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動聲色的套周木的話,云景也在心頭認(rèn)真思索他的遭遇。
一句話,很不正常。
按理說當(dāng)年汪浮娶了周小娟,以這種關(guān)系,如今周木找上門去看望女兒,作為讀書人,還是晚輩,更是名滿天下左先生的弟子,哪怕僅僅只是處于讀書人的臉面和禮節(jié),汪浮都應(yīng)該以禮相待,何至于周木居然遭到了汪家下人的毒打,甚至連命都差點丟掉了。
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汪家才能做出如此違背常理的事情?
是不是在掩蓋什么?
雖然周木一再強(qiáng)調(diào)不給云景添麻煩,而且他打算明天就走了,可哪怕僅僅只是看在他作為一個老父親想見女兒一面的心愿,這種事情遇到了,云景沒理由當(dāng)真沒看到,否則過不去心頭那道坎。
心念閃爍,云景繼續(xù)不動聲色的套周木的話,唯有了解更多,才能幫到他,于是拉家常般繼續(xù)問:“周叔,你和你女兒分開多少年了?”
“十多年吧,準(zhǔn)確的說是十四年三個月,我都記著呢”,周木緬懷道,回想當(dāng)初女兒親切的叫爹爹,如今卻連面都見不到,更被打了一頓差點丟掉小命,周木內(nèi)心多少苦澀無法訴說。
點點頭,云景又問:“那當(dāng)初你女兒離開的時候多大啊?”
這個時代普通人出遠(yuǎn)門可不容易,但凡‘離鄉(xiāng)’,所過之處都是需要登記備案的,問周小娟的年齡和離去時間,云景才好根據(jù)具體年份從官府備案之處查閱她的過往。
“我記得小娟離開的時候是十五歲”,周木很肯定道,壓根就沒考慮過云景問這些的目的。
十五歲,如今十四年過去,周小娟差不多快三十了。
這個世界絕大多數(shù)女孩子成婚都早,當(dāng)初周小娟十五歲就和汪浮離去,云景倒是并未太過驚訝,世道如此。
接著云景又道:“我記得周叔在船上說過,當(dāng)初你女兒和女婿是在你老家辦了酒席才走的,當(dāng)時汪浮是不是說要娶你女兒為妻?那時去官府備案了嗎?”
婚姻是受法律保護(hù)的,這么問,云景是要了解周小娟當(dāng)初在汪浮心中的地位,如果當(dāng)初汪浮是真心實意的娶周小娟,沒道理不去官府登記備案。
周木沒想那么多,都聊道這里了,他回答道:“當(dāng)初我也說要去官府備案婚書來者,可女婿汪浮說,他要帶小娟回家明媒正娶,到時高堂親朋作證,那個時候再去官府備案不遲,他還說,作為讀書人,娶妻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不能草率,加上小娟喜歡他得緊,我覺得他說得在理,也就沒再堅持了,后來辦了酒席,隔了幾天小娟就和汪浮走了”
聽他這么一說,云景意識到,他們大概率是被騙了。
成婚去官府登記備案這是必要流程,汪浮說自己是讀書人,不可能連這點禮數(shù)和規(guī)矩都不懂,扯什么理由明媒正娶,分明就是不想將婚姻當(dāng)場落實下來。
在向周木套話的時候,云景念力延伸出去,開始從其他方面尋找證據(jù)證實自己的猜測。
所謂雁過留痕,哪怕時隔多年,很多東西的痕跡也不可能一下子抹除除干凈。
汪府,汪浮,知道了地點和身份,云景尋找起來就簡單了,畢竟破風(fēng)縣只有那么大。
念力范圍中,云景很快看到了汪府。
那是一套五進(jìn)的大院,其中仆役數(shù)十人,家中還有很多藏書,一看就知道明顯是書香門第大戶人家,這等人家怎么可能隨隨便便的就娶一個農(nóng)戶之女為妻?
除非是從小定親,否則這種可能性很小。
在汪府,云景里里外外都‘翻找’了一遍,并未看到有關(guān)于汪浮和周小娟的夫妻憑證,甚至連周小娟存在過的痕跡都沒有。
如果當(dāng)初汪浮是真的娶了周小娟,根本就不可能出現(xiàn)這種情況。
這是被騙沒跑了。
那么當(dāng)初到底是有人冒充汪浮行騙還是他本身騙人呢?
云景趨向于后者,這個時代冒充讀書人可是重罪!
如此一來,汪浮作為讀書人,還是左先生的弟子,有頭有臉的人物,按理說不應(yīng)該做出這種騙人家閨女的事情來,可有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讀書人多了,總會出現(xiàn)那么幾個斯文敗類。
尤其是讀書人很多時候都以風(fēng)流為雅事,覺得那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所以那汪浮游學(xué)途中看上了周木的閨女,色心一起,就想玩玩消遣一下,然后用了點小手段弄到手,這種事情也不是不可能發(fā)生的。
汪府居然沒有絲毫周小娟存在過的痕跡,云景心頭一沉,轉(zhuǎn)而念力朝著縣衙方面延伸過去,希望能從那里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然后在破風(fēng)縣的備案資料房內(nèi),云景依舊沒找到周小娟和汪浮的婚姻備案憑據(jù),這坐實了周木父女倆被騙的事實。
雖然沒在縣衙找到周小娟的成婚備案信息,但云景倒是翻到了三十多個叫周小娟的女人信息。
重名的太多了。
好在云景之前大致問了一下他女兒的信息,然后根據(jù)周木提供的線索,以及自身判斷,云景從那三十多個周小娟里面抽絲剝繭找到了周木女兒周小娟的信息。
十四年前,有一個叫周小娟的女子來到了破風(fēng)縣,曾在官府登記過,信息記錄丟角落早就積了一層灰。
這個時代,只要是正常生活的人,不管賤籍還是奴籍,在官府都會有登記的,否則寸步難行,若是沒有在官府登記,被查到會當(dāng)成流民處置。
所以,當(dāng)初汪浮帶周小娟來破風(fēng)縣,肯定也是要去官府備案信息的。
畢竟有著秀才功名,云景對這些流程很熟,從這點入手,才找到了關(guān)于周小娟的消息。
可官府的備案中,周小娟的信息云景看后卻是心頭沉甸甸的。
她最初的登記信息是十四年前,和周木說時間的差不多。
通過官府備案,云景了解道,最開始周小娟以妾的身份進(jìn)了汪浮的家!
