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俊同元墨白和許元貞、唐曉棠等人打過招呼,然后再請王歸元和楚昆接下來一段時間代為教導徒弟卓抱節。
將一切安排妥當后,他前往自己在山中的別府,開始新一次閉關。
上清雷府洞天雖好,但雷俊這些年將自己的別府安置下來,尤其貼合他本人。
別府內陳設簡約,但陰陽二氣交轉,除了合乎天師府一脈陰陽交泰龍虎交匯的道理意境外,更有幾分復歸先天元初之妙諦蘊于其中。
內有乾坤,道場已現,一座三層法壇立于中央,下方,中八角,上圓,初看平平無奇。
不過,隨著雷俊進入三層法壇后,便有光輝亮起。
第一層青色。
第二層金色。
第三層紫色。
法壇里第三層,則懸著一方白玉大印,赫然正是天師印,此刻分明也正閃動紫、金、青三色光輝,交織涌動。
而是繼續端坐法壇之上,默默修行。
若是延伸向遠方,則雷俊仿佛置身宇宙虛空中,置身于光熱星辰旁直接觀測期間變化。
雷俊心神在這一刻仿佛陷入非想非非想的奇妙狀態。
兩枚法箓一陰一陽,如同太極陰陽魚相對的兩點,對立同時,彼此呼應,引動星河分立陰陽而整體轉動。
天地萬物間,仿佛都有絲絲道蘊,凝聚顯化為不同符箓,呈現于雷俊面前,闡釋各自道理。
雷俊三層法壇頂上,盤膝而坐,靜心理氣存神。
不只是放諸于寰宇。
法壇上,懸一面寶鏡,是為玄虛鏡。
那通向寰宇的道路,在這一刻亦消失。
法壇下,豎一面法旗,是為息壤旗。
不知過了多久,雷俊忽有大夢方醒之感,自那玄妙的體悟心境中退出。
諸般天地道理,雷俊陸續收于眼底的同時,更在不斷同自身所學相互印證。
三層法壇內部,第一層豎著一根七節青竹,閃動紫金光輝,與法壇第一層整體的青光交相輝映,乃是雷俊自己煉制的上清玉宸仙竹。
他只靜靜看著,天地自然多重奧妙,便入眼簾。
他面無得色,神情安然,并沒有就此停下。
紫色的是有年頭不曾現世的龍虎山嫡傳雷法天書法箓。
首先群星聚華,凝聚成命功人書法箓,顯化高大如巨人般的斗姆星神法象。
雷俊修到當前地步,七重天境界,可稱圓滿。
轉動間,有兩枚法箓一同出現。
到他如今的修為境界,對外界感知極其敏銳。
一紫一黑。
即便與世隔絕,專心靜修,日夜交替時光流逝在他心神中也都能全部把握清楚。
雷俊睜開眼來,自己仍位于洞府內。
而其周圍星河,則扭曲轉動起來。
道家符箓派七重天境界,名之曰通天。
眼前近處,俯仰皆得。
雷俊本人靜坐不動,頭頂上空再次凝聚只有他本人可見的虛幻光柱,直通寰宇,同天地交感。
接下來,從太極陰陽魚兩邊,各自有一條雷龍騰身而起,探出巨大龍首。
雷俊的心神行于這條道路上,不斷接觸和感悟這蒼茫時間的諸般妙理,然后再化為自身法蘊的一部分。
三層法壇靜靜閃動紫、金、青三色光輝。
光柱仿佛光輝的道路,不斷向上延伸,早已脫離云霄,深入宇宙虛空中。
而此刻,雷俊沉浸在道法中,竟有忘乎歲月幾何之感。
漸漸地,三層法壇頂上,雷俊身體周圍,開始有點點光塵浮現,并凝聚成一枚又一枚符箓。
法壇里第二層,懸著一排飛劍,呈北斗七星狀排列,以它們為中心,朦朧星光閃耀,衍生出一片廣闊曼妙的星圖。
通天者,洞察天地之機。
黑色的則是雷俊自創,如今同樣名揚天下的玄霄五雷法箓。
但雷俊此刻對外界的感應,比之先前,又已經截然不同。
這尊巨大法象,猶如蘇醒巨神般立于星河中央。
