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老這邊春風(fēng)得意，新收了一個合心意的弟子，雖說太精了點，每次逗弄都冷場，可房老還是意氣風(fēng)發(fā)，早些時日的抑郁一掃而空，頗有老夫聊發(fā)少年狂的意思。
他孫子房玉山房公子近來卻憋氣的厲害，每每來方若華山上的草廬里蹭吃蹭喝，順便吐槽。
“不就是個色中餓鬼？有什么好的？我那傻妹子認(rèn)準(zhǔn)那混蛋就不放手，早晚吃虧。”
唐小飛和高秋齊齊失笑。
高秋搖頭道：“算了，我看最近天命在那位林公子，你最好別和人家作對，否則一準(zhǔn)吃虧！”
其實也說不上吃虧，不過是房玉山花錢找了個名妓去勾引林遠(yuǎn)南，一來壞了他的名聲，二來也讓自家妹子認(rèn)清他的真面目，別在胡鬧。
結(jié)果那名妓居然真動了情，傾心相許，自贖自身去林家給林遠(yuǎn)南做了丫鬟。
房玉山一想起此事，還是心中不痛快：“郭蓉蓉也不是第一次做這等事，我表弟那幾個狐朋狗友都和她合作過，向來敬業(yè)，怎么這回……這回……哎！”
高秋和唐小飛看見他的窘態(tài)，不禁大笑。
這只是個樂子而已，想那郭蓉蓉就是再蠢，也不會攀扯房玉山。
以房公子的身份，如今吃癟不過是不好意思動用什么正經(jīng)手段欺負(fù)一個偏遠(yuǎn)窮縣城的小秀才，而且這件事說起來，是他幺妹自己去糾纏人家林公子，說林遠(yuǎn)南勾引良家女子還算不上。
房家人向來立身持證，房老曾經(jīng)便以‘忠直’聞名朝野，呃，對這一點方若華表示不怎么信，別管房老如何，房玉山確實還算君子，氣急了想出這等陰招，還幾天不自在，失敗了也沒敢去找那名妓的麻煩。
方若華一邊烹茶，一邊聽他們絮叨，對林遠(yuǎn)南能哄了名妓也不覺得稀奇。
在此一段時日，他知道這個小時空禮教嚴(yán)苛，對女子尤其苛刻，那些妓女，即便是名妓有好下場的也是鳳毛麟角，而所謂的好下場，也僅僅是嫁人為妾，老死宅門。
林遠(yuǎn)南到底是從現(xiàn)代來的，作為現(xiàn)代男人，只要不太渣，對女人紳士禮貌那都是習(xí)慣成自然，這種習(xí)慣在現(xiàn)代很尋常，可對這個時代的女子卻有致命的吸引力，對妓女尤其如此。
林遠(yuǎn)南這樣的種馬男主，顯然有一點收集癖，名妓在他眼中可不僅僅是個妓女……估計在家讀小說，也沒少幻想來到古代，做一個風(fēng)流才子，名妓攜所有身家，主動來投的美事。
如今美夢成真，他哪里還能想那么多！
只希望林大公子能保持自己的品性，保持得久一些，別被同化太快。
方若華略一沉吟，只莞爾一笑，也輕聲勸慰：“我看，林遠(yuǎn)南確實有一點天命在身的意思，少招惹為妙。”
房玉山：“……哼哼！”
方若華見他氣不平，想了想，伸手招呼他過來笑道：“也罷，你且等等看，說不定能看那位出一次丑，要是你樂意，再去救他一救，讓他欠你個人情。”
這日，清風(fēng)徐來，岸邊紅花已開，幾個踏青的少男少女?dāng)y手在山上放紙鳶，笑鬧聲傳出老遠(yuǎn)去。
林遠(yuǎn)南棄舟登岸，非常客氣地一彎腰，伸手?jǐn)v扶一少女，那少女鵝蛋臉，杏眼桃腮，身形卻細(xì)弱，很是窈窕動人，看起來十七八的年紀(jì)，芳華正好。
周圍幾個同樣登岸的讀書人頻頻側(cè)目，不禁有些羨慕。
“碧水縣以水得名，這山水雖比不得那些名山大川，到底還是有那么幾分趣味。”
林遠(yuǎn)南長吸了口氣，輕聲道。
少女含笑點頭，其他人也紛紛應(yīng)是，一行人朗笑一聲，大踏步便向山里走去，一個個瀟灑自如，都是風(fēng)華正茂讀書人，連外人見了都不免眼前一亮。
船夫卻嚇了一跳，高聲道：“幾位公子，小姐，西邊山里可去不得，有妖怪作亂呢！”
幾個少年腳步一停，面面相覷。
林遠(yuǎn)南輕笑道：“在下只有一身正氣，兩袖清風(fēng)，妖怪拐在下做什么？再者，讀書人以筆為刀，以詩書為劍。”
說著，他舉了舉手中的《論語》一冊：“若有妖怪，我自會以這一腔正氣引孔圣人相助，再大的妖怪，難道還敵得過圣人！”
林遠(yuǎn)南這幾句話著實漂亮得很，一眾學(xué)子心中欽佩不已，相視一笑，便大踏步地去了。
操舟的老漢搖頭長嘆：“哎，可憐的孩子們。”
……
太陽西下，只殘留一點余暉，風(fēng)更冷了些，草叢里一陣晃動，一群少男少女狼狽地竄出來，連滾帶爬，跌跌撞撞，半晌撞到一棵樹上，靠著樹枝喘息。
林遠(yuǎn)南也是一臉的驚懼。
“你們看！”
還沒回過氣，其中一個女生嘶啞著嗓子喊了一句，聲音里充滿驚慌。
眾人抬頭看去，便見樹枝上系著半片衣袖，灰撲撲，臟兮兮，但只這么一個東西，嚇得所有人面色如土。
他們走了不知道多久，不光圍著這一片地方打轉(zhuǎn)，怎么也出不去，還有，還有那些東西！
撲通一聲。
一個少年跪倒在地，輕輕抽噎：“我不想死，我不想死！”他想起阿徐，剛才阿徐被吃的只剩下了半個腦袋，他才十七歲，還有大好的人生，可就這么死了，死在荒山野嶺，悄無聲息。
“嗚嗚！”
恐懼的情緒也會蔓延。
一時間所有人都驚恐萬分，腳下發(fā)軟，腦子里一片空白，不遠(yuǎn)處隱約傳來陣陣嬉笑聲，如煙霧一般，讓人難以抵抗逃脫。
一條長長的舌頭忽然從樹后出來，卷住林遠(yuǎn)南的脖子，慢慢收緊：“該你了！”
林遠(yuǎn)南滿臉惶恐，渾身虛脫無力，眼前發(fā)黑，呼吸短促，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不對，我，我怎么會死在這里？這不可能！
死亡一點點逼近。
周圍的人甚至麻木地看著，他們前幾次還試圖去救，拼命去救，但每一次只會帶來更大的傷亡。
就在這時，不遠(yuǎn)處忽然傳來一陣清朗的讀書聲。
“……子曰：‘吾日三省吾身：為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傳不習(xí)乎？’”
“……”
“子曰：‘君子不重，則不威；學(xué)則不固。主忠信，無友不如己者。過則勿憚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