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楓緩緩吐出一口氣,明白了李世民問題所在,自己也識破了四象組織對付自己的最大殺招,可以說,這一次東宮案的最大危機,基本上已經(jīng)化解七成了。
剩下的三成,就是找出真正偷盜紫檀雲(yún)珠的賊人,並且通過她,找到接應的人,然後找到皇家密藏,找到金珠之毒的配方。
“法慧不是紫檀雲(yún)珠的偷盜者,那真正的偷盜者是誰?”
這時,李泰的聲音響起,他眉頭緊皺,一臉認真思索但毫無收穫的愁容,道:“我們好不容易纔根據(jù)鎖頭找出了法慧,結果現(xiàn)在好了,法慧被證明是偷盜未遂,是被真正的賊人利用的,那這豈不是代表我們之前所做的一切都白費了,代表我們又一次陷入了毫無頭緒的境地之中?”
聽到李泰的話,孫伏伽神色也凝重了起來。
確實,從昨晚他們到半月庵開始,林楓的所有調(diào)查,都是從賊人如何進入佛殿出發(fā)的,所以林楓得到的所有線索,都基於此,指向了法慧。
但誰能想到,一個鎖,竟然被兩個人利用。
使得現(xiàn)在,他們對真正的賊人,一無所知,甚至若不是林楓對細節(jié)觀察足夠細緻,發(fā)現(xiàn)了蠟油的問題,可能現(xiàn)在他們都仍不知道還有第二個賊人存在。
而真正的賊人足夠謹慎狡詐,別說法慧不會開口,恐怕法慧就算開口,也無法給他們?nèi)魏斡袃r值的線索,想要找到這個賊人,難!比找出法慧要難的多。
法慧畢竟做了換鎖的事,可這個賊人什麼都沒做,如何找到她的線索?
林楓視線掃過三人,看著三人眉頭不展的樣子,忽然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
李泰見林楓發(fā)笑,不由一怔,他不解道:“林寺正,我們昨夜所做的一切都白費了,調(diào)查又回到了原地,你怎麼還能笑得出來?你就不怕我們被困死這裡,你無法完成父親的任務?”
“調(diào)查回到了原地?”
林楓聽著李泰的話,卻是笑呵呵道:“越王殿下,這話我可從來沒說過,你可別亂我軍心啊。”
“什麼?”李泰眨了眨眼,忽然意識到林楓這話的意思,他連忙看向林楓,道:“難道,你知道要怎麼找到真正的賊人?”
孫伏伽和李震聞言,也都連忙看向林楓。
然後就見林楓視線看向李震,笑著說道:“李千牛,還記得你剛剛給我?guī)淼南幔俊?
“末將帶來的消息……”
李震心中一動,忙道:“兄弟們下山調(diào)查的事?”
林楓微微點頭,他說道:“孫郎中瞭解我,他知道我在查案時,不會浪費時間和精力,去做任何與案子無關的事,所以我剛到半月庵,就讓千牛衛(wèi)的兄弟下山奔波,可不是閒著沒事亂髮命令。”
孫伏伽點了點頭:“沒錯,無論子德的命令聽起來多奇怪,可一定是與案子有關,甚至能起到?jīng)Q定性的作用。”
李泰完全不知道這些,他連忙說道:“這麼說,李千牛帶回的結果,真的有用?”
“可是……”他又皺起眉頭:“李千牛不就是說了一下,後山?jīng)]有發(fā)現(xiàn)什麼異常,然後進山的山腳處,有一個村民發(fā)現(xiàn)案發(fā)當晚有人上山嗎?這真的有什麼用處嗎?”
“更別說當時暴雨傾盆,天色漆黑,那個村民壓根就沒有看到上山之人的長相,他提供的信息十分有限,也就案發(fā)當晚有人上山,我們不知道那人是男是女,是高是胖,真能有用?”
林楓笑著說道:“是否有用,殿下聽我分析便能明白。”
他小心翼翼將桌子上堆在一起的固態(tài)蠟油收好,這東西是十分重要的物證,可不能弄丟了。
然後他又吹滅了正在燃燒的蠟燭,才緩緩道:“你們還記得剛進入半月庵時,我向靜慈師太詢問的事嗎?”
“我專門詢問靜慈師太,當夜是否有人進出山門,半月庵的院牆是否出現(xiàn)腳印或者泥點子,牆下附近鬆軟的泥土上是否留下了腳印之類的痕跡,結果靜慈師太的答覆都是沒有。”
李泰想了想,連忙點頭:“記得,可這又說明什麼?”
