著我去看看？這些年在廣寧，已經很久沒見過梅花了。”

“那是自然了。”姬沅笑道，“只要姐姐愿意去看，我一定會好好地帶著姐姐去。”

“沅兒這些年也做了不少功夫，只可惜慢了一步。若是姜翩沒有倒戈那多好。正好做那漁翁。”姬婧笑道，“妹妹，你說是不是？”

姬沅從容地一笑，道：“姐姐看得透徹。我是怎么也沒想到最后那姜翩竟然倒戈了。我總以為他會站在他身邊的。只可惜差了那么一點點。”

姬婧道：“天時地利，總還是差一點點。可惜了。”

“可我還是想知道，為什么姜翩最后會倒戈。”姬沅道。

姬婧格格笑出聲來，道：“真沒想到你和他問了一樣的問題。不過我是這樣告訴他的。姜虞兩家多年依附在一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怎么會翻臉？姜翩就是有心幫著他，也得想想那偌大的姜氏如果賠進去了，值不值得。所以姜翩最后倒戈了，如此而已。”頓了頓，她看向姬沅，微微笑著，“你覺得呢？”

姬沅沉吟片刻，對上她的目光：“和上官裕有關系，對么？”

“上官裕？”姬婧笑得極為開懷，“果然是我的好妹妹，能想到他身上。的確是他的緣故。姜翩看上官裕都到廣寧去了，虞氏又在我這邊，這才慌了神，急急忙忙倒戈了。說起來還真是該好好感謝那上官裕，否則他怎么會倒戈得那么快！沅兒，現在你可知道了？”

姬沅嗤笑一聲，道：“這只能說，天時地利人和都被阿姊您占到了呢！”

這時，外面的侍女帶著曹霖進來了：“二位殿下，曹大人來了。”

姬婧抬眼看向跟在侍女身后的曹霖，突然一笑，道：“曹霖？還是上官裕？聽說曹家的三夫人和上官家的五夫人是雙胞胎姊妹，所以曹霖曹公子和上官裕上官公子長得有□□分相似。所以，你是曹霖，還是上官裕？”

姬沅驚疑地看向了跟在侍女身后的曹霖，語氣依舊是鎮定的：“姐姐這說的是哪里的話。再怎么相似的人都不可能換那么久。”

姬婧只看著那曹霖，嘴邊帶著笑：“曹家和上官家的關系向來是不錯的。曹公子與慕容公子的關系一向也都好。所以我格外好奇，你到底是曹霖呢？還是上官裕。抑或是，偶爾是二者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