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樓上,莫魈一身玄衣立在眺望亭,望著西園逐漸被救下去的火光,目光又轉向落雲院。熱鬧的打鬥逐漸追著那些順利逃走的人而遠去,魈王府漸漸又安靜下來。
侍女稟道:“主子,月小姐出發了。”
莫魈擺擺手。
在他身後的暗影裡,只見白色衣袂微微飄起,響起閻烙似笑非笑的聲音:“我這會兒已經開始想她了。”
莫魈聲調清冷:“我說過,她是我女兒,不是虞汐!”
嘴角逸出一抹冷笑,閻烙問道:“若修也該回來了吧?”
莫魈明白他的言外之意,倒也不瞞他,說:“人沒回來,傳了消息回來。關於筱意如何到的將軍府,想必你都知道了。關於她的身世,凌慕寒乃至歐陽策都暗中查過,卻因那人販子劉四的死而終止。但她的確是從玉鏡國被拐走的,那年七歲,按說應該是記事了,或許在那之前還發生了什麼。我命若修追查劉四的底細,只要查到劉四是哪裡人,查到他十年前到過哪裡,必定能知道他從哪兒帶走了筱意。”
“查個死去的人,不容易啊。不過,對於若修來說,應該不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吧。”閻烙噙笑離去。
夜色深濃。
一行人快馬兼程,專門有人斷後,確保旋皇子等人安全脫險。花隸舒領路,絲毫不敢停留,直至天色微曙時,順利度過煞江。
江邊,蔡桓早得了煙花信號,看到船靠岸,忙迎至船頭:“大將軍!”
“這是旋皇子。”凌慕寒一面介紹,一面伸手將童筱意抓住,帶著她下了船。
“末將蔡桓,見過旋皇子。”蔡桓這纔看見人羣之後有個身穿湛藍錦袍的人,深感意外,原本能順利救出凌慕寒就是意外了。見過禮,蔡桓稟道:“大將軍,十四王爺過來了。”
十四王爺?
童筱意望向走來的人,看著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微微的晨光照在他臉上,面相溫潤如玉。一身尊貴華美的大團花錦袍,腰間又是荷包又是玉佩,又襯出了他不凡的身份。
“凌大將軍,受苦了。”十四王爺玉容,雖然之前並未見過凌慕寒,但有過不少耳聞。當發覺旋皇子也被順利救了出來,高興之餘說道:“今晚的行動如此順利,讓人意外,卻很值得慶賀。我奉父皇之命前來相助,既然旋皇子也已平安,那麼就由我親自送回烈炎,已完兩國十年前未完之事。”
“辛苦十四王爺,請十四王爺先行上馬。”凌慕寒聽明白了,側頭問蔡桓:“蔡桓將軍,驍騎軍情況如何?”
“回大將軍,今晚行動派去了一百五十人,五十人在小鎮做接應,一百人分兩隊潛入城中,與十四王爺的人聲東擊西展開營救。如今回來了近百人,除卻在斷後的,傷亡大約一二十人。”
“留下一個小隊接應斷後軍士,剩下的立刻上馬,隨我護送旋皇子返京。”
“是!”
“旋皇子,可會騎馬?”蔡桓親自牽馬來問。
樂梵一字不言,翻身上馬。說到騎馬,當初她第一次進馬場還是他帶著,只是後來她學會了,玩野了。
整裝之後,返程。
返程不同於來時,再加上同行的又是王爺又是皇子,不可能一直辛苦的騎馬兼程。由十四王爺安排,從大路出發,四五天便能到達兩國邊界。當晚,一行人在小縣城安頓。
這一行人身份不凡,當地縣令親自忙碌,爲他們準備了當地最好的一座別苑。到達別苑之後,蔡桓便安排了驍騎軍接管了別苑的防衛,對此,十四王爺並無異議。
旋皇子與凌慕寒安排在同一個院子。
樂梵從下馬之後便被簇擁到早已準備好的房內,丫鬟們捧著更換的華美服飾,引他來到沐浴的香湯之前,要服侍他入浴。儘管他自小也是豪門裡錦衣玉食,但從未享用過這樣的服侍,然而對此,他卻沒有想象中的拘謹或排斥。
是這副身體太習慣了吧?
