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憂女就這樣像一陣風似的消失了,就好像她從來都沒有出現過,把李隆基一個人扔到了屋子裡,直到忘憂女走了很久之後,他纔回過神來,心頭縈繞不去的仍舊是忘憂女那出神入化的身手,和那個詭異的守護神的身份。
所以說,在很多時候,人的能力和人的可信程度絕對是成正比的,就像現在,如果是別人跟李隆基說自己是某某的守護神,那李隆基很可能把它當作一個荒誕的無稽之談,可是這句話既然是從忘憂女這樣的絕頂高手嘴裡說出來的,李隆基就不由得相信了她。
已經過了一會兒了,明珠還沒有回來。李隆基獨自一人呆在房中百無聊賴,他想從房中的擺設細節上去多瞭解一些關於明珠的事情,可是他卻發現,明珠根本就是拿這裡當了客棧,一切都是借用公主府裡現成的東西,整間屋子裡也看不到一點屬於明珠的痕跡。
李隆基的目光遊移過了那些衣櫥、抽屜,也許明珠是把自己的私人物品都放到了那些格子裡面。
李隆基當然不會去翻別人家的櫃子,但是他仍舊情不自禁的用力盯著那些傢什,真希望自己的目光能夠穿透那些木板,看一看裡面的秘密。
李隆基的心中忽然覺得有些無奈,因爲他發現,自從自己認識了明珠之後,好像一直就是在猜測中度日的——猜她的容貌、猜她的來歷,猜她的心思。是不是就是因爲她的身上聚集了這麼多自己不瞭解的東西,所以才讓自己如此的在乎她,放不下她呢?
就在李隆基百無聊賴的時候,門輕輕的被推開了,李隆基一回頭,正好看到明珠走了進來,還是那張原本屬於忘憂女的臉,只是臉上多了一層濃濃的悲鬱。
明珠看到李隆基在自己房裡有些意外,可是還沒等她說話,李隆基就先開口了。他本來是有很多話想要說的,可是不知道爲什麼,一看到明珠那深深的憂色,竟然心頭一陣恍然,一下子就把自己想要說的話都忘記了,脫口而出:
“你怎麼了?”關懷之情溢於言表。
“我沒事,你怎麼來了?”明珠情緒低落的回答。
“碰巧來府裡,所以就來看看你。”李隆基不敢說自己是專門爲了她來的。
“哦,那有時間嗎?陪我說會兒話?”
“沒問題。”一看明珠心情不好的時候竟然想和自己說話,李隆基這回是真的受寵若驚了。
明珠剛要開口,忽然又頓住了,看了看門外,說道:
“不如,我們出去走走吧。”
李隆基知道明珠是不想讓別人聽到他們的談話,雖然他也感到有些奇怪,因爲上一次,明珠親口說過,她自然可以防範住,不讓人偷聽,不知道這一次,她爲什麼就改了主意。不過李隆基也沒有糾纏這些小事,而是順從的跟在明珠的身邊走出了屋子。
安樂府中極爲寬廣,想找一處四周空曠而且不會被人注意到的地方並不是難事,兩個人很快就來到了湖水旁的一處山陰下:
“剛纔我去看望了公主府的一個女奴,昨晚安樂公主發無名火,遷怒於她,差點兒把她打死,現在她的命雖然保住了,可是殘疾卻是免不了的了。”明珠低聲說道。
李隆基這才明白明珠傷感的原因,不禁問道:
“你和那個女奴很熟?”
“不,我根本不認識她,是見她昨天捱打,我救下她的時候,才知道世上還有這麼一個人,今天才知道她的名字。”
李隆基雖然明白了明珠是在爲那個女奴傷懷,可是卻不大能理解她的心思:
“那你這麼傷心是因爲什麼?”
聽了李隆基的問題,明珠不禁擡起頭,認認真真的看了李隆基一眼,然後她有些自失的笑了一下,笑容很淡,轉瞬即逝。李隆基忽然覺得,有的時候,笑比不笑還要淒涼,一如現在的明珠。
“你一定也是覺得,奴隸被主人打死,是正常的吧?”明珠望著湖水問道。
李隆基當然知道,在這個時候肯定不能回答正常,但是,作爲一個一出生身邊就奴僕如雲的人來說,他又實在是不知道這種事情爲什麼會不正常。
明珠雖然背對著李隆基,但是卻好像看透了他的心思,幽幽的說道:
“我知道,你也認爲打死奴隸是正常的,因爲在你們的意識中,奴隸並不是和你們一樣的人,而是一件被主人買回來的物品,主人在需要的時候,當然可以隨意處置他們的物品!”明珠的聲音越來越冷,因爲她想到了碧草,想到了陳老闆夫婦,想到了真正的方明珠,想到了唐栗子,還有那麼多那麼多生活在這個繁華盛世的奴隸!
