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淵聽朱靈這麼一說，頓時想起前幾日在長垣被支配的恐懼，不由一個激靈，說道：“朱將軍之意是？”

朱靈道：“或是那顏立善明中攻打冤句，暗地裡卻要誘我等前去，他好圍點打援？”

夏侯淵若有所思道：“顏良小兒頗多詭謀，正不可不慮。”

朱靈卻心想我所認識的顏良可是一根腸子通到底的傢伙，沒那麼多彎彎繞繞，可從白馬、長垣之事來看，的確是行了諸多奇謀，倒是像田元皓和沮公與的行事作風，或許是有高人提點也未可知。

張繡卻不耐煩道：“汝等倒是盡皆把事情都慮了，那這冤句還要不要救？”

雖然擔心又被顏良設(shè)伏，但夏侯淵心知冤句是勢必要救的，便道：“若縱放河北軍入濟陰而無所掣肘，恐濟陰形勢將爲之糜爛，屆時曹公怪罪起來，我等皆無法推脫。”

朱靈也知道此事的後果，感嘆道：“顏立善這是行的陽謀，讓我等不得不救啊！”

張繡道：“汝二人說來說去，不還得去救，我便先走一步，待你二人隨後跟來。”說完也不待二人答覆，撥馬便走。

見張繡離去後，朱靈對夏侯淵說道：“夏侯府君，顏立善可攻冤句，迫我等去救，我們正也可仿而效之，迫他無力東顧。”

“文博之意是去攻長垣？”

“正是此理，既然顏立善不肯棄長垣而不顧，若知長垣遇險，勢必會回軍來救，則冤句之圍自解。”

夏侯淵讚道：“此圍魏救趙之策也，文博好計，但西涼兒行事魯莽，已然往冤句去了，若不照應(yīng)一二，恐其中了顏良的圈套。”

朱靈說道：“我等不妨分頭行事，夏侯府君徑取長垣，我則踵跡張子服之後以爲呼應(yīng)。”

夏侯淵卻有些尷尬道：“文博此議甚有可爲，只是如今我麾下人手怕是難以攻下長垣。”

朱靈自然是清楚夏侯淵人手不足，便道：“那便由在下去攻長垣，夏侯府君跟著張將軍去援冤句？”

夏侯淵想了想後答道：“想來也只得如此了。”

“事不宜遲，我等這邊速速出發(fā)吧！”

目送夏侯淵帶著人綴著張繡的人馬東去後，朱靈暗暗道：“聽說顏立善近來用兵神出鬼沒，便讓西涼兒和夏侯家的人去對付吧，這倆人一個是曹公連襟，一個是曹公兒女親家，正該多出把力。我就勉爲其難打下長垣，也算是沒白來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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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昌琦帶著三千多人來到冤句城下時，冤句城中四門緊閉警聲大作。

原本冤句城中也只有一二百縣卒用來維持治安，後來夏侯淵將河北軍進入陳留北部的情況通報給暫行郡事的郡丞後，濟陰郡丞才調(diào)遣了一千濟陰郡兵來到最西邊的冤句協(xié)防。

但濟陰與東郡、陳留不同，本就處於腹地，郡中能戰(zhàn)之兵都被曹操給徵調(diào)走了，這些郡兵縣卒也都是新近招募而來，根本就沒經(jīng)歷過什麼陣仗。