林楓笑道:“這說明的事可相當重要了……”
“在靜慈師太發(fā)現(xiàn)紫檀雲(yún)珠丟失的那一刻,靜慈師太就命人封鎖了半月庵,同時將所有人都聚集到了一起,也就是說,在那一刻開始,賊人便已經(jīng)沒機會將紫檀雲(yún)珠運出去了,可我們是知道紫檀雲(yún)珠已經(jīng)被她的同夥得到了,那也就是說……賊人只能是在偷走紫檀雲(yún)珠,到法慧清醒過來的那一段時間內(nèi),將紫檀雲(yún)珠送出了半月庵。”
“可剛剛我也說了,半月庵的院牆沒有任何人攀登過的痕跡,牆下泥土也沒有留下任何腳印,這說明當晚就沒人靠近過院牆,那賊人是如何將紫檀雲(yún)珠送出去的呢?”
李泰這一刻宛若接下了趙十五的捧哏任務一般,點頭道:“對啊,賊人是如何將紫檀雲(yún)珠送出去的?”
林楓緩緩起身,來到殿門前,他推開殿門,霎時間一股涼氣直衝而來,讓林楓更覺神清氣爽。
他視線看向半月庵的後山方向,道:“半月庵的建築很有特色,它三面是院牆,後面因連著山頂與懸崖,所以沒有院牆。”
“故此,如果說,賊人沒有通過院牆將紫檀雲(yún)珠送出去,也沒人進出山門,那賊人就只剩下唯一一種運出紫檀雲(yún)珠的方法了。”
孫伏伽眸光一閃,道:“懸崖?伱是說,她利用沒有院牆的懸崖,將紫檀雲(yún)珠送到了懸崖之下?”
“這……還能這樣?”李泰完全沒想到懸崖還能被利用。
林楓笑道:“爲什麼不能這樣呢?只要賊人將紫檀雲(yún)珠包好,然後從懸崖上往下一扔,那麼紫檀雲(yún)珠自然會落到懸崖之下……當晚下著大雨,天色漆黑,誰也沒法站在懸崖頂部看到懸崖之下的情況,賊人同夥自然能不被任何人發(fā)現(xiàn)地收到紫檀雲(yún)珠。”
“當然……此事原理簡單,可實際去做也不容易,這麼高的高度扔下紫檀雲(yún)珠,再有風雨之類的影響,再加上光線不明,很可能東西扔下去了,卻找不到在什麼地方……所以,爲了確保不出現(xiàn)意外,他們肯定會多次的試驗,在各種特殊環(huán)境下,一次次的試驗,只有這樣,在他們真正行動時,才能萬無一失。”
李泰聽著林楓的解釋,仔細想了想,旋即點頭:“這麼一說,確實可行啊。”
“但他們沒有在後山發(fā)現(xiàn)任何異常。”李震接著開口。
林楓點頭:“剛剛我說過了,賊人與其同夥想要萬無一失,必然要在各種情況下多次練習才行,也就是說,其同夥絕對不止一次要去懸崖底下,而多次前去,便很難不被附近的村民發(fā)現(xiàn),很難不留痕跡……畢竟他總要吃飯,總要休息,夜晚總要取暖。”
“可……”林楓看向李震,道:“你的人去後山懸崖調(diào)查後,卻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人存在的痕跡,同時詢問進入懸崖下方必經(jīng)的村莊,那個村莊的人也說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陌生人出現(xiàn)……在懸崖下方取走紫檀雲(yún)珠的法子任何人都能使用,沒有獨特性,我們沒法通過這件事推斷出誰有嫌疑,所以他們沒必要浪費時間隱藏自己的痕跡,所以可以確定,賊人與其同夥,應並非是通過後山懸崖運送的紫檀雲(yún)珠,我的這個猜測可以排除了。”
李泰聞言,只覺得牙疼,他嘬了嘬牙齦,忍不住道:“你分析這麼多,結果完全沒用。”
林楓笑道:“怎麼能叫沒用?殿下不會認爲查案就是我隨便給一種可能,就是事實吧?”
“真實的查案,就是如此,給出各種可能的推測,然後去一一驗證,能夠驗證成功,那是幸運,驗證失敗,纔是常事。”
李泰揉了揉臉頰,道:“我可受不了費了這麼大勁,結果失敗纔是常事的事,看來本王不適合查案。”
林楓笑著搖了搖頭,他繼續(xù)道:“不過雖然這個猜測失敗了,卻也不是毫無用處,它能證明,賊人不是通過懸崖運出的紫檀雲(yún)珠,而賊人又不能飛天遁地,所以她只可能是通過院牆和山門這兩個地方送出紫檀雲(yún)珠。”
“這一點,正好另一隊人馬給出了驗證。”
李震心中一動,沉穩(wěn)說道:“村民的話。”
林楓頷首:“雖然村民沒看清上山的人長相,但他卻讓我們知道,賊人同夥是從正面上山的,這與後山懸崖沒有痕跡正好能相佐證,可以信任。”
“但我們已經(jīng)知道,賊人沒有通過院牆運送紫檀雲(yún)珠,那你們說……”
林楓看向李泰等人,循循善誘:“賊人還能從哪送出紫檀雲(yún)珠?”
