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唐合流后的龍虎山天師府,并非嚴格敵視所有上古符箓派道統傳承。
但反過來,也絕不支持。
不過當代天師雷俊還是給了南晉蜀山派機會。
有那碧玉如意,沈溪送回兩晉人間給自己師父公孫道奇,公孫道奇的狀況立刻就穩定許多。
美中不足的地方在于,這碧玉如意的靈力,可能有耗盡的一天。
好在,公孫道奇使用這東西的方式,與先前木韋子、江楠的使用方式迥異,故而可以持續相當漫長的時間。
在那以前,沈溪師徒還能尋找與嘗試其他辦法。
不過與此同時,他會先幫助龍虎山天師府查找玉清彌羅洞天。
和雷俊當初一樣,沈溪也大致上翻遍兩晉人間,但始終沒有明確線索。
這讓沈溪開始懷疑,玉清彌羅洞天是否還依然在兩晉人間。
正考慮的同時,沈溪忽然感覺這方人間的天地靈氣,似乎出現變化。
初時沈溪以為是周圍局部區域的變化,可能源自某個高境界修士,令他警惕。
但仔細查找一番,沈溪都沒有在周圍找到目標人物。
反而是天地靈氣變化,越發明顯。
總體上來說,其實相關動靜非常細微。
莫說世俗百姓,就是很多中高境界的修士也無法察覺如此細微的變化。
但沈溪乃是九重天四層境界的修士,道家煉器一派神魂感應又格外敏銳,他漸漸確定,當前天地靈氣整體變化,隱隱然是起自整個兩晉人間,而非個別某地。
聯想到之前聽嚴克濟、韓青陶、李航先后曾經提及的三方人間,再加上沈溪自己親身去過的今漢人間與大唐人間,一個念頭忽然在他心中涌現:
兩晉人間,也要開始天地靈氣潮涌了么?
同在兩晉人間。
北方。
須彌佛部之主毗摩舍,此刻端坐于一頭白色的雄獅背上,仿若大日,光芒照耀四方。
大日獅子座,乃須彌佛部至寶,素來與阿閦象座、阿彌陀孔雀座并稱。
大部分時候,此寶長留須彌之中,不入人間。
毗摩舍當前破例,攜大日獅子座一同入兩晉人間,完成善智慧尊者交給自己的重任。
人工促使這方人間,提前開始天地靈氣潮涌。
毗摩舍雖得大日獅子座相助,但當前只是執行者。
令人間發生變化的關鍵,是另一處所在。
以佛部之主毗摩舍和大日獅子座為中心,潔白的圓滿佛光仿佛整體化作金剛場金剛界。
一端是毗摩舍和大日獅子座。
另一端則是一柄特殊的金剛杵。
源自善智慧尊者所賜的金剛杵。
以此為根基,不斷動蕩這方人間。
伴隨毗摩舍作法,由他和金剛杵共同形成的金剛界,開始進一步變化。
佛光隱隱然間,開始轉淡,并隨著時間推移,開始漸漸消失。
金剛界整體這時仿佛盛開的蓮花,但花瓣重新向中央閉合,繼而整體沉入泥中,化作蓮子沉睡。
恍惚間,已然呈現金剛轉胎藏之相。
到得最后,不論毗摩舍、大日獅子座還是那枚善智慧尊者賜下的金剛杵,都在人間天地中消失不見蹤影。
但引動四方天地靈氣風起云涌的奧妙,愈演愈烈。
起變化的地方,不止北方。
在兩晉人間南方,蒼茫天地虛空間,同樣有佛光涌動。
金色的佛光籠罩四方,如同在人間形成一片獨立的凈土天地。
在這片天地間,佛唱禪音不絕,天花亂墜,寶樹流芳。
凈土天地中心,有一尊佛門法身坐鎮,正是南晉小西天方丈寶能。
寶能方丈身披袈裟,寶相莊嚴,默默閉目誦經。