他不願承認是旋皇子殘留著意識,儘管在睡夢的將醒未醒、將睡未睡之時,他時常恍惚,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樂梵,還是歐陽旋。
對面,便是凌慕寒的房間。
看著縣令安排的丫鬟們在屋內忙碌,童筱意樂得清閒,優哉遊哉了一會兒,驀地跑上去跟一個小丫鬟說:“你們縣令凡事都考慮的周到,那有沒有準備換洗衣物?”
“備好了,姑娘請過目。”小丫鬟往牀上一指。
她往牀上一望,不僅僅爲凌慕寒準備了兩套,還有她的份兒。驚喜之下不禁感嘆:“你們縣令大人真是心細如髮啊。”
“這是十四王爺親自吩咐的,縣令大人遵照著辦理。屋內的東西都準備妥當了,姑娘看看,若有什麼需要,盡請吩咐。”這小丫鬟看著也不一般,談吐得宜。
“哦,十四王爺啊。”她回想起十四王爺那張臉,也猜到了,十四王爺跟著去烈焰,八成是接菀香公主回玉鏡。
見丫鬟們把洗澡水備好了,她便去請凌慕寒。
花隸舒正彙報事情,說到那些侍衛的情況:“……死了四個,五個不同程度的受傷,好在經過醫治,如今已無大礙。”
“花大哥,你呢?你受傷了嗎?”她插問道。
花隸舒望著她一笑:“不過是點小傷。”
“你去休息吧。”凌慕寒說著遣退了那些丫鬟,走到浴桶邊,推開了她伸過來的手:“騎了一天馬,去隔壁房間洗吧,晚上早點兒睡,明天一大早要趕路。”
“哦。”
她沒堅持,畢竟白天的時候又熱又累,她早出了一身大汗。出了門,喊丫鬟重新準備了一桶洗澡水,特意撒些花瓣,舒舒服服的泡在裡面。卻沒成想,因爲太疲憊,又泡的太舒服,竟靠在浴桶裡睡著了。
這邊房裡,丫鬟們將飯菜準備齊了。
凌慕寒等了又等,聽著隔壁房間裡沒一點兒動靜,不看也猜到是怎麼回事。吩咐一個丫鬟進去,果然她是睡著了。
被喊醒後,童筱意發覺桶內的水都快涼了,連忙起身穿衣服,隨便梳了梳頭髮,跑過來嘿嘿直笑:“將軍大人見諒,不小心睡著了。”
“坐下吃飯!”凌慕寒冷哼了一聲,沒有追究。
“謝將軍大人!”她毫不客氣,坐下抓了筷子,一邊自己吃,一邊又爲他夾菜。她心裡只顧得歡喜,忘記要分筷,而對方似乎沒覺察一樣,並未責斥。
飯吃到一半的時候,凌慕寒忽然停下筷子:“童筱意。”
“嗯?”童筱意聽見他喊,將腦袋從飯碗上擡起來。
“他是故意的。爲什麼?”他說了句沒頭沒尾的話,又問了個莫名其妙的問題。
“嗯?將軍大人說的‘他’是誰啊?”她聽得一頭霧水。
“魈王。”
童筱意眨了眨眼,這才明白:“哦,你是說,他故意放我們走?可是爲什麼呢?”
“我在問你!”不高興問題被踢回來,他豎了冷眉。
“我哪知道啊?”童筱意委委屈屈的扁扁嘴,一邊繼續往嘴裡送菜,一邊說:“他做事就是很奇怪,但不管他有什麼目的,總之我們帶著旋皇子順利的逃出來了,還將順利的回到京城,那麼他的奇怪又關我們什麼事呢?將軍大人,你是武將啊,那些陰謀什麼的,都是文臣去費心的事。”
“我覺得,跟你有關係。”凌慕寒甩出這麼一句,不再繼續,而是重拾筷箸。
童筱意咬著根黃瓜,吃的“啪啪”作響,望著他沒吭聲。
跟她有關嗎?
如今再想起來,原來昨晚他請她吃晚飯,實際是場餞行飯啊。的確的確,將軍大人說的不錯,他不是一般的奇怪啊。
“童筱意,記得你是什麼身份吧?”驀地,凌慕寒又開了口。
“我的身份?我不是你的貼身丫鬟嗎?”先是茫然,緊接著緊張的追問:“將軍大人,難道你不想要我了?你還答應如果安全的回去,要給我漲工錢,發獎金,還許諾我要什麼都行呢!你可不能忘記啊。”
“記得就好!吃飯!”喝止她的滔滔不絕,凌慕寒第一次很滿意她恢復這副有點兒討厭的德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