時光匆匆流逝。
紫色的雷龍,龍吟震撼,雷霆咆哮,若非雷俊的洞府早做過布置,當聲震四方。
黑色的雷龍,悄無聲息,靜謐沉默,但自有駭人心神的法力在其中流轉,令人不敢輕忽。
于是,斗姆星神法象居中,九天雷祖法象和玄霄雷祖法象分左右而立,足足三大法象一字排開,七重天修士中難得一見的盛景,此刻出現在雷俊的洞府內。
以三大法象為中心,周圍再有四組法箓出現,分列四方。
靈官箓。
天行箓。
兩儀天元法箓。
天通地徹法箓。
再加上顯化環星列斗之相分布周邊者,皆雷俊的本命法箓。
而他修成的其他符箓,則融入環星列斗,化作茫茫星海,環繞太極陰陽魚周圍。
洞府內似有更多星辰被行動,化作點點光芒浮現,乃是洞府周轉煉化龍虎山祖庭的濃郁天地靈氣,源源不斷供給雷俊修行。
作為高功長老,這時基本待遇之一。
雷俊默默存神觀想,靜心修行。
他此次閉關修行,不作中斷,而是一鼓作氣,在七重天當前境界積累圓滿后,調節自身精、氣、神至巔峰狀態后,便向八重天境界發起沖擊。
早先雖借升穹流華加速七重天境界的修行速度,但雷俊這三年多的時間里,沒有急躁,一直穩扎穩打,順應自然。
于是至如今,已有水到渠成之相。
既如此,他便無瞻前顧后之念。
這一步我能邁出。
那么,我今天便出發。
某一刻,太極陰陽魚的轉動忽然停止。
而雷俊識海意識中的景象,則隨之發生變化。
自己仿佛脫離別府,突然置身莫名虛空中。
虛空扭曲錯亂,層層疊疊,仿佛迷宮。
七重天到八重天之間的天塹劫難,來了。
虛空之劫下,置身其中,如果不能通過,便就此迷失于紛亂錯雜的虛空中。
于是,修士便也將消亡于其中,再不得回,無聲無息間身隕。
古往今來,悠悠歲月,漫長時間積累下,大量七重天境界的高手,沒有死于平日與敵斗法,卻殞命于這天塹劫難下,尸骨無存。
亦不知有多少曾經也驚艷一時,名動四方的七重天修士,在這天塹劫難面前望而卻步,不敢再繼續向前,于是終其一生,只能止步于七重天境界。
要通過這虛空所化迷宮,身心狀態必須皆調整至最佳,如有掛礙,形同送死。
雷俊平靜投身其中。
他處于當前自身的最佳狀態。
如果給他再多些年積累,他整體狀態將更加圓熟。
屆時不憑借任何靈物相助,亦有把握安然度過此劫。
不過既然已有八景風在手,機緣到此,便無需再等。
雷俊在錯亂的虛空迷宮中漫步而行,能感覺到周圍混亂又重疊的虛空,仿佛倒塌的迷宮圍墻,還不斷向他包圍擠壓過來,欲要將他活埋在當中。
這時,玄妙而又古怪,凝練仿佛固體的八景風自動出現,然后張開。
既像是八面屏風,又像是八座支架,助雷俊擋住四面八方坍塌過來的空間界域,同時還不影響雷俊繼續前進。
如此,虛空迷宮不僅不倒塌,當中路徑甚至也因此得到分辨,顯得順暢起來。
不過,隨著時間推移,罡風開始漸漸變色,泛出幾分青暗。
雷俊不為所動,只靜心前行。
諸般與外敵爭斗的神通法術,在這一刻并不能派上用場。
劫難起于自身。
唯有降服內邪,方可通過。
要想闖過這如同虛空迷宮一般的天塹劫難,根基在于雷俊過往修行,在于體悟洞察天地自然的通天靈光,在于根本法門《正法真一大道經》。
雷俊心中默誦經文,自第一卷起始,至第六卷結尾。
末了,他平靜長吟:
“正法不二,洞神上升。”
雷俊如在空間的迷宮中穿行。
但是,凡他走過之處,迷宮不再,虛空變得有序。