并非如同周木所說的那樣明媒正娶,而是妾……
妾在這個時代的身份很卑微,如果夫君疼愛的話,倒是能稍微過點好日子,若是夫君不疼愛,純粹就是‘惹不起’工具,棄之如履,地位和牲口沒什么區(qū)別,相當(dāng)于私人財產(chǎn),是可以轉(zhuǎn)讓贈送的。
官府僅僅只是記錄了周小娟以妾的身份入了汪浮,更多的就不得而知了。
然而關(guān)于周小娟的備案并不止于此。
在她十四年前進(jìn)入汪家后,僅僅一年不到的時間,她在官府的備案有了新的記載。
備案信息上寫的是,汪浮以贈送的方式將周小娟送給了一個叫邱明芳的人。
妾的身份就是這么廉價,隨意買賣贈送,周小娟遭遇了這樣的命運(yùn)。
看到她被送給了邱明芳這個人,云景感覺有些熟悉,仔細(xì)一想,這個人的名字和左先生的某個徒弟重名,再加上汪浮也是左先生的徒弟,云景大概確定,邱明芳估計是汪浮的師兄弟沒跑了。
關(guān)系好,所以妾都能隨意贈送么……
隨后不到半年時間,周小娟的信息再度更新,她以被賣的方式,被邱明芳賣給了破風(fēng)縣的一家叫做春雨樓的青樓,自此,周小娟的身份從妾變成了青樓女子的賤籍。
她本就是妾的身份,命不由己,被賣去青樓根本無法反抗這樣的命運(yùn)。
這份更新信息過后,僅僅不到一個月,周小娟的信息再度更新,她死了,死于自殺。
然后就沒了后續(xù)。
幾份周小娟來到北方破風(fēng)縣后的官府備案信息,輕飄飄的幾張紙,就承載了周小娟可謂悲慘的一生。
時隔多年,她本就是遠(yuǎn)道而來,在這里無親無故,悲慘的遭遇后死了都壓根無人問津。
一條鮮活的生命,就這么無聲無息的消失在了世上。
命不如草!
周小娟十五歲被汪浮騙走,帶回家玩了一段時間,然后贈送給自己的師兄弟,最后師兄弟玩夠了,干脆賣去青樓,最后周小娟死于自殺。
簡單的一句話,云景總結(jié)了周小娟當(dāng)初離家后的遭遇。
然而不管是周小娟以妾的身份進(jìn)入汪府也好,還是她被送人,亦或是被賣,問題是他媽的這一切都是合法的!
一種植物。
了解道這些之后,云景心頭滕然升起了一股抑制不住的怒火,汪浮怎么能如此對待一個身心都交給他了的女子,人家不遠(yuǎn)萬里的跟你回來啊,怎么忍心?
尤其汪浮還是一個讀書人!
這樣的也配稱為讀書人?
云景真心被惡心到了。
鑒于汪浮和邱明芳關(guān)于周小娟的所作所為,連帶著云景對那名滿天下的左先生都有些膈應(yīng)起來。
萬人敬仰的左先生,就教出了這等衣冠禽獸?
周木不遠(yuǎn)萬里的來這里找女兒,若是她知道了女兒的遭遇和下場,作為一個父親,他得多么傷心難過?
所以這些事情還是不要讓他知道的好,沒有能見到女兒,他雖然無比遺憾,可心底依舊覺得女兒去了大戶人家,過著好日子,他親眼看到汪府的環(huán)境的,懷揣著這樣‘美好’的想法,周木想來也不至于太過難過吧。
至于他被汪家下人打,他是不敢反抗的,也沒能力反抗,甚至站在他的角度,為了女兒的‘幸福’,都肯定都不會再去汪家了。
被‘女兒家’的下人差點打死啊,周木內(nèi)心得多么傷心難過?可他有苦說不出,只能灰溜溜的離去……
否則他能怎么辦?
“公道自在人心,人生在世,有所為有所不為,這事兒我不能袖手旁觀!”
云景心中暗道,他要給周木和他女兒討回一個公道。
哪怕汪浮對周小娟的所作所為都是合法的,但若不討回一個公道,云景良心不安。
為了周木和他家人的安全著想,肯定是不能用周小娟亦或者周木被差點打死作為借口去向汪浮發(fā)難的。
但云景就沒其他辦法了嗎?
然而云景還是想不明白的是,周木登門,為何會被汪家下人差點打死?
當(dāng)云景得到答案之后,恨不得拔劍砍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