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兮啊，這座山、這小溪、這草地，就是爺爺和蘭芝孫女三世祖孫緣的源頭啊。想聽嗎？”爺爺瞇起眼，開始回味著年代久遠的往事。

“想聽。爺爺，您說吧。”蘭兮挽著爺爺的胳膊，把頭輕輕靠在爺爺的肩膀上，乖巧地說。

“蘭兮啊，還記得爺爺曾經批評過你和子云，遇到真心喜歡的人，就要抓住，不要錯過了後悔吧？”王爺又問她。

“當然記得了。當時我沒太在意，後來想通了，所以就抓住了子云。謝謝您爺爺，我們現在很幸福。多虧當時聽了您的話，這一生都不會後悔，沒有遺憾。”蘭兮是真慶幸當時聽懂了爺爺的話，放在了心上，她爲自己的選擇無怨無悔。

“蘭兮啊，爺爺說你們，是想讓你們不要像爺爺一樣。爺爺是命運不濟，錯過了，痛苦了一輩子。好在爺爺和蘭芝有緣，她又回來當了我的孫女。她是替她奶奶回來陪我的，也算是此生的一點兒慰藉吧。不過，她到底還是走了，但是能換回你，是上天對我的更大恩賜。老天爺眷顧我，所以又回來補償我了！”王爺感慨地說。

王爺開始回憶起這裡發生過的一段美好而淒涼的往事。

那年，王爺還是京城裡的翩翩少年，意氣風發，年少有爲，英俊瀟灑。很多王公貴族家的小姐都對他傾慕不已，把他當成心中的偶像和擇偶佳選，紛紛想辦法引起他的注意。

王爺對多數大家閨秀那種嬌氣、矯情沒有好印象，卻對其中一個與衆不同的姑娘另眼相看。

這姑娘也是侯門家的女孩，卻是和他劉靖身份相差懸殊的庶出女兒。以他的身份，必須要在有封號的嫡女中選擇正室。

姑娘閨名蘭兒，是她那侯爺父親一夜風流後的私生女。據說蘭兒的生母地位卑微，連入府做妾爲奴的身份都不夠。這姑娘生得乖巧，她的侯爺父親也是心生憐愛，才輾轉接回到侯府中撫養。

侯爺府中有不少子女，嫡出的、庶出的，都比蘭兒身份高。她的幾個姐妹經常欺負她，不給她好衣服穿，吃飯都要等別的小姐吃剩下後，她纔可以去吃。最讓她難過的，是不能和姐妹們一起讀書、學才藝。

劉靖是在一次去侯爺府拜訪時偶然見到蘭兒的，一見鍾情。那感覺，令他終身難忘。蘭兒的眼神楚楚動人，穿著比侍女好不多少的衣服，都看上去儀態萬方。劉靖有點兒意亂情迷了，冒昧而大膽地把姑娘偷偷帶了出來，向她地表白了心意。

姑娘也對劉靖一見傾心，兩人於是私定終身。但劉敬需要設法說服自己的家族，接受這個地位不符的女子。

姑娘也需堅持心意，因爲她已經到了出嫁的年紀，她要奮力抵抗侯府給她指派的相匹配的婚事。

劉靖的請求毫無懸念地被他的老子劉武駁回。劉武受他哥漢景帝劉啓的猜忌和排擠，已經焦頭爛額了，哪還有心思爲兒子反常規的婚事勞神？所以，根本都沒用心聽他都說了些什麼，就斷然地給他定了日後成爲皖南王妃的人選。

劉靖失望了。年輕人愛衝動，尤其以劉靖當年的魄力和自信，更是經常有勇氣做出有反常規的舉動。他就去求姑娘的侯爺父親，結果不但沒得到同情，侯爺更是一氣之下，把蘭兒送到了遙遠的安徽親屬家，想讓這兩個年輕人徹底斷了念想。

蘭兒在侯府中雖然受氣，但是能偷聽姐妹們讀書學習，私下裡也能撿到姐妹們扔掉的書籍和樂器、畫具之類。到了偏遠之地，生活條件更加艱苦，連吃飯穿衣都成問題了。

劉靖情急之下快馬加鞭追到了安徽。也就是在這座山上，劉靖再次見到了心愛的姑娘。

“蘭兒，我們就在這兒，不回去了。我不當世子了，在這兒蓋房子，和你永遠生活在一起，今生再也不分開。”劉靖面對眼前這條小溪，踏著腳下的這塊草地說。

“靖哥，你會不後悔嗎？”蘭兒眼中閃著淚花問他，心裡非常盼望劉靖能做到。她當然願意就留在這裡，兩個人相守到老。

劉靖就開始找人在山上建房子，讓蘭兒先回親戚家等著，等房子建好，他就接她過來和自己一起。

但，蘭兒沒等到房子建好，皇上就把她許給了外戚竇氏的後人、京城的另一名青年才俊竇武。蘭兒費盡千辛萬苦託人給劉靖送信：“靖哥，你一定救我出來啊，我不要嫁給別人！”