圍繞在他身旁的八景風漸漸減少,不過并未消失,而是同有序的虛空結合,仿佛化作有形的宮殿。
然后,雷俊走著走著,眼前忽地豁然開朗。
混亂扭曲,重重疊疊的虛空,終于消失。
雷俊回首望去,身后則有一整片恢弘而又廣闊的暗青虛空,包羅萬象。
他眼前景象變化,定了定神,人仿佛從虛空回歸自己的洞府內。
身體周圍,暗青色的八景風繼續環繞。
其中仍靈性十足,但不再有幫助道家符箓派七重天修士渡劫的妙效。
雷俊揮揮手,龍形蓑如騰龍一般飛舞,攜那固體模樣的青黑罡風重新重回。
他平靜端坐,這時再內視己身。
自己的神魂與肉身,清楚分明,卻又像是融匯為一體。
融匯的焦點,便在于雷俊體內這時出現一處玄妙所在。
早年間的道基、壇場、符印等等,早已不見。
取而代之者,是雷俊體內仿佛多出一方宇宙。
大到星宿流轉,小到萬物勃發,皆曼妙無妨。
亦是他魂魄性命相合,一身法力神通凝聚之呈現。
這方宇宙介于虛實之間,雷俊念頭動處,宇宙收放變化下,隱約間鋪展作成片恢弘殿宇。
殿宇樓庭,則又仿佛是有無數符箓一同構建而成。
此謂之曰,神庭。
道家符箓派修行第八重天修為境界,便以此為名。
到這一步,雷俊今日成功渡過七重天到八重天之間的天塹劫難。
八重天神庭境界,成了。
神庭變化,在雷俊體內衍生宇宙,當前稱之為神庭內景,是為八重天第一層境界。
神庭衍變宇宙,虛空舒展,陰陽分離,外物肇始,同外間真實的人間宇宙一一對照和呈現。
雷俊心念動處,一尊尊法象和一枚枚符箓,便齊齊呈現于神庭內景中。
他在七重天境界時,就曾經同時修成三大法象。
但彼時,即便雷俊身懷兩儀仙體和清靜層次的悟性,他同一時間能施展的法象,也只得一種。
要施展第二法象,需要先散去之前的第一法象,相當于替換和改用。
方才修煉時,三大法象雖可一起凝聚,但實戰中與敵斗法時,則無法跨越這重藩籬。
但現在,情況便完全不同。
得神庭內景容納與支撐,雷俊完全可以同時凝聚多個法象加以對敵。
只要他法力能撐得住其中巨大消耗。
天師府高手想要單人施展龍虎合擊,至少也八重天修為,除了七重天時一般情況下只能修持一種法象外,這亦是原因之一。
雷俊默默調息,一邊溫養自己的神庭內景,一邊適應境界變化相應帶來的體魄、神魂和神通法力的變化。
他心念動處,自己神庭內景中,這一刻再生變化,隱約有一分為二之相。
雷俊沉浸在其中體會。
符箓派修士到八重天三層,成就神庭外景時,融匯個人修道體悟和見聞,故而可能每個人的神庭外景皆不同。
這會是一個循序漸進,慢慢積累和總結的過程。
雷俊當前神庭內景的相關變化,尚不分明,充其量僅是個雛形。
但結合他自身情況與思悟的少許特征,已然開始呈現。
雷俊靜心溫養片刻后,終于徐徐收功,在三層寶塔上站起身來。
他呼出一口氣,面上露出舒心的笑容。
修道之路新上一個臺階。
未來還有更多風光等他去領略。
三層法壇無聲消散,化作點點光塵,融入洞府。
天師印、七星劍、上清玉宸仙竹,一起飛入雷俊袍袖內。
“晚些時候,將上清玉宸仙竹再祭煉下。”
雷俊微微頷首。
然后他看著玄虛鏡和息壤旗,微微沉吟片刻后,招招手,將這兩件法寶也一并收起。
閉關多日后,他今天第一次邁出洞府大門。
外面的世界,已是新一年初春時節。
雷俊呼吸山林間新鮮空氣,微笑在山間漫步。
“師父。”
他先前往面見元墨白。
元墨白上下打量雷俊之后,慣常微笑的面容上,笑容更濃郁許多,撫掌笑道:“好!”
