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儘管心中氣惱,程佳期還是不得不拉下臉皮來,試探性地說:“既然你認錯了人,我就不跟你計較了。不過,你不會扣我工錢吧?我剛纔打了你一巴掌?!?
路放沒有看她,只是淡淡說:“你是正當防衛,我爲什麼要扣你工錢?!?
算他還有點良心,程佳期想了想,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又禁不住問:“那如果是別人呢?如果是別人先打了你一巴掌,你會怎麼做?”
路放的語氣頗爲不耐:“你說呢?”
“打回去?”程佳期問。
路放輕笑了一聲,驀然一轉方向盤:“打回去他就心悅誠服了,你就氣消了?
“當然不,”急速中,程佳期抓緊了車壁上的扶手,“那麼,你會怎麼做?”
“我會讓他後悔曾經打過我一巴掌,”路放直視向前方,黑俊的眸子裡似乎藏著不可知的光亮,“一輩子都後悔?!?
程佳期乖乖閉了嘴,只覺得一股涼氣從骨子裡滲出來,連周遭漆黑的夜都有了一種陰森森的感覺。
他這話,不會是衝著她說的吧?不會不會,一定不會,他都說了她那是正當防衛了。
不過,他說的話,似乎也很有道理。
暗自握了握自己的手,程佳期暗自下了決心,沒錯,不能再仁慈下去了。
她一定要讓那個奪走她幸福的人,一輩子都後悔。
……
夜晚。
房間的天臺上。
緩緩轉著手中的高腳酒杯,路放擡頭,透過那微涼的空氣,望向只有寥寥幾顆星的夜空。
暗墨色的夜空裡,寒星如綴。
路放的眼底也如那漆黑的夜空般,空洞的,靜穆的,彷彿沒有任何得生息,卻又盈盈得閃著一簇光,仿若星光。
手機在桌上震動了許久,他才接起。
“路先生?!?
電話那頭,是談管家恭謹的聲音,他皺了皺眉:“黃騰的事情,查出結果了嗎?”
“查出來了,這幾天,他一直偷偷跟洪天明往來。洪天明已經動用關係,把他安
插到程氏旗下的服裝廠裡,做了一個車間主任?!?
手指不動聲色地,在玻璃杯上敲了敲:“沈展銘呢,他們有沒有來往過?”
“並沒有。”
風吹過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音,路放握緊了手中的酒杯,讓那熨帖的涼度沁出他的皮膚:難道他猜錯了?黃騰其實是洪天明的人?
得不到回答,談管家猶豫了一下,又小心翼翼地說:“路先生,今天您父親給我打了電話,要您有空就多回家看看。他還說,最近省廳裡有一個職位空缺,他希望您能多爲自己的前途爭取一下。”
薄脣微微勾起,逸出一記清冷的笑,路放玩味地說:“他想讓我怎麼爭???”
談管家的聲音有些不安:“他說,黎市長的女兒也是學法的,也旁聽過您的案子,對您十分得……”
然而,不等他說話,路放就斷然截住了他:“告訴他,年前我都不會回家了?!?
電話那頭靜默了半晌,才遲疑著說:“您還是忘不了程小姐嗎?”
眉心幾不可知地跳動了一下,路放緊抿著脣,卻並沒有說話。
遲遲得不到迴應,電話那頭的聲音變得焦急起來:“您爲什麼不直接告訴她,您一直都在幫她?您一直都在……等她。”
夜風很涼。
不遠處的高橋上,有一輛火車正沿著軌道、氣吞山河般地駛過來。這棟房子最大的缺點,就是離鐵軌太近,每逢火車過時,總有轟隆轟隆的聲音不絕如縷。
那樣單調的、冗長的聲音,如同記憶的鳴響。
“有些事情,你是不會懂的。”良久,路放才掛斷了電話。他微微閉上眼睛,那些刻意想要忘記的事情,卻又如潮水般,擁擠著涌向他的腦海。
伴隨著火車軋過鐵軌的聲音,他彷彿又回到多年前的那個秋日。
母親溫柔而無奈地拉著他的手,耐心地勸他:“小放,聽媽媽的話,別跟你爸拗了,快回家吧?!?
那時,還是少年的路放,固執地握緊了小拳頭:“我不回去。”
母親急了,白皙的臉也憋得通紅:“媽都不在乎了,你還在乎什麼!”
“媽,爸爸背叛
了你!他背叛了我們整個家!”路放激動地瞪著她,“尤其是,身爲一個高官,一個深受民衆愛戴、一個所有人都寄予厚望的高官,他居然做出那樣令人作嘔的事情。我是絕對不會原諒他的!”
“啪——”
響亮的耳光,那麼清脆,又是那麼得火辣。
“我不許你這麼說你父親!”
路放捂住自己的半邊臉,毫不屈服地昂起頭:“在我心中,他曾經是一個光明磊落的英雄,是我最最崇拜的男人??涩F在,他就是一個徒有其表的僞君子。這樣一個社會的敗類,我爲什麼不能說他!”
他甚至還振振有詞地數落媽媽:“媽媽,你的軟弱、你的縱容,總有一天會毀了他的!”
母親怔在那裡,將蒼白的脣抿了又抿,半晌,才摸摸他的腦袋說:“小放,媽媽很高興,你是這麼得正直、善良、嫉惡如仇?!彼f著,撇過臉,一滴淚從她的臉頰上滑過:“可是你的年齡還太小。有些事情,你是不會懂的?!?
“我是不懂,你走吧。我不會跟你回去的?!彼_實不懂,爲什麼他當做英雄一樣敬仰的父親,竟然會做出那樣齷齪的事情?爲什麼明明是受害者的媽媽,居然會選擇原諒了這個背叛者?
母親吸吸鼻子站起來,把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放在桌子上:“今天是你的生日,這個蛋糕,你留著吃吧。明天,媽媽再來看你?!?
母親走後,路放一個人坐在陽臺上,海濱已經到了深秋,連風都肅殺,哀嚎著像是孩子在哭。
一個女孩不知從哪裡冒出來,小心翼翼地扯扯他的衣角:“路放哥哥,你怎麼哭了?”
“要你管?”臉一瞬間憋得通紅,路放想也不想地推了她一把。
那一年他雖然只有十三歲,但在他心裡,自己早已經是一個男子漢了。男子漢抹眼淚的時候,怎麼能讓小丫頭看到?這太不爺們了。
被他推得一屁股坐到地上,程佳期卻只是揉著屁股,瞥了眼桌上的蛋糕盒子:“路放哥哥,今天是你生日嗎?”
她說著仰起臉,纖長的睫毛,在日光下,如兩把精巧的小扇子:“你是因爲沒有人給你過生日所以才哭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