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蘇何等風姿,他平平靜靜地在祭壇下一立,在場的宗親顯貴大臣都平添了三分冷靜,誰會愿意在他面前,露出惶恐狼狽的一面?
把皇帝安放好,狐蘇一甩斗篷,將身上的灰塵鐵屑帥干凈,這才伸手扶著方若華從馬上下來。
在場的眾人,此時也才看到這位疾馳而來的長平郡主。
看到郡主,愣了半晌,眾人終于回神,齊聲幾乎:“陛下!!”
趙子熙被撞得一踉蹌,在地上撐了一下才起身站穩(wěn),剛才發(fā)生變故時,他被沖撞地摔倒了好幾次,此時衣服上到處都是泥濘,頭上臉上也亂七八糟,狼狽不堪,扶著方若華的那人,卻是世間罕見,絕世風華。
侍衛(wèi)們此時才撲過來護駕,趙禎松了口氣,抬頭安撫:“眾位卿家,朕……”
誰也沒想到,陛下開口,大家剛一放松,變故頓生,幾個離趙禎最近的侍衛(wèi),齊齊鋼刀出鞘,刀光森寒,用力砍出,脖子,前胸,腰身,趙禎身上每一處都在威脅之中。
“狐蘇。”
方若華很冷靜。
狐蘇平平靜靜地一伸手,握住身邊一宗室子弟的佩劍,奪劍,出鞘!
這一劍看起來平平無奇,完全無聲無息,也沒有想象中的兵刃相擊的聲響,可下一刻,刺客臉上義無反顧,猙獰的笑容還沒有消失,他們的刀,身上的甲胄,以及他們的人,就定在了半空。
似乎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噼里啪啦,刺客落地,刀碎裂成數(shù)片,甲胄滾落,人也四分五裂,唯獨只剩下一個活口,已經(jīng)嚇傻了一般,呆呆地坐在地上一動不動。
那個被奪了劍的宗室子弟,滿眼不可思議。
狐蘇順手又把劍插回他腰間的劍鞘里。
他不禁低下頭,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這把劍珠光寶氣,上點綴了紅藍寶石,佩戴在身上自然是顯得英武不凡,問題是,那就是個裝飾品,空心的還沒有開刃。
一來開刃怕傷了自己,二來他力氣小,實心劍拿一會兒還好,長時間佩戴肯定累得慌!
“這真是我的劍?”
左右?guī)讉€和他身份差不多的狐朋狗友,害怕還是害怕,但因為什么都不懂,年紀也小,反而比周圍的大人們稍稍鎮(zhèn)靜些。
“……老大,你這把劍讓給我吧,多少錢都買。”
“滾!”
他決定把劍供起來,日日膜拜!
狐蘇也不管這些閑人的心思,披風撩起,遮住漫天的血雨,溫溫柔柔地護著方若華轉頭:“太臟了,郡主仔細腳下。”
方若華哭笑不得:“又不是沒見過,好了,快護送陛下離開。”
周圍一團大亂,方若華帶著趙禎和一些重臣,宗室親貴,第一時間回到后殿內,不等眾人回過神,方若華一連串下令,封鎖消息,搜檢皇陵,嚴查刺客。
“皇陵埋藏火雷,必有線索可尋,且分頭去查。”
方若華鎮(zhèn)定自若,三言兩語,很快就安排好一切,皇帝身邊的人她竟是都認識,也都吩咐得動。
一群大臣一時沒反應過來,只覺理所當然,過了好一陣回過神才咋舌。
這長平郡主常在西北,一年也不一定回來一次,沒想到竟如此得陛下寵愛嗎?
趙子熙站在門外,腿有些抖,精神恍惚,耳邊隱約能聽到那位郡主冷靜自持的聲音,卻只覺得有些發(fā)飄,很虛幻,很不真實。
沒有哪一日,他覺得自己離自己的這個‘未婚妻’竟然如此遙遠。
趙子熙忽然有一絲明悟,他所煩惱的,每日所思所想的一切,他那些兒女情長,他和若雨師妹的愛情,也許在對方眼中只是連處理一下都嫌浪費時間。
“……”
可是我的生活才是真實的,我想要和若雨成親,恩愛一生,平靜而幸福,那么方若華到底是什么樣的人,其實與我無關。
趙子熙默默在心中思量,不要去胡思亂想,因為那一紙婚約,所以自己才會不自覺地去在意那位郡主,這是一個人天生而有的好奇心。
看到那位郡主光芒四射,他會覺得不自在,那是他身為一個男人,對自己擁有的女人,一種本能會有的天然強勢,當這種強勢顯得荒謬時,他自會別扭難受,但只要想通了一件事,他就能獲得平靜——他與長平郡主的婚約很快就會結束,從此以后二人,毫無關系,僅僅只是陌生人而已!
趙子熙輕輕吐出口氣,努力讓自己不再去關注殿內那人,但他想的那些什么不去在意方若華,那又談何容易,世上本就沒有想怎么樣便能怎么樣的事。
他七歲便與那人訂婚,在他青春年少時,也不是沒有憧憬過,也曾暗中打探那人的情況,知她自幼得父母嬌寵,知她相貌平平,知她好習武,不愛習文,為此自己還煩惱許久,總擔心將來婚后二人連話都說不到一處去。
直到與若雨師妹相識,他終于動情,卻不敢動情,等到情深,終于下定決心平和地解除婚約,盡可能不造成任何傷害,偏偏就在此時,鎮(zhèn)西侯父子皆陣亡,朝野動蕩,那人是鎮(zhèn)西侯遺孤,他再不敢說解除婚約的話。
他趙子熙必須承認,他是個懦夫,不敢承受朝野上下的鄙視怨恨,即便心有所屬,也要揮劍斬情絲。
誰知道身為孤女的方若華竟不想要這份婚約?
趙子熙苦笑,當年他只覺得那個小女孩任性沖動,思慮不成熟,不知道一個孤女在西北那等地方會有多苦,多難?現(xiàn)在想來,人家分明有凌云壯志,不肯入京做一個普通郡王家普通兒子的媳婦。
“哎,當年就該堅持退了婚書。”
當年他爹遲疑不決,猶豫不定,擔心立時退婚太難看,于是一拖再拖,竟拖延到今天。
他也有負師妹,讓師妹等了這么多年,罷了,罷了,回京便求父親退了婚書,讓他和師妹成親。
思量間,就見方若華身邊帶著狐蘇,從眼前走過,親自端了御廚做的羹湯又回去,再一次沒看到自己,到不至于讓他難受,反正也不是頭一次。
右邊顯親王的孫兒趙子年趨前幾步,一臉恍惚地道:“我也是親王的孫子,和郡主比是差點,但也差不太多,怎么就沒有一個忠心耿耿的天仙下凡來服侍我?”
趙子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