雷俊:“多有賴師父教導。”
元墨白笑著搖頭:“千里馬始終是千里馬,是否被人發現,都不影響它有日行千里之能。”
師徒二人談笑幾句后,雷俊言道:“師父,方便的話,先傳弟子第七卷正法吧。”
元墨白:“此事看你自己意思。”
修為臻至七重天以上境界的天師府修士,便可以開始修行《正法真一大道經》的最后一卷道法。
天師袍當前不在山上的情況下,想要得傳《正法真一大道經》第七卷,則需萬法宗壇予以傳承。
那樣一來,雷俊突破至八重天的消息,少不得廣為人知。
如果想針對自身修為增長加以保密,暫時秘而不宣,則雷俊可以暫時先不忙著承接道經。
接下來的修行,固然需要道經第七卷作為根基,但雷俊可以先秘密處理其他事,如修煉神通,祭煉法寶等,同樣可以增長自身實力。
當然,這不是要他一直不做接下來的修行。
所圖者,無非再低調一段時間,且看外間世界時局變化,稍后再做決定不遲。
不過,雷俊并不做如此選擇。
他平日里行事雖然也帶幾分慎重勁兒,但總體而言,修行之徒,應時而動,應機而動,追求水到渠成,較少有特意等一等,慢一慢。
行走在外,他有時會給外人一個出其不意的“驚喜”。
但自身修行,雷俊更崇尚以我為主,按自己的步調和節奏來。
如今既然成功修成八重天境界,那么接下來,便正常進行自己接下來的修行便是。
師徒二人一邊閑聊,一邊向正殿方向走去。
“哦?小師姐出山去了么?”雷俊問道。
元墨白:“嗯,今年一月新年大典結束后,掌門便出山遠游去了,她有意繼續暗中找找天師袍。”
“呃……”雷俊覺得唐曉棠所言的“暗中”,同大家一般理解的暗中,可能不是一個意思。元墨白似是知道雷俊在想什么,繼續補充說道:
“最近的消息,掌門到了南荒,一月底時,恰逢九黎之民再次異動,掌門斬殺一位八重天境界的九黎大巫。
上個月新傳回來的消息,掌門同南荒巫門鬼道一脈圣地金城寨的圣主‘鬼王’宗漢大戰一場。
宗漢近乎全部邪魂和行尸,被掌門摧毀,他個人僅以身免,借行尸作為掩護后逃離,一名金城寨長老隕落于掌門之手。”
我就知道……
雷俊一時間有啼笑皆非之感。
折損一位八重天大巫,九黎那邊就算一時間報不了仇,這筆賬也是記下了。
唐廷帝室和南荒本土巫門修士自然高興見到這一幕。
葉默融想必同樣樂見其成。
至于金城寨圣主宗漢,倒是天師府的老冤家對頭了。
雙方恩怨可以追溯到當初天師府李家內部角逐天師之位時,巫門有人插手。
龍虎山李外之戰時,金城寨就有修士在一旁虎視眈眈。
只不過因為先前南荒大戰金城寨隨血河派一起倒了霉,不得不避世隱遁,所以宗漢和金城寨修士近年來才較少興風作浪。
宗漢同樣是南荒巫門一時梟雄,強勢統一整合此前內亂不斷的金城寨。
但他時運不濟,碰上血河掌門韋暗城崛起,然后南荒大戰中又是輸家。
金城寨損失慘重的同時,宗漢自己也損失不輕。
鬼道一脈修士實力全在御使的邪魂和行尸上。
連番折損,想要補充可不容易。
宗漢這些年來隱遁,臥薪嘗膽,好不容易新積累點家底,這一仗又讓唐曉棠全報銷掉了。
“小師姐沒帶天師劍么?”雷俊問道。
一方面,天師三寶輕易不宜離山,尤其是名義上只有天師劍還在龍虎山的當下。
另一方面,則是唐曉棠自己修成神庭外景后,正愁沒地方試試……
元墨白輕輕頷首:“還是希望掌門早日回山。”
許元貞、元墨白、雷俊當前都在山門,故而天師府本身當前應無大礙。
但近些年大唐內外變化劇烈,局面復雜,不比昔日。
師徒二人一路聊著,去見府內其他高功法師。
許元貞一貫不在這里,上官寧和張靜真則都在。
聽說雷俊成功臻至八重天修為,二人皆驚訝。
雷俊能修成神庭,她們有所預計。
但此前從沒想過會這么早。
上官寧定定地注視雷俊半晌后,再轉頭看向張靜真,自嘲笑道:“靜真師侄,如今心情可好過一些?”
