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開放初期,新鮮的事物每一天都在這片土地上出現。
祖國的面貌是朦朧的少女,日復一日變換著更新的更美的面貌。
但這說的是廣州。
綠皮火車嗚嗚嗚的發動,窗外的景物飛一般倒退,李星火悄悄的注視著。
景物從高樓到了山丘,從綠色藍色橙色等任何組合起來都令人覺得賞心悅目的顏色變成了一片昏黃。
李星火最終在雲南省火車站下了車,之後她又馬不停蹄的坐上的客運長途汽車。
在她的注視下,一片昏黃終於也變了,變成的是人來人往。
尤其到了目的地—大山縣。這人就更多了。
青年不是五顏六色的穿著。
女性不是燙著一頭港星的捲髮,或是男性留著飄逸的中長髮,中間一縷橙黃色。
李星火看到了很多女人,她不知道此刻用“女人”是否準確。
因爲她覺得這些女性的年歲同她是差不了多少的。
她們三五成羣,背上裹著一個背巾,裡面緩緩探出一個孩子的小腦袋來。
大人的手上都提著一個白藍相間的大包。
三兩成羣,有說有笑。
李星火比對著年紀,一一掃過她們的面龐,都是一羣跟她同歲的孩子們。
大孩子揹著小孩子們,衆人司空見慣,竟然也沒有什麼人覺得驚訝。
李星火想起了她的姐姐,頓時也沉默了,一股莫名悲痛蔓延開來。
但也正因此,心中那股火花也在叫囂著,火花吞噬著悲痛。
火花令李星火在這大山裡要繼續“一意孤行”走下去。
長途火車到了縣內,李星火因不知道路,就去問司機師傅,隨後有點小小的高興。
“那啊,不遠嘞,直走過了那條街左拐再走一會就看著啦!”
她帶著行李和臉盆直奔司機師傅說的路線。
走了四十分鐘後,終於找到了這裡。
這裡看上去就很不一樣,起碼比周圍的矮牆垛多了幾分肅穆和博愛。
就在她正打量著這裡時。
門口一道銳利的聲音忽然說:“哎哎哎,搞什麼的?不要再這裡逗留,去去去,沒事就走,別在這杵著!”
李星火順著聲音看到一側的小房子裡走出來一個有些許發福的中年女人。
盤發,衣裳收拾的利落,帶了兩個護袖。
李星火看她跟一路上遇到的說著方言口音的老鄉不一樣,中年女人說的是普通話。
大概是這裡的老師罷。
於是她友好的說:“您好,您是住這的老師吧,我是新來的老師,今天剛來,說讓我先在宿舍裡安排好住宿,明天上課。”
中年女人打量了李星火一眼瞥了一眼問道:“叫什麼名字呀?”
“李星火。”
女人嘟囔著:“好像是說有這麼個人……”
李星火聞言忙掏出學校批準的材料從包裡掏出來。
女人確信了後,微微的道了歉說:“不好意思哈小李。這兩天總是有偷東西的,我總是得多盯著些。”
“啊?這裡還有人偷東西嗎?”李星火問。
“有,怎麼沒有,偷筆的,偷桌椅的,還有擰了門口那金屬欄桿的,總之偷什麼的都有,奧對了,也給你提個醒,東西收好。丟了可麻煩。”
女人一路帶著李星火進去。
來到幾個矮房屋前,指著其中一間說:“喏,那就是你的宿舍了。”
“謝謝您了,對了,老師您怎麼稱呼?”
“哎呀,我姓趙,但我不是什麼老師啦。
我是這的宿舍職工,你叫我趙姐就行了,有什麼問題都可以找我。”趙姐說。
“你先進去放東西吧,我去給你打點熱水。”
李星火懷著忐忑的心情進去,她知道這種學校職工宿舍往往是幾人一間。
她想進去說不定還會和新同事見面什麼的。
然而一推門,門吱呀呀的幾聲,空蕩蕩的房屋裡只有四個牀。
相鄰兩個牀之間有一道白色的破洞簾子,應該是上課去了,李星火這麼想。
其他三個牀都有人了,唯有一個牆角的只有牀板,這個應該就是她的了。
她將東西剛放牀上,那牀板上的灰塵和木屑立刻被撣了起來,這的確出乎李星火的意料。
這時恰逢趙姐提著暖壺進來,看見滿屋子的灰,說道:“哎呀,小李呀,你這個抖落什麼呀,瞧這灰,多嗆人吶。”
“這是牀上的,我沒注意,就擦呢。”
“行,你擦吧,抹布自己找找,不用太仔細,又沒人檢查,隨便摸兩下。”
李星火既沒附和,也沒反駁,默默的拿出了塊抹布沾了水,擦乾淨。
就在擦到牀頭時,李星火忽然發現了一個小洞。
那小洞附近還時不時有螞蟻羣爬動,似乎那洞口就是它們的家似的。
李星火小時候家裡也有螞蟻洞,知道螞蟻最愛鑽木牀。
平時只要在洞穴燒一燒,螞蟻就自己搬家了。
她掀開那木板,猛地被嚇了一大跳,只見下邊的隔層裡赫然一個巴掌大小的死老鼠!