昌琦大搖大擺地帶著三千雄健之卒在冤句北門西門南門耀武揚威，命嗓子大的士卒去勸降。

但那調(diào)遣來駐守的郡兵軍候乃是郡丞的心腹，雖然畏懼河北軍的兵威，但想著有城池可守，一時之間倒也無虞，便把河北軍勸降的士卒給射退。

若是換了別人見冤句守將死硬不降，那自然是不樂意，但昌琦卻心中暗喜，心道可是給過你機會投降的你自家不珍惜，便是將軍知道了也須怪不得我。

其實昌琦早就在做攻城的準備，隨行的八百輔兵押送著好多輛板車，車上裝都是木條皮索麻繩鐵釘之類的東西，如今正就著路上砍伐的大木搭造雲(yún)梯。

先前昌琦與隗冉二人奉命去攻取長垣的時候，就因爲事先沒有準備，臨時打造攻具浪費了半天時間。

事後顏良召集人做作戰(zhàn)總結(jié)的時候，就注意到了這點，像搭造雲(yún)梯衝車的大木材不便運輸，但是其他的構(gòu)件還是可以提前準備。

這一回攻打冤句之前，顏良便新設(shè)的輔兵曲協(xié)助營中工匠，提前置備了許多零件和工具，到了需要用的時候拼裝起來，能省下不少工夫。

在做這番準備的時候，顏良甚至對工匠和輔兵曲提了一個要求，把軍中用具儘量標準化。

就拿雲(yún)梯來說，原本的雲(yún)梯都是攻城時到城下臨時尋找材料製作，主幹的粗細，踏板的形狀、長度、粗細、間距等等都相當隨緣。

這種粗製濫造的攻城器具將士們在使用的過程中還要小心留意，避免一腳踩空或是沒踩穩(wěn)。

在顏良的要求下，預先準備的踏板長度、粗細、形狀都要儘量打磨一致，在拼裝雲(yún)梯的時候也選用長短粗細相近的主幹，每道踏板的間距也要一致。

這樣將士在登城的時候，就能熟練掌握腳下的分寸，而不用時時刻刻留心腳下，可以將全服心神放在迎敵上。

諸如此類的標準化還能應(yīng)用到很多地方，比如衝車、鹿車、石砲、樓櫓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工匠們對於顏良所提的要求自然是清楚其中好處，但原本就那幾個工匠，製作攻具的時候還要拉上士卒或役夫來當臨時工，做出來的東西自然達不到標準化的要求。

但顏良新設(shè)了一個輔兵營專司配合工匠做這些活，那就可以解決熟練度的問題。

提前配好的配件和工具能讓攻城器械的打造快上一點點，標準化的設(shè)計可以讓將士們用起來順手一點點，如果說每一處都改進一點點，那積累起來的優(yōu)勢可能會是巨大的。

就好比現(xiàn)在，勸降不成的討逆營將士人狠話不多，直接就擊鼓開幹。

冤句城和平丘城一樣，都臨濟水而建，所以也在城外挖了一條城壕，引了濟水進來形成了護城河。

只是冤句久不經(jīng)戰(zhàn)事，完全沒有料到會成爲河北軍進攻的目標，護城河既不寬來又不深，與白馬城那刻意挖深掘?qū)挼某呛就耆荒芟啾取?

而討逆營將士可是在白馬副本經(jīng)受過劉延老兒的重重考驗，那新款鹿車更是居家堆物，出門載貨，行軍運糧，攻城填壕的裝逼利器，顏良自然是早有準備。

戰(zhàn)鼓擂起後，冤句守卒看著河北軍陣中推出無數(shù)頂著大楯的鹿車，那架勢就好比螞蟻聞著蜜糖的氣息聚集起來一樣，著實嚇人。

城頭守卒連忙弩箭亂射，但卻被頂在正上方的大楯全數(shù)擋住，幾乎沒對推車的士卒造成影響。

第一批鹿車推到城壕邊上，推車的士卒直接把大楯取下，然後一腳把轆車踢到了護城河中，然後返身揹著大楯便走，像極了後世某些羣裡的裝逼份子，出來裝一波就走，絲毫不留下被人反擊的機會。

這等簡易鹿車帶了兩三百具來，打造起來的難度也不算太大，完全不心疼。

如此三四批鹿車運土後，城北的城壕便被填出了幾道寬闊的道路，討逆營輔兵更把預先準備好的乾草袋子鋪在剛剛填出的溼滑泥土上，防止後邊攻城的士卒滑到。

城頭上的郡兵軍候原本還仗著有護城河的遮蔽，能阻攔上河北軍一兩天，到時候自己派去郡中求援的消息也已經(jīng)送到了，卻沒曾想不過半個時辰，護城河已經(jīng)被填平，而這時候跑去求援的使者估計都還沒出二十里路。

冤句城池卑小，又非要隘，城頭的準備那是一無所有，當討逆營將士帶著打造好的數(shù)架雲(yún)梯衝向城牆時，郡兵軍候還在督促城中官吏拆梁木石塊往城頭上運。

僅僅靠著弩箭和零星滾木擂石的防禦，對銳意猛攻的討逆營將士自然構(gòu)不成多大的阻礙，雲(yún)梯被一一搭到城頭上，開始了攀登攻城。

昌琦這個人魯莽是魯莽了些，有時候爲了能撈到仗打，甚至很沒腦子，但這等人摧城拔寨正顯其能。

人以類聚物以羣分，昌琦在先前編選士卒的時候，手下親自帶的一個曲中便多有悍不畏死之徒。

長垣一戰(zhàn)中，他的大戟士殺得夏侯淵的陳留兵難以抵擋，這回改成攻城自然用不到大戟，但這些人換了刀盾照樣玩得轉(zhuǎn)。

他們身披兩重鎧，皮甲外再套一層鐵甲，將刀鞘等累贅之物盡皆棄了，把環(huán)首刀用麻繩纏繞在手腕上，然後頂著盾牌就蹬蹬蹬踏著雲(yún)梯而上。

雲(yún)梯的每一格踏板間距都幾乎一樣，讓這些將士們的攀登步伐顯得極有節(jié)奏，帶給守城士卒的壓力也十分巨大。

當討逆營將士將要攀登上城頭的時候，城頭守卒纔在軍吏的指揮下用槍去攢刺攀登的河北士卒。

但討逆營弓弩手們也已經(jīng)趁著登城士卒吸引住守軍的注意力往前推進，站在五十步的距離上用弓弩點射支援。

有些個運氣欠佳的登城士卒被滾木擂石砸中，有些個被斜刺裡扎來的長矛給捅翻，往城下摔去。

但討逆營的準備很充分，那些造完攻城器具、填完城壕的輔兵被安排在了城下，一些人扶住雲(yún)梯不被守卒推倒，一些人則張開大麻袋候在城牆腳下，一旦看到有人從雲(yún)梯上掉下來就迎上去用麻袋兜住。