昔年,雷俊入門前,張靜真便修成六重天道印境界。
結果之后雷俊反倒更快她一步,闖過通往七重天的天塹劫難。
而如今,上官寧又何嘗不是被這個年輕師侄后來居上?
這當中固然有年齡和天地靈氣潮涌的多重因素,但雙方差距始終是實實在在的。
最初是許元貞,先把大家打擊得不輕。
其后再是唐曉棠,讓大家無奈之余有些麻木。
現在則又有了雷俊。
大家沒有因此更麻木,反過來又開始懷疑人生。
一個兩個,能用偶然安慰自己。
如今再出第三個,人數漸多,則叫人禁不住自我懷疑,感覺眼前的世界不真實起來……
好在上官寧不論出身還是閱歷皆不凡,仍能穩得住心態,甚至自嘲之余還半是打趣半是開解張靜真。
張靜真到如今,心境同樣已淡定許多,聞言亦笑道:“弟子尚好,師叔勿慮。”
“不管怎么說,本派能再添一位八重天修士,乃是大喜之事。”
上官寧笑著恭喜雷俊后,表情略微嚴肅些許:“如今時局,瞬息萬變。”
她取過一只玉簡,遞給雷俊和元墨白:“元師弟你不來我還真打算吩咐弟子去請你和許師侄,趕上雷師侄出關更好不過,這是剛剛才到的消息,東海不寧,虛空界域不如先前穩定,可能生變。”
雷俊:“五師伯,是長結島那邊么?”
上官寧:“不是那個方向,比那更近,已經靠近明州和余杭附近海灣。”
元墨白、雷俊師徒聞言,眉頭都略微一蹙。
上官寧:“朝廷方面已經有人前往查探,聽說蘇州楚族和天龍寺,也都有人過去。”
元墨白:“既如此,我們先等等看,消息也給元貞師侄那邊通傳一聲吧。”
雷俊、上官寧、張靜真都頷首。
再聊幾句后,雷俊師徒二人出來,前往萬法宗壇。
元墨白開啟宗壇,雷俊入內。
焚香祈天,告祭祖師之后,他承繼宗門正法真經的最后一卷。
萬法宗壇上方,光輝恢弘,大量道蘊符箓流轉。
如此一來,府內上下頓時皆知,有高功長老突破,本派新添一位八重天境界的神庭修士。
全府上下,頓時精神振奮至極。
隨著唐曉棠、元墨白、許元貞、雷俊修為境界先后突破,天師府當前七重天以上的修士,已經有足足四位,其中更有九重天境界的許元貞。
論高層力量,如今府里已經超出三十年前上任天師李清風執掌時。
雖然因為連番遭劫,府里中下層力量仍顯單薄,使得天師府現在有頭重腳輕之感。
但只要上層足夠強勢和穩固,接下來一段時間用心經營,天師府一脈傳承的高度和深度都將不斷拓展,重現早年鼎盛之勢。
莫說年輕弟子,就連府中較早些時候的長老前輩,此刻心神都大為振作。
上官寧、張靜真一起目視萬法宗壇方向升空而起的光柱。
“雷師侄,還差幾個月才到五十周歲吧?”上官寧忽然問道。
張靜真點頭:“就弟子所知,雷師弟是夏天的生日。”
上官寧感慨:“真年輕啊。”
張靜真這時反而更淡定:“師叔所言極是,此乃龍虎山之福。”
元墨白看著自家徒弟傳承《正法真一大道經》第七卷,心中同樣無限感慨。
等出了萬法宗壇后,他對雷俊說道:“你自己先忙,為師去后山走走。”
雷俊:“是,師父。”
師徒二人告別后,元墨白獨自來到后山祖陵禁地。
陵中供奉歷代祖師牌位的道觀內,元墨白恭敬行禮上香。
末了,他凝視一塊牌位,久久不語。
那是他師父,上上代天師李楊的牌位。
逝者已矣,李氏一族如今也成歷史。
對著第三任李天師的牌位,元墨白面色平和,只目光深處蘊含悲色。
過了片刻,另一個外貌中年男子模樣的紫衣道士,來到元墨白身側,同樣向第三任李天師的牌位上香。
“四師兄。”元墨白同他見禮。
來者正是在此守陵的姚遠。
他同元墨白,皆上上代天師李楊的親傳弟子。
姚遠同元墨白還禮,然后輕聲道:“我聽說了,是雷師侄?”