李星火在家的時候就很怕這種動物。
這時候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直面這東西,給嚇出一身冷汗來。
但這東西放著實在不是辦法,李星火只好去找鉤子,要將這老鼠弄出來。
好容易將這個老鼠處理掉,她又打了水將這牀上上下下擦了一遍。
順便還把整個屋子的衛生搞了一遍,但最擔心的是招惹一羣老鼠來。
得找個東西薰一薰才行,她去找趙姐,後者一聽老鼠,一副司空見慣的樣子。
“哎呀沒得事,你屋子裡又沒放米麪啦,怕什麼老鼠呀!”
“這裡就是這樣啦,蛇蟲鼠蟻多,除不掉的,惹急了還會被報復嘞!”
但見李星火實在是受不了,趙姐撇撇嘴,說讓她去拿,點了火的柴,弄滅,薰一薰。
看趙姐也的確只有這個辦法,李星火就去找木棍了。
就這樣李星火薰了幾個小時,力求一次到位,然後又打開窗戶和門通風。
等她關上門時,天已經快黑了,左看右看,這同屋的老師都沒有回來。
她就把牀先鋪上,又把牀單被褥衣物放好,洗漱用的也擺在那。
再拿出點路上剩乾糧,對付熱水,將就吃了。
屋子裡沒有表,但見還是沒人回來,李星火只好又掏出一本之前大學老師送的書,靠在牀頭靜靜的讀了起來。
……
“小李老師?小李老師!”
李星火在孩子們圍著她爭相拿出錄取通知書的夢中被突然叫醒,睜開朦朧的雙眼,只見一旁有兩個女人。
其中一位手正搭在她的被子上,溫柔的喊著她。
這應當就是自己的同事了吧!
“對不起對不起!我睡遲了!耽誤上課了對不起。”
李星火一骨碌翻起身,還當是自己昨晚看書太晚,影響了今早早起。
“沒事,沒事,你別緊張。離上課還有兩個小時呢。”女老師笑著說。
“啊?”李星火不明所以,又聽另一個老師說起。
“咱們這學校爲了方便學生上下學,所以建的遠了些。咱們平時要早點走,大約走個一小時半的路就到了。”
這樣啊,李星火點點頭。雖然遠了點,但只要孩子們能上學方便些,倒也能接受。
“行了,快洗把臉吧,看你應該是昨晚看書來著,我們回來的時候,你手裡捧著書就睡著了。”
李星火難爲情的笑了笑,然後穿好衣服就去院子中間的第二層樓宇裡接水去了。
她們幾個人都很利索,李星火害怕自己耽誤了時間,收拾的也很快,還吃了一頓熱乎乎的稀飯和饃饃。
“多吃點,不然一上午堅持不住。”女老師說。
李星火點點頭,稀飯喝進了心裡,不止暖了胃,更讓心也暖了。
她看著這兩個女老師的臉,心中一種更爲悸動的情緒油然而生。
她並不是一個人。
在這漫長的黑夜裡,在光明還未到來之前,李星火併不是踽踽獨行的踏上這路的。
這路上有燈,有一盞盞既爲學生們點亮的,又爲自己點亮的路燈。
她也將跟隨著沿途的閃爍著光輝的路燈,最終成長爲一個能夠照亮別人也爲別人指路的,明燈!
在李星火心潮起伏時,她們三個人踏上了這條漆黑的路。
路上,李星火了解到兩位老師,一位稍年輕些的姓陳。稍長些的,姓卓。
年輕的陳老師只比自己早來幾天,而卓老師則在這工作了很多年。
“我自己都記不太清了。”卓老師這樣說。
提起這個時,卓老師神色就變得淡淡的,好像不願多說似的。
她只有些威嚴的提醒李星火說:“上下學一定要幾個老師一起走,不要單獨行動。”
等李星火問道爲什麼時,陳老師就拉著胳膊告訴她:“啊呀,你不知道,之前就出過一檔子事,有個女老回宿舍路上遇到壞人,就莫名其妙失蹤了。”
“最後警察找了好幾個月才找到屍體,據說是被姦殺的,這件事鬧得可大了。”
“所以啊李老師,一定要小心一些。”陳老師無不心驚膽戰的提醒。
李星火也頓時被嚇得夠嗆。也是沒有想到這裡會亂成這樣。
卓老師瞥了一眼李星火,沒再說話。
三個人也就這樣你一句我一句的,聊著聊著,到了學校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