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臉色極度難看,看著這人堆人,幾無活人的戰(zhàn)場,他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火速的找了找,沒有找到呂布或是曹操,主要戰(zhàn)將也都不在此,高順心里著急的很。
“將軍,如果情報沒錯的話,曹操此來不過帶來了不到五千兵馬,這里卻有近三千兵馬,主要兵力都在這里了,這是為了拖死主公的虎威軍。”副將喘著氣,慘白著臉色道,他也受了傷,臉上沒什么血色。
高順看著虎威軍幾無生還,那臉色既痛楚又憤怒,道:“曹賊這是玉石俱焚,不惜代價也要謀殺主公,速找到主公要緊!”
副將看了馬蹄印,道:“這邊,應(yīng)是這邊。”
高順算了算時辰,等救援兵馬前來,估計還需要一些時間,便道:“你留在此處,倘若大營援兵到再往他處尋一尋主公,主公未必就往這里去了。我且?guī)巳ひ粚ぁ!?
“是。”副將也有些擔心,那曹賊詭計多端,他們也害怕這其中有詐。
他不放心的對高順道:“還請將軍小心再被埋伏。算一算兵力,曹賊那至少還有一兩千的精銳兵馬,而他帶來的三名主將皆是猛將,也不在此處,恐怕……將軍務(wù)必小心,待援兵至,末將帶著一半人前來助將軍尋主公。切不可大意中了曹操的計。”
高順點首,鄭重的道:“順便是死,也務(wù)會保住主公。否則,讓順以如何面目見女公子!”
這是把呂布失敗的原因歸結(jié)到自己身上了。
身為戰(zhàn)將,高順這種性格,從來就是付出的多,背的鍋卻也多,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扛。而功勞卻從不往前擠,他是那一類默默支持,默默付出的人。而這樣的人,只有遇到真正重視他的人,才不會忽略他的貢獻與戰(zhàn)功,才能發(fā)揮他的全部實力。
以前的呂布其實是忌憚著他的,知道他有才能,卻不愿意重用他。
與其說呂布對他有恩,不如說女公子對他有真正的知遇之恩。
他從未想過背叛呂布,或是對呂布有怨。可他還是有更多更多的感激對呂嫻。倘若呂布真出了事,他哪怕自盡謝罪,也不愿意獨自茍生。倒不是因為為了罪過,而是為了恩德。黃泉路上作呂布的隨身將領(lǐng),也叫主公死而有追隨。
他就是這樣生有忠心,死會追隨之人。
這是他默默不言者真正的忠。他早志在于此。
不是他烏鴉嘴往壞處想,而是眼下這個局面,倘若來不及救援,什么都可能發(fā)生。
至少,至少萬一真的發(fā)生了,不能叫呂布黃泉路上連個追隨的將士都沒有!
高順心情沉重卻堅定異常。
呂嫻出了大營以后一路追著呂布的腳步而來,還未至,卻等到了狼狽不堪的陷陣營前來求援的軍士,那軍士一見呂嫻,頓時嚎哭起來,便是再堅強的人,到了最最信任的人面前也會卸下心防,放下所有的防備,只剩下對極致信任人的委屈,將陷陣營受襲的事情給一五一十的說了。
呂嫻聽了臉色不大好看,安撫一番,叫了親兵二人隨著這些軍士們回去找援軍前來。
自己則加緊了速度拼命的往前加速,只愿她的老爹能逃得過曹老賊的算計。
曹植在她身邊,見她一聲不吭,雖沒有發(fā)怒,但那不怒自威的氣勢,令她十分不自在,不舒適。他總是忍不住的去看她的臉色。
倒不是怕被她遷怒殺死,而是,他從未見過這個女公子,卻聽聞過她許多的事跡,雖在許都見過她的不凡,但終究難以想象她在戰(zhàn)場之上的行事莫測,所以此時此刻,她的情緒,她控制局勢的能力,還有穩(wěn)定的把控,他都想要去觀察仔細。
這一生,他見過的美女太多了,各種各樣的女子也太多了。各個世家,各個望族,包括平民女子,但從來沒有一個人像呂嫻這樣,散發(fā)著令他不敢直視,卻又移不開眼睛的光芒,她的名聲顯耀在那里,與呂布在一起,與父親齊名,名震天下,震耳欲聾,他現(xiàn)在看到她了,可是還是無法想象,這是一種怎樣出彩的人格,究竟有著什么樣的魅力。