元墨白:“嗯,是重云。”
姚遠:“后繼有人,可喜可賀。”
他笑笑,略微松解氣氛:“好在你從南荒回來后靜修,成功更進一步臻至神庭中景的修為,否則這趟可要給徒弟追上了。”
元墨白微笑:“青出于藍而勝于藍,這再好不過。”
姚遠頷首:“是啊,元師弟你最重本派傳承,也多得你培養,本派又新添一位八重天修士,天師府復興有望,可告慰歷代祖師在天之靈。
想來,雷師侄修成神庭,你比當初自己修成神庭時,還要更高興吧?”
元墨白:“嗯,他的未來,比我更遠大。”
姚遠:“短短二、三十年間,卻比過往百年都要波瀾起伏。”
二人回頭,重新目視面前眾多牌位,都靜靜不語。
…………………
雷俊同元墨白告別后,返回自己的宅院。
院門口,一個矮矮、圓圓的身影,正在張望等候。
見雷俊來了,小家伙連忙上前行禮:“恭喜師父成就神庭!”
雷俊:“不急,稍后為師檢查伱這段時間的功課。”
卓抱節哭笑不得:“師父,弟子很用功的。”
他一張黑白相間的小熊臉上,連忙端正了神色:“師父,院里……”
雷俊這時已經抬眼看向院門。
院中,一個身披黑色大氅的紫袍女冠,正若無其事自顧自以筆墨在畫紙上涂抹。
等雷俊帶著卓抱節走進來后,她方才停筆,抬頭看過來。
雷俊上前:“大師姐。”
許元貞上下打量他,然后微微點頭:“不錯,根基穩固。”
雷俊:“水到渠成。”
許元貞:“嗯,這樣最好不過。”
然后她說道:“你那天書暗面,借我一觀,在這里就成。”
雷俊應允,也不多問許元貞用途,抬起手掌,掌心處有暗影涌動。
暗影自雷俊掌心中延伸,來到許元貞面前。
許元貞同樣伸手,手掌托住那暗影,靜靜觀察。
片刻后,她點了下頭,暗影便即飛回,重入雷俊掌中。
這時,卓抱節又迎了王歸元和楚昆進來。
二人見了雷俊,一起恭喜他成功臻至八重天境界。
許元貞面色如常,不過也點了點頭:“不到十年時間,從七重天到八重天,比我和曉棠當初都快了。”
雷俊:“天地靈氣潮涌,利于修行,我方才有如此速度,不好跟早前大師姐你還有小師姐相比。”
許元貞無可無不可:“道途漫長,我們都還有的走呢。”
她難得感慨:“曉棠剛好出山,有點可惜。”
聽著似乎是惋惜雷俊如此喜事,唐曉棠不能一起分享。
但對她有幾分熟悉的雷俊師兄弟三人聽后,卻齊齊都有扶額的沖動。
楚昆低頭,眼觀鼻,鼻觀心。
實則暗中腹誹:
大師姐,你其實是高興有人能幫你分擔掌門師姐的注意力吧?
王歸元干咳一聲,轉移話題:“師弟,你是今日剛剛突破至八重天修為嗎?”
