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
陳雙宜倚在榻上,看桌上的一碗睡蓮,睡蓮是十一郎給她拿回來的,米白色的花瓣兒,嬌嫩可愛。
看著睡蓮,想到十一郎邁著小短腿兒,也不要奶娘抱,一小步,一小步,穩穩當當地走到她身邊獻寶,她心里就安穩了許多。
正想到十一郎,十一郎就來了,手里拎著食盒,一溜小跑,跑來獻寶。
“這是雞油卷,殺烏骨雞制的雞油,阿方說了,常吃能讓姐姐的頭發又黑有亮,對身體也好……”
粉面玉雕的小人兒,板著一本正經的小臉,脆生脆氣的說話,陳雙宜愛得不行,忍不住抱在懷里好生揉搓。
姐弟倆說了好一會兒話,陳雙宜就放了他出去玩,回頭就見阿鄭怔怔地看著十一郎的背影,面色憂慮。
“阿鄭?”
阿鄭早些日子受了些驚嚇,身體還沒完全康復,陳雙宜心疼她,讓她歇著,只這也是個閑不住的,一緩過來就到小娘子身邊伺候。
“七娘,咱們小郎君這幾日是不是和表姑娘走得太近了些?”
她臉上憂慮的神色更濃,隔著窗戶看過去。
陳雙宜順著她的視線向外張望,登時笑起來。
方若華坐在藍館外的大青石上,十一郎也學她的模樣,坐在石頭上,兩腿懸空,卻是坐得筆直筆直的,特別肅穆端正,只是總忍不住拿眼角的余光去瞄方若華,還要努力不讓自己的急切表露出來……真是可愛極了。
“我的好七娘,你可別只顧著笑,小郎君最近嘴里老念叨表姑娘,表姑娘長,表姑娘短的,你也不怕……不怕她帶壞了咱們十一郎。”
陳雙宜又笑,她知道阿鄭是什么意思,也知道阿鄭是為她好,自從母親去了,父親又再娶妻,她對父親的觀感本也不算好,如今相處時更像隔了一層,她與十一郎,才是真的相依為命,阿鄭一心為她,自然害怕別人把十一郎籠絡過去。
阿鄭似是也覺得自己這樣,好像在挑撥姑娘和表姑娘的關系,不大妥當,連忙掩飾道,“表姑娘是個小娘子,一門心思愛玩也無妨,咱們小郎君將來可要讀書光耀門楣的,和一個小娘子總在一處,哪里妥當?我還聽小丫頭們說,表姑娘老講故事給小郎君聽,迷得他吃完晚飯就往怡美園跑,功課都不肯好好做了……”
自家小娘子只有十一郎一個親弟弟,父親又是個靠不住的,阿鄭覺得怎么在意都不過分,終于顧不上規矩體統,小聲咕噥,“小娘子,您也到了年紀,馬上要說親,將來嫁了人,怕是娘家只有小郎君能給您撐腰,可不能和咱們十一郎生份,您就管束著他些,別讓表姑娘把人拉攏過去,您是親姐姐,怎么也比一個外八路的表姐親的多。”
拉過阿鄭的手,打斷她的憂思,陳雙宜輕聲一嘆,笑起來:“自從十一郎跟華兒妹妹玩在一處,活潑了許多,我尤其喜愛他此時的眼神,明亮有光。”
實在是沒想到,華兒居然和十一郎處得很不錯,十一郎和她交好,也變得快活多了。
她是疼愛十一郎,可也只會關心他的飲食起居,教他寫字,可也做不了其它的,那孩子羞澀靦腆,一天到晚的一句話也不說,對著她這個親姐姐還好些,卻沒少被那個當父親的責罵,說他蠢笨,不堪造就。
十一郎一天比一天更沉默,她卻束手無策……如今這樣就很好,她喜歡淘氣的十一郎。
“你該相信我們十一郎,他最疼我這個姐姐。”陳雙宜幽幽道。
隔著大門,隱約傳來男孩子細聲細氣的聲響:“我也要學畫畫,畫米老鼠,畫唐老鴨,畫好多好多,三胖子想要就給他,不用他搶的。”
方若華大笑:“你真可愛。”
“我是男子漢,不能說可愛!”
陳雙宜彎了彎嘴角,嗯,確實很可愛。
方若華從大青石上跳下來,遠遠地望了陳雙宜一眼,做了個口型:“我帶十一去吃飯。”
陳雙宜含笑點頭,一臉欣慰。
方若華就這么相當大氣地牽走了人家的寶貝弟弟,和姑母說了聲,領著他回土地廟,至于他爹,孩子多得很,對這個相當不待見,所以也無所謂。
不是她臉皮厚,是這孩子一眼就能看到她那本百科全書上有字,雖然還看不清楚,但他年紀小,很有發展潛力,為了這么個好苗子,她也只能厚著臉皮拐帶女主的弟弟了。
刻意近乎了幾日,方若華才發現十一郎有點兒自閉,應該是后天造成的,尚不是特別嚴重,但若放任不管,很容易出大問題,當年方若華在民國的時候,曾經開了一家孤兒院,遇見過不少因為各種原因患自閉癥的孩子,在這方面還算有經驗……要是把這孩子養好了,估計能刷高女主的好感度。
唔,這對她吸引力蠻大的。
當然,孩子本身也極討人喜歡。
土地廟外觀很傳統,二層這會兒沒了那日宴客時的神秘,不過還是專門按照未來的格調裝修,除了兩間客房,一間書房,一個小花廳,還有一個吧臺,一個游戲娛樂室,一個大廚房,兩個衛生間。
哪怕在戰火紛飛的民國生活了十多年,方若華還是沒有改掉自己的宅屬性,總想把家弄得舒舒服服,要有那種能讓人住到地老天荒的魅力才好。
十一郎也不是第一次來了,自動自發,乖乖巧巧地走進書房,到他專用的小書桌前坐下,一臉期待地看著方若華,方若華笑瞇瞇:“今天先畫畫,然后吃東西,再講故事。”
“阿霧和童童不來了嗎?招娣姐姐也不來?”
十一郎沒有抗議,畫畫也很好,他很喜歡,只是轉頭看了看,小伙伴們沒來,不免耷拉下腦袋,有點兒不開心。
“也許一會兒就來了。”
方若華眨了眨眼,想了想,推開窗戶,向外張望了張望,沒有看到招娣。
招娣是開封書會會長王全德的女使,說是女使,其實是當親孫女看待的,直接讓她叫翁翁。
王老丈經常帶著她去勾欄瓦舍說書,雖說有些上不得臺面,但貧寒人家的孩子,能有一口飯吃就該知足,哪里有那么多講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