這就好像,世人對于他的迷戀,他知道自己名聲顯外,有幾分文名于世,世人都買帳,但是,當一個明星遇見另一個明星,還是跨行業(yè)的明星,那份好奇之心,除了敵對陣營以外的所有的好奇心都擋不住他的注視。
他對呂嫻是有一種濾鏡的,覺得她與常人不太一樣,但他又說不清哪里不一樣。也許是文人才子的那份敏感,那份感性,讓他摸到了真相的邊緣。
但呂嫻對他卻是沒什么濾鏡的,曹植雖有才名于史,但是自她來這里,見的都是什么人,身邊圍繞著的是什么人,與什么人在敵對,征戰(zhàn),對弈,無不都是史上鼎鼎大名的各種閃耀星星。而曹植,只能算是最不起眼的那一個,而且領(lǐng)域還不大一樣,她雖好奇,但也頂多是初見時的一份好奇而已。
她當年在軍中與戰(zhàn)友一起,最喜歡的是訓(xùn)練各項體能,以及各種裝備的數(shù)據(jù),將它們用到最極致的狀態(tài)與及各種裝備間的配合,包括與隊友的配合,比起文字,她更喜歡數(shù)據(jù),公式的消遣。而閑暇時,寧愿和隊友去吃火鍋烤肉,或是看看新聞當消遣,也不愿意讀太多的詩詞賦的,她看書也是看的兵書,以及各種史書,她知道曹植這個人,頂多知道他寫過什么,最熟的也就那首煮豆燃豆箕,其它的沒了……
史上多少經(jīng)才絕艷的人物,比如李白,她就知道的詩詞多的很,比起這些怎么也避不開的天人一樣的存在,曹植實在是份量不怎么夠!
她懶得關(guān)注他,這反而讓曹植的眼睛就幾乎流連在她身上。
但是這一幕,平淡的有點奇特的注視很快就被打破了。
看著滿地傷殘的肢體,血腥,那種殘酷至極的戰(zhàn)場環(huán)境,呂嫻的臉色沉了下來。
曹植直接忍不住,跌坐下馬,大聲的嘔吐起來!
這一幕令呂嫻的身邊親兵鄙視曹植的同時,出離的憤怒。但此時此刻,沒有人有那個空閑去挖苦曹植。
“女公子!”小將下馬到處看了看,道:“這里有安置的傷員!”
呂嫻下馬上前,傷員們掙扎著要給呂嫻行禮,呂嫻將他們攔住,道:“高順將軍呢?!”
陷陣營的傷兵哪怕在死亡的邊緣時都沒有哭,可此時此刻看到呂嫻,眼淚就開始狂流,道:“高將軍怕主公有事,急急去追主公了。”
他們的傷口都是血,臉上都沒什么血色,有很多人腿已經(jīng)廢了,流露著生無可戀的表情,但是看到呂嫻,卻有點羞愧,羞慚于自己沒能幫得上她什么,道:“女公子,我等不察,中了曹兵的計!是我等沒用!”
他們咬牙切齒,呂嫻拍了拍他們的肩,道:“我徐州兒郎只要還有一口氣在,沒有一個是廢人!只要活著,給我活下去。回了徐州依舊可以建設(shè)家園!”
這話直接讓陷陣營的傷兵眼淚無聲的橫流了。
“送他們回大營,止血包扎,消炎。記得用青霉素。這傷很重。”呂嫻臉色不太好,這一戰(zhàn)損傷慘重,全都是最頂級的兵馬,死在了這里,傷在了這里。有些斷手斷了腿的,若不用消炎,光傷口化膿都撐不下去。
“是!”親兵們分了一隊人急忙應(yīng)下了。
曹植看著這滿地死傷的曹兵,眼睛瞪的直直的,父親真的沒死嗎?!真的只是詐死嗎?!他掙扎著找了一遍,沒找到曹操的尸首才放心,只是臉色很差。
呂嫻看著他們安排人離開,自己則上了馬,繼續(xù)往前追。她只是沉思著,這種亂世下來,九死一生,活下來的不知道會有多少殘疾,好在可以做一些輔助的輪椅等用具安排好傷員們以后的生活。
只是,經(jīng)濟還是要發(fā)展起來,要不然這些傷員回了家,失去了勞動能力日子長了得被人欺死嫌死。
只要她徐州基業(yè)不倒,她一定會給死去的兵的家屬撫恤,而給與活下來的傷員們生的尊嚴,要細致到每年安撫,退休金,以及年節(jié)里的慰問才行。
否則,傷員們回到家里,一開始家人會很心疼,可是年數(shù)長了就會嫌棄他們是個麻煩,巴不得他們死了不要拖累。只有他們有持續(xù)的收入,才會有價值,家人的照顧才會長久。親情,抵不過人性,而照顧他們,是呂嫻必須要負的責(zé)任。
他們?yōu)橹麄兏概瑸橹熘莸幕鶚I(yè),獻出了生命,倘若她連這一點小事都做不到,有何面目說自己是從后世而來。
那份所謂的優(yōu)越感,也不過是惡臭的當古人不當人的混逑的德性!