雷俊頷首:“是啊,今天剛剛出關。”
王歸元好奇:“那其實可以不著急去萬法宗壇傳承第七卷正法吧?”
雷俊:“順其自然,水到渠成。”
王歸元有點遺憾:“其實可以先藏一段時間,看看山外風向再做決定。”
此前雖然經常被雷俊打趣,但王歸元此刻還是鄭重說道:
“師弟,你如今修為大進,放眼天下已是最頂尖的高手之一,不過正因為如此,如果能繼續審慎行事,想來更有利于你今后啊。”
雷俊:“師兄放心,高處不勝寒的道理我懂,我雖追求順天應緣,但不會因此輕慢行事。”
“如此再好不過,再好不過。”
王歸元舒一口氣:“高處不勝寒,師弟,你這話說得好啊!”
“說的比唱的都好聽。”許元貞重新提筆,在紙上涂抹,這時頭也不抬說道:“你跟王歸元全然不是一類人。”
王歸元聞言苦笑:“我正是知道這一點,所以有時才忍不住絮叨幾句。”
雷俊:“師兄言重了,我知你是好意,何況如果有的選,我希望不寒不熱最好。”
王歸元輕嘆一聲:“九天十地回歸,人間大變,可對于這些地方,尤其要謹慎啊,可能是機緣,卻也可能是危險。”
雷俊輕輕點頭,若有所思。
楚昆好奇:“大師兄你前兩年出山,去須彌、地海或者別的什么地方了么?”
王歸元:“我避之唯恐不及,哪里還敢往上湊?”
雷俊則看向楚昆:“三師弟,你在道印境界,準備得如何了?”
當初他在六重天時能比常人更快積累,除了自身天賦根骨和悟性外,還得過楚昆的仙靈元種之助。
那屬實是最利于六重天境界修士提升的天材地寶之一。
楚昆當初關照同門師兄弟時,自然也給他自己備了一枚。
“有些進展了,但還早。”楚昆坦然道:“仙靈元種固然幫大忙,但很多積累的水磨工夫始終是沒法省的。”
同門幾人聊幾句后,各自告辭離開。
雷俊出關,修為大進。
但日常生活,同往日相比,并無大的不同。
除了身負高功長老職責,協助處理宗門內事務外,便是繼續專注于自身修煉,同時考較自己的大徒弟。
變的,主要是府里其他人的態度。
王歸元、楚昆等相熟者還好。
旁的人,不止年輕弟子,一些前輩長老,在雷俊面前同樣多了些許拘束。
雷俊本人態度與先前無異,淡泊平和,雖不令人如沐春風般感到親近,但更不冷厲。
可大多數人心中都感覺,雷長老如今更多幾分威嚴,日積月累,令人心折。
雷俊不故作威嚴,但也不因旁人看法改變自己,只一切如常。
在修成道家神庭,并穩定自己先前修煉的幾大本命法箓后,他注意力開始轉向新的目標。
靜室內。
雷俊獨自靜坐。
在他面前,有幽藍色的光焰凝聚成一團,光輝閃爍起伏,明暗變化。
仿佛心臟在跳動。
幽藍色的光焰并不熾熱,反倒隱約流露出陰冷感。
然而這地魄炎心是產自酷熱的地火熔巖。
只是地脈扭轉之下,應了物極必反之理,所以地火陽炎里反而生出這蘊含陰性的炎心。
此物罕有,舉世難尋。
因其特性,可幫助天師府修士更快修成九淵炎祖法象。
故而天師府歷史上曾多次尋找,可惜收獲寥寥。
雷俊初登八重天境界,接下來他為自己選取的本命神通,便是火法地書法箓蘊生而成的九淵炎祖法象,又稱陰火虎。
因為兩儀仙體的妙用,故而他在八重天境界時,也有機會同時修成兩種陰陽相對的本命神通。
唐曉棠的天煌純陽法箓和純陽火虎,雷俊只用作參考。
他的路數是憑兩儀仙體、清靜悟性和陰火虎,創造屬于他自己的陽火虎。
真一法壇第一層內,青色的九淵真火熊熊燃燒。
火法地書法箓,從中浮現,映入雷俊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