孫伏伽眸光一閃,李震直接出聲:“山門!”
“山門?”李泰聞言,不由凝眉道:“本王記得沒錯的話,靜慈師太應該說過,當夜沒有人進出過山門吧?”
林楓點頭:“沒錯,靜慈師太是這樣說過,這是看守山門的尼姑告訴她的。”
“但在我們刑獄領域,一直信奉一句話……那就是所有確定的不可能都排除後,那麼剩下的事再不可能,它也一定是真相。”
“後山與院牆,是我們通過調(diào)查確定賊人沒有使用的,而賊人送出紫檀雲(yún)珠的方式,只有後山院牆和山門三個,兩個確定排除了,只剩下一個,真相如何,還用說嗎?”
李泰終於明白林楓的意思了,他瞪大眼睛,驚呼出聲:“你是說……看守山門的尼姑在說謊!?”林楓轉(zhuǎn)過身,重新看向殿外,看向院子裡站著的那些尼姑,緩緩道:“證據(jù)不會說謊,但人會……”
剛到半月庵時,他就意識到看守山門尼姑的供詞,直接決定著自己接下來調(diào)查的方向,所以爲了穩(wěn)妥起見,他才讓李震派人去驗證這個尼姑的供詞。
沒想到,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一切的關鍵,竟真的落在了這個尼姑身上。
林楓沉吟片刻,道:“有個方法,可以去驗證我的推測。”
“什麼?”幾人忙湊到了林楓身旁。
林楓道:“大家還記得我之前,爲何能從法慧三人裡,唯獨選出了法慧嗎?”
李震幾乎沒做回憶,便沉聲道:“接待香客的時間。”
“沒錯,就是時間。”
林楓看向三人,道:“雖然法慧不是真正的賊人,但因法慧與賊人的目標一致,所以找出她們的方法,其實都是類似的。”
“法慧因靜慈師太改換了紫檀雲(yún)珠放置的佛殿,所以纔想要通過換鎖的方式,來方便她研究和偷盜。”
“而如我之前所說,她只能在她值守的時候,纔有機會偷換佛殿的鎖……滿打滿算,法慧只值守了兩天兩夜,這個兩夜還包括紫檀雲(yún)珠丟失的那一夜。”
“故此法慧能夠換鎖的機會,只有第一夜。”
“而賊人利用法慧,迷暈法慧的方法,正好就是針對法慧能夠進入佛殿而謀算的。”
“也就是說……”
林楓故意頓了一下,給衆(zhòng)人片刻思索時間,才繼續(xù)道:“賊人只可能在法慧換了鎖之後,才做出利用法慧的決定。”
“而如法慧一樣,賊人隱藏在半月庵內(nèi),與其同夥肯定也不能經(jīng)常見面,但她正好在法慧換了鎖的第二天晚上就動手了,且行動十分迅速,在法慧甦醒之前就將紫檀雲(yún)珠順利送出,這說明什麼?”
李泰已經(jīng)說錯了很多,這讓他都有些不敢輕易開口了,他小心翼翼道:“說明他們在行動之前碰過面?約定了具體的行動計劃?”
林楓見李泰都不敢大聲說話了,笑著說道:“殿下果真聰慧,一眼就識破了賊人的行動。”
李泰聞言,雙眼頓時亮了起來,腰桿都開始挺直了。
林楓笑了笑,繼續(xù)道:“若兩人沒有提前約定,當夜大雨傾盆,賊人的同夥怎麼會選擇這個時候逆向上山?又怎麼正好就能從賊人手中接過紫檀雲(yún)珠?所以很明顯,他們必然細緻約定過。”
“剛剛我已經(jīng)說了,賊人制定利用法慧的計劃,只能是在法慧換鎖之後,所以也就很明顯了……”
他看向李泰三人,漆黑的眼眸充滿著強大的自信,道:“賊人必定在法慧換鎖之後,在蠟燭點燃之前,與其同夥見過面。”
“而這個時間,只有法慧值守的第二天白天!”