而她的能力,倘若連這筆帳都付不出來,就不配是個現(xiàn)代人的靈魂。
待行進了一段,便遇見了更殘忍的畫面,那簡直比地獄的畫面還要更殘忍的程度。
曹植下了馬,吐的直接把胃給吐空了,臉上慘白如紙,都不像個人了,雙眼直發(fā)直。
呂嫻的臉色也好不到哪里去,看著一層層堆疊在一塊的人馬,那種殘烈,無法用言語來形容。幸而她是從現(xiàn)代而來,見過熱兵器的威力,直接能將人灰飛煙滅的更恐怖的戰(zhàn)場都見過,此時才算沒什么反應(yīng),但是她身邊的小將們卻都看的心理不適,強忍著,眼淚直流的壓抑著痛苦和悲傷的往前去察看了一番,才回轉(zhuǎn)對呂嫻道:“女公子,無一生者。主公與高順將軍皆不在此,只是虎威軍的人馬,主公所帶出來的,恐怕都折在這里了,主公身邊恐無人……”
他們十分焦急。呂布的情況也不知道如何了。
呂嫻的心情卻十分平靜,不是她不急,而是她深知戰(zhàn)場之上的無力,她盡力的找,盡力的追。但遇到這種情況了,后面會怎么樣,她控制不了。人力有時盡。而呂布的決定也要他自己付出代價,只不過這個代價很大,死傷慘重。
看著這一幕地獄之景,她垂下眼睛想,如果呂布死在這里,這份仇恨,不是光靠仇恨就能得到終結(jié)的。仇恨沒有用。她只是理智的想,她會收縮戰(zhàn)線,押著許都的一切回到徐州去,然后高筑墻,等待時機,報仇血恨。倘若天意棄了他們父女,她會帶著所有人到海外去開拓事業(yè)。父女一場,她也想同生共死,可是,她無法坐視身邊的所有人隨自己而死,將性命依托在她身上的人太多了,她不能叫所有人給她陪葬……呂布不能,她也不能。
如果,天意在她這一邊,這一次呂布僥幸逃脫,那么,這份罪,與代價,也須得呂布吃足了教訓(xùn),下次再不犯,因為這代價,是需要身邊的人一起幫他付的,那是他們的命!
父親啊,也該成長了!
她的理智顯得冷酷,可是創(chuàng)業(yè),就得理智的。于情感上,她的內(nèi)心其實十分焦灼。
可越是此時,她越不能慌。
若是慌了,這曹賊還不知道有多少招在等著自己,他在等自己慌神!
曹植看著這數(shù)千曹兵的尸首發(fā)呆。
呂嫻看著他,冷漠的對他道:“曹操將精銳幾乎都折在此,只為了押得我父親的性命,消耗他身邊的勇士,消耗我們父女的實力。這種玉石俱焚之法,是被逼直了,他對我們父女的仇恨,已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哪怕走這種極端的一步,也不在乎許都城中,他的部下與家眷的生死。我該說,真不愧是梟雄嗎?!失去了許都,失去了根基,讓他瘋狂,瘋狂到一切不顧,哪怕拼上了他自己的精銳,也要我們父女付出代價!而刀鋒對敵之下,我恐怕是留不得你們曹姓人了……”
失去許都,曹操變成了賭徒,很瘋狂!她必須做出反擊!曹姓人留不得了!
斬草除根,必須要!這場博弈,已經(jīng)進入狂熱賽!而她也終究變成了冷酷的統(tǒng)治者思維!她端了他的老巢,而他老辣的要玉石俱焚,這一場對弈,她不能軟弱!
逐鹿之戰(zhàn),容不得心軟!否則付出性命代價的是她重視的身邊人!
曹植緊緊的縮住了瞳孔,道:“你,要殺我曹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