他同樣是執行者。
這方凈土當前真正的核心,在于寶能方丈身前,凈土中央豎立一根禪杖。
源自娑婆普光尊者的禪杖。
以此為中心,演化凈土天地,從另外一點,動蕩兩晉人間的天地靈氣,與北面的須彌佛門遙相呼應。
隨著時間推移,佛門凈土穩固后,寶能方丈法身一旁,佛光開始凝聚出另一具身軀。
九重天法身圓滿,悲心五證具足的發愿一脈高僧,可凝聚報身。
寶能方丈的報身凝聚完成之后,上前從凈土中央拔出普光尊者的禪杖。
伴隨這個動作,整方凈土天地,一并發生變化。
金色的佛光也開始隨之收斂消失,但佛蘊反而更加玄妙,凈土天地由實轉虛。
寶能方丈同禪杖一起消失在兩晉人間內。
但和須彌佛門那邊一樣,娑婆佛門施加于兩晉人間的種種變化,同樣在延續。
天地靈氣動蕩間,種種變化隨之滋生。
人間同須彌、娑婆相通的虛空門戶,不斷震蕩。
有所區別的佛法妙諦,令三者如同連成一線。
兩晉人間的天地靈氣潮涌,正式拉開帷幕。
當前還只是初始階段。
一切變化,其實相當細微。
只有沈溪這樣修為境界高明,神魂感知亦敏銳的高手,方才隱隱察覺一二。
想要這天地靈氣潮涌當真成規模,還需相當漫長的年月。
身處這方人間,除了沈溪之外,還有其他人,陸續有所察覺。
南晉王朝和北晉王朝各自執掌江山之人,受山河地脈影響,很快便有所覺。
北晉隴外蕭族族主蕭闡,此刻神情肅穆,視線望向遠方天際。
在他對面坐著一人,也是一位九重天平天下大儒。
但并非兩晉人間中人。
赫然大漢江州林族族主林瀟逸,親自來了兩晉人間這邊,拜訪蕭闡。
他此刻同樣神情嚴肅。
大漢江州林族乃至其他大漢世家名門,有相當大規模的子弟,遷移前來兩晉人間。
這里天地靈氣潮涌,漸漸開始更利于修士修行,眼下雖然還只是個開端萌芽,但隨著時間推移,林瀟逸等人同樣能在其中受益。
但整體來說,有利有弊。
尤其是這方人間南北佛門勢力龐大的背景下。
當中利弊以及未來何去何從,不論是兩晉人間本土的蕭闡等人還是初來乍到的林瀟逸等人,都感到難以把握。
身在大唐的雷俊,正通過太清度人洞天和上清雷府洞天,嘗試定位余下的玉清彌羅洞天。
他關注重點放在兩晉人間,那里出現變化,雷俊第一時間有所察覺。
那方人間,也要開始天地靈氣潮涌了么?
時間到了,自然變化?
還是人為促成?
如果是人為促成,那多半是須彌、娑婆中兩位佛門尊者的手筆。
推動一方人間靈氣復蘇,便是善智慧尊者恐怕也很難獨立完成,更可能是他跟普光尊者聯手。
兩個冤家對頭在某些特定事上不是沒有合作的可能。
只是即便如此,想做到這一點也非常困難。
會否另有契機,亦或者助力?
雷俊思索同時,給許元貞、元墨白、張晚彤、張徽等人打聲招呼,然后他本人則出山前往蓬萊。
進入蓬萊不久后,雷俊眼前先出現離奇景象。
茫茫無盡的蓬萊滄海云霞,竟缺失了一大片。
仿佛被人蕩空。
“小師姐。”雷俊招呼一聲。
蒼茫天地間,毫無征兆,忽然現出一個女冠的身姿。
對方盤膝坐在半空里,分明正是唐曉棠。
“你這趟也來蓬萊靜修?”唐曉棠大大咧咧跟雷俊招呼。
她雖然現身,但以她為中心,周圍大片區域的蓬萊云霞滄海并不見恢復。
雷俊:“往觀天臺一行,看看兩晉人間那邊。”
唐曉棠:“怎么講?”