“所以……”
林楓視線落在了李震身上,道:“李千牛只需要派人去調(diào)查法慧值守的第二天白天,看守山門的尼姑是否與外人見過面,就能知道,我到底冤沒冤枉她了。”
李震聽著林楓的話,沉穩(wěn)的眼眸中再度露出敬佩之色。
他本以爲林楓在發(fā)現(xiàn)法慧是被利用的事情後,會有一段時間的困難時期,可誰知道,什麼困難時期?林楓對賊人的懷疑甚至比法慧還要早!而且他更有驗證推理的方法,一切根本從未脫離過林楓的掌控……
在林楓身上,他罕見的感受到了面對長孫無忌與房玄齡等人時的壓力,這說明林楓雖年輕,可眼界之深,謀略之遠,已經(jīng)完全不差於長孫無忌這個層次的人了。
深吸一口氣,李震沒有任何遲疑,直接道:“末將這就去調(diào)查!”
說罷,他便直接轉(zhuǎn)身,大步離去。
看著李震離開的背影,孫伏伽來到林楓面前,笑著說道:“看來李千牛對你已經(jīng)是完全發(fā)自內(nèi)心的敬佩了,李千牛在宮裡地位不一般,能與他結交,未來對你必是一大助力。”
林楓笑了笑,他自然知道與皇帝近衛(wèi)拉近關係意味著什麼。
宰相門前三品官,皇帝門前那都不知道是幾品了。
林楓伸了個懶腰,直接走到佛殿的臺階上坐了下來,一邊曬著太陽,一邊道:“又是一個難得的休息時間,我們抓緊時間忙中偷閒吧,等李千牛回來,我估計……”
他瞇了瞇眼睛,似乎猜到了些什麼,緩緩道:“我們就得下山了,那個時候,我們可能再也不會有這樣的機會了。”
…………
“原來是你的人,利用了李世民的人,我還真以爲你把李世民給利用了。”
長安城,某座宅邸內(nèi)。
戴著面具的奎宿聽到灰衣侍從說出真相後,不由向正在書房內(nèi)揮斥方遒的昂宿說道。
昂宿落筆如劍,筆鋒十分鋒銳,他一邊寫字,一邊淡淡道:“我的人利用了李世民的人,不就等同於我利用了李世民?這有什麼區(qū)別?”
“區(qū)別?那可大了。”
奎宿的面具只有兩雙眼睛露在外面,他雙眸沉沉的盯著昂宿,道:“若你利用的直接是李世民,那林楓的確無論怎麼厲害,都是絕路,因爲他再怎麼查,最終結果也都是李世民。”
“可你的人,利用李世民的人……一旦被林楓查明真相,那林楓就極可能查到你的人,這樣的話,林楓不僅死局解了,甚至都可能順著你的人查到你身上來,你說有什麼區(qū)別?”
“笑話!”
昂宿將手中的毛筆一扔,看著漆黑的墨汁染黑紙張,冷笑道:“換鎖的人是李世民的心腹,而這個心腹絕不敢讓李世民的秘密泄露,所以即便林楓查到了她,她恐怕也不會給林楓詢問她的機會,而直接自盡。”
“到那時,林楓的所有線索都會止步於李世民的心腹,我的人甚至連存在的痕跡都沒有,林楓怎麼可能會查到我的人?怎麼可能會查到我?”
他轉(zhuǎn)過頭,冷冷的看著奎宿,道:“說到底,你還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林楓給你的心理陰影太大了,以至於你把林楓都神化了。”
“看著吧。”
昂宿咧嘴自信道:“李世民給林楓的期限不長,林楓現(xiàn)在肯定備受煎熬,畢竟他只能查到法慧,只能查到李世民,到時候我們就看好戲……看林楓是直接來一個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呢,還是主動承受查案不力之罪,我想,那一定很有趣。”
…………
兩刻鐘後,半月庵。
林楓坐在臺階上懶洋洋的曬著太陽,都有些睏倦了,而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迅速傳來。
同時熟悉的聲音隨之響起:“林寺正,有結果了。”
這是李震的聲音。
聽到李震的話,打著哈欠的李泰第一個猛的睜開眼睛,繼而是孫伏伽,而林楓則是彷彿對結果已有判斷,一點也不好奇一樣,慢悠悠的睜開眼睛。
“怎麼樣?”李泰最沉不住氣,率先發(fā)問。
然後就見李震聽在臺階前,雙眼看著林楓,臉上難掩激動之色,道:“果然如林寺正所料,在法慧值守的第二天白天時,當晚負責看守山門的弟子法安,在師妹生病難以下山採買時,主動站出來幫助師妹,也就是說……她當天,下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