雖說這麻袋的緩衝效果只是尋常，有時候還會直接被摔破，但好歹能避免登城將士直接摔死在城下。

昌琦這傢伙被顏良嚴令禁止親自登城，所以只得退而求其次，光著膀子手持兩個鼓槌拿面前的一面牛皮大鼓撒氣，將大鼓擂得隆隆作響。

他手下登城士卒在主將的擂鼓助威之下氣勢很足，冒著矢石攀上城頭，與城頭守卒鏖戰(zhàn)在了一起。

對於新兵而言，如何面對鮮血與傷亡是一個現(xiàn)實的問題，隔著遠遠的發(fā)弩射箭、拋個滾木是一回事，面對面拔刀刺槍血肉橫飛又是一回事，兩者帶給人的感官刺激完全不是一個級別。

當討逆營先登士卒攀上城牆後，冤句守卒中新募之卒偏多，沒有見過大陣仗的弱點就顯現(xiàn)了出來。

面對身上扎著槍桿子流著鮮血仍舊往前嘶吼著衝殺的河北將士，有些新兵根本就無所適從，膽爲之喪氣爲之竭，捏著刀槍的手都有些無力。

郡兵軍候一看情況不對，連忙將主要由老卒構(gòu)成的後備隊頂了上來，才堪堪將河北士卒的衝勢壓住。

而那支兩三百人的後備隊是郡兵軍候手中唯一可靠的機動力量，沒想到纔開打沒多久就逼得派了出去。

有了郡兵老卒的壓陣，城頭上形勢纔不至於潰敗，慢慢形成了膠著，河北士卒的空間被壓制在幾個角落上無法擴展開。

但討逆營的手段並不至於此，在守兵的注意力全部被吸引到城頭上的廝殺時，城門外的河北士卒正在對吊橋上的吊索發(fā)起了攻擊。

在一些名城大邑，城門的吊索可能會採用鑄造的鐵鏈，但一般小城邑也就用幾股粗麻繩結(jié)成一道繩索充作吊索，足以承受吊橋的重量。

通常軍隊攻城之時，都是派人攀登上城牆，然後佔據(jù)住城門上方，斬斷吊索放下吊橋，再沿著登城道殺下城牆打開城門，好接應(yīng)城外之人進來。

一切的前提都在攻上城牆，若是城牆上的守卒守得頑強，那城外的人只能面對合上的吊橋，關(guān)閉的城門望而興嘆。

但在瓦邑山下那一戰(zhàn)中，仇升用隨身攜帶的鋸條鋸斷橋樁摧毀吊橋的那番舉動卻讓顏良有所啓發(fā)，既然橋墩子都能鋸斷，那吊索也不是不可以一試。

俗話說只要鐵鍬揮得好，沒有挖不穿的牆角，但前提是鐵鍬得足夠好使。

在袁紹身邊摸魚的時候，河北諸多工匠雲(yún)集，顏良以增加伐木效率爲名義，讓工匠們幫忙研製出許多大型的鋸刃，其中有一種十分特殊，鋸條的刃面並非是一條直線，而是略呈內(nèi)凹的弧線型。

顏良讓手下的士卒試過，這種內(nèi)凹的鋸條既能鋸木頭，在兩頭綁上繩索後，靠著拉動繩索也能鋸斷遠處固定住的物體。

當然，用這種鋸刃去鋸斷吊橋吊索還有諸多侷限性，首先要能成功勾住吊索，還要有足夠的時間讓城下的人去牽引鋸條。

一般能在城下如此輕鬆施爲，說明已經(jīng)佔據(jù)住了城頭，那直接在城頭上放下吊索更方便，也就用不到這種愚笨的方法。

昌琦拿著這新發(fā)明的鋸刃也純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tài)，不料歪打正著，冤句守卒防禦經(jīng)驗奇缺，被城牆上的廝殺完全吸引到了注意力，根本沒顧上吊橋吊索之事。

城下的河北士卒躲在城門下的角落裡費了老鼻子勁兒終於鋸斷了吊橋吊索，失去承重的木製吊橋重重地砸下來，發(fā)出了巨大的聲響。

聽到這聲巨響，討逆營將士歡聲雷動，而城頭的守卒則是面如死灰驚懼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