雷俊:“那方人間當前看上去,也要開始天地靈氣潮涌了。”
“哦?”
唐曉棠問道:“如果沒有其他未發現的人間,那兩晉人間也開始天地靈氣潮涌,豈不是說明,人間重新合流將要開始了?”
雷俊:“要不了那么快,需要兩晉人間天地靈氣潮涌達至一定程度后,才會開始接下來新的變化。”
唐曉棠起身與雷俊同行:“走,我也去看看。”
雷俊召了玉清周天法鏡,落在蓬萊中的觀天臺上。
鏡光流轉間,呈現兩晉人間的景象。
雖然目前通過玉清周天法鏡,只能目視人間景象,但對雷俊和唐曉棠來說,些許蛛絲馬跡,已經足夠印證先前猜想。
雷俊心念動處,鏡光更加集中,視角推近到一處山川間。
眼見一處枯萎多年的靈泉,漸漸開始有復蘇的征兆,雷俊微微頷首:“開始了。”
唐曉棠看著雷俊的玉清周天法鏡,出神片刻后問道:
“各方人間,環境不同,又人口眾多,如果多方人間合流,場面會是怎樣,最后合流的人間山河分野,又以哪方人間作為基準?”
雷俊:“當前尚無法定論,可能重現漢末分流前的人間山海氣象,可能在原有規模上各方山河皆擴大數倍,也可能是直接絡合,或者其他可能。”
不管哪種可能,屆時山海變遷,對廣泛分布于其上的生靈,都將是一場浩劫。
只是,就當前而言,人間合流乃是必然,僅時間早晚差異。
可能人工促進提前,但無法阻止。
所謂大勢不可違,體現在方方面面,并不總是令人稱心如意。
“屆時唯有各顯神通,道門法寶洞天,儒學家國祭禮,佛門金剛轉胎藏,芥子納須彌……”雷俊言道。
唐曉棠長長呼出一口氣,然后重重點頭:“如此廣闊人間,繁盛人口,必然主要看仙境中人,我們要早作準備啊!”
雷俊:“小師姐說的是。”
他望著兩晉人間,心中卻想起另一方面:
當年造成漢末大劫的人,料到之后人間重新合流還會有一劫么?
按照白湄和張晚彤所言,漢末大劫源自當年最后一戰的激烈戰果。
彼時,會否已經有人暗中做準備?
雷俊微微搖頭,收斂當前發散的思維,先集中于當下。
通過玉清周天法鏡觀察兩晉人間的同時,雷俊尋找玉清彌羅洞天的腳步同樣沒有停下。
太清度人洞天和上清雷府洞天內,此刻都有數量眾多的符箓構建成大型符陣,符陣中央巨型法箓閃動耀眼光輝。
雷俊雙瞳中天通地徹法箓有微光輕輕閃爍。
呈現在他的視角中,有兩個光點,長明不滅。
而第三個光點,則時隱時現。
雷俊有心做法確認其方位,或使之在人間顯形。
可就在這時,若隱若現的光點,仿佛被某種存在整體遮掩。
雷俊目光微微一凝。
天通地徹法箓運轉下,他視野內仿佛出現一副恢宏磅礴的山河畫卷。
這幅山河圖席卷下,令閃爍的光點很快隱沒,整體黯淡下去。
先后到過南晉、北晉王都的雷俊,目光一閃,辨別其中法蘊意境,猜測那應該是源自早年一統天下時大晉皇朝的皇室寶物。
南北兩晉,當前應該都沒有掌握此寶。
在當初大晉皇朝一分為二時,這幅山河圖就失蹤了。
此情況,和玉清彌羅洞天相似,看來是落入同一人掌握中。
尋常人就算有大晉山河圖在手,也很難瞞過雷俊。
準確來說,這大晉山河圖不是用來隱藏玉清彌羅洞天下落。
而是有人本身便手眼通天,神通廣大,隱瞞玉清彌羅洞天下落后,再利用這大晉山河圖來掩飾其本人身份。
兩晉人間的背景下,這幾乎不用多想,不是須彌佛門便是娑婆佛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