明珠突然變得激昂了起來,她刷的轉過身,一雙清澈如水,卻又直率如火的眼睛直直的盯著李隆基:
“可是你們想過嗎,他們和你們都是一樣的人,也是父母十月懷胎生下來,千嬌萬寵著養大,他們和你們一樣生活在長安,生活在大唐,每天不停的辛勞,可是這繁華盛世卻與他們無關!留給他們的只有無邊無際的苦難歲月,和毫無保障的未來,甚至隨時都有被打死的可能,你覺得這公平嗎?”
李隆基呆住了,與其說他是被明珠的這一番話警醒了,不如說,他是被明珠的態度震懾住了。自從認識明珠以後,他還從來沒見她發過這麼大的火,而她第一次在自己面前發火,竟然是爲了一些旁不相干的奴隸?
李隆基並不是很理解明珠的思維方式,但是他卻不願意看到明珠在這麼悲傷、煩躁下去:
“好了,明珠,別這樣,你相信我,我一直都是善待下人的。”李隆基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嚮明珠解釋,他就是覺得,既然明珠如此不齒於那些虐待奴僕的人,他就應該趕緊嚮明珠說明,自己並不是那種人。在潛意識裡,他很在乎自己在明珠心目中的形象。
可是沒想到,聽了他的話之後,明珠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仍舊是那麼消沉的:
“就算你一個人善待奴僕,可也救不了全天下所有的奴隸啊。”
李隆基愣住了,他覺得明珠這個想法太怪了:
‘救全天下所有的奴隸,那怎麼救?而且,爲什麼要救呢?’
這時,明珠又開口了:
“王爺,你答應我一個請求好不好?”
李隆基聽明珠竟然稱呼自己爲王爺,心知她要說的事情一定比較重大,所以也就嚴肅了起來:
“你說。”
“如果有一天,我真能幫你實現了你的夢想,那麼,你就設定新的法律,不許主人再隨意處死奴隸,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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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隆基猶豫了一下,就點了點頭:
“可以,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我答應你。”
明珠的臉上的神情終於開朗了一些:
“我就知道,王爺是一位心懷天下蒼生的君子。”
李隆基在心底苦笑了一下,暗自想到:
“明珠,你想錯了,我答應你的這個要求,其實與天下蒼生無關,只與你一個人有關。因爲我不忍再看到你那悽慘的笑容,我不願再看到你背對著我的時候,那孤絕的背影。那個時候,你和我雖然近在咫尺,卻好像是隔了萬水千山。所以,我這麼做,只是爲了你,因爲我能感覺到,如果我拒絕了,你就會從我生命中永遠的消失,即使不是現在,未來,當你完成了你們方家賦予你的使命之後,你也會永遠的消失,而我,已經不能再失去你。”
明珠也知道,不能和李隆基在這麼僻靜的地方呆的太久,所以兩個人就又一同返回了後院,在路上明珠問道:
“對了,我還沒問呢,你怎麼進來的?”
“哦,我來的時候,正好遇到你那個忘憂女姐姐在房裡等你,我就不知道她是怎麼進來的了。”
明珠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苦笑:
“她怎麼進來的就不用問了,只要她願意,她能進到任何地方去。”
李隆基對於這個觀點也深表認同。
正在這時,恰好一個安樂公主的侍女從他們身邊經過,明珠喊住了她:
“公主的宴會進行的怎麼樣了?”明珠故作不經心的問道。
“還沒有散呢?”侍女回答。
“時間不短了。”明珠說道。
“的確不短了。”
“這樣,勞煩你去前廳一趟,看看公主那邊還用不用我伺候,如果不用的話,我今天就回家一趟。”
“是。”
“悄悄看一看就行,不要驚擾了公主。”
“方姑娘請放心吧,奴婢明白。”
因爲明珠救下了碧草,所以這些侍女們都對明珠心懷愛戴,對於明珠的吩咐也都盡心盡力。
“你今天回家去?”李隆基一聽到這個消息,不由得心中一動,一陣陌生卻溫暖的熱流就涌遍了他的全身。
“其實主要是想看一看前廳的情形。”明珠有些心不在焉的回答到。
“沒想到,你還很關心催湜!看來,不光是女人長的漂亮了引人注目,男人也是如此!”不知不覺間,李隆基的話裡就帶上了沉沉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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