劉靖和竇武是好朋友，於是去找他說：“兄弟，蘭兒是我喜歡的人，你就別跟我爭了，行嗎？”

劉武說：“我也喜歡蘭兒很久了，關鍵這是皇帝欽賜的婚姻，你改變不了的。不過請你放心，我會對蘭兒很好的，也還把你當兄弟。但是，你今後不許再打擾她了。”

劉靖還是不甘心，就冒死去求他的皇帝伯父。皇上一怒，把他趕出了京城。“你不是敢私自去安徽見她嗎，朕就讓你留在那偏遠之處，封你個王爺，算是恩賞你聽話懂事不添亂了！”

劉靖的父親劉武是皇上的親弟弟，本身也是王爺。劉靖是世子，將來就是侯爺。如今他皇帝伯父破格封王給他，他明白，要是再爲了一個女子抗旨，伯父一怒，就會賜給他毒酒或者直接砍頭了。他死不足惜，但蘭兒該多麼傷心，甚至還可能連累家族更多的親人。

劉靖最後只能屈服。他失魂落魄地來到安徽，當上了衆人羨慕的皖南王爺。他每天都要爬上這座山，坐在這條小溪邊的草地上，思念他的蘭兒。

圈內人都以爲皇上只是忌憚這個出色皇侄的人氣和能量，才把他明封暗貶。也有人說皇帝是因爲南疆異族懼怕劉靖的威名，不敢進犯，派他來震懾。這些都是事實，但是沒人知道還有這個原因。

皇上欽封蘭兒的婚事，是爲了籠絡外戚。侯爺的庶女嫁給劉氏皇親世子不夠資格，許給外戚的後裔卻是莫大的恩典。竇武的父親早就知道兒子的心意，已經向皇上求過多次了。在那個年代，有些女子天生就是用來平衡勢力的一種特殊工具。

竇武果然履行了諾言，對蘭兒真的很好，而且終生只娶了她一個。

劉靖先是服從命令，娶回了皇帝伯父和他父親給他指定的王妃。劉靖心裡牴觸，很難對那個女子用情。後來，再有皇上爲了平衡利益關係賞賜來的美人，他就照單全收。再後來，在外面一時看哪個順眼，也都帶回來。所以，劉靖老婆多，孩子多，但，卻沒有真正喜歡的人。

年輕時的劉靖沉浸在遊山玩水、打獵飲酒、歌舞昇平之中。到了中年，他就沉下心思，研究古籍和琴棋書畫，幾乎不近女色。

幾十年間，他從沒給任何一個老婆過過生日，送過禮物，甚至有的生病了、最後死了，他都僅按著她們的位份，讓手下去操辦，他連看都不去看一眼，更不要說掉一滴眼淚。

他和京中的一切故人斷了往來，他履行了諾言，再沒打擾過蘭兒。甚至蘭兒是什麼時候、因爲什麼死的，他都不清楚。

直到那個風雨交加的夜晚，竇武派人送信託付孫女。劉靖又勾起了塵封已久的心絃，他悉心地撫養劉蘭芝，把這個小嬰孩，當成了內心的一種寄託。看著蘭芝一天天地長大，他就彷彿聽到了蘭兒的囑託：“靖哥，這是我的孫女，你一定要幫我照顧好她。”

蘭芝的名字是他起的，中間一個蘭字，因爲那是蘭兒的血脈。蘭芝長得很快，纔不到一歲，就能看出眉眼間蘭兒的樣子。

後來，他遇到些麻煩。情勢所迫，不得不給蘭芝指定一對“父母”。他選了最善解人意、不多嘴不添亂的劉櫸和黃小慈。在他來講，這是對這對兒子兒媳的恩賞。當初把離這裡最近的宅子賜給劉櫸，也是對這個兒子的偏愛。

他決定“出家”時，就把地點選在這座山上。在當年爲蘭兒建的“家”的基礎上，給自己造了一個棲身之所。在這裡，他會時常有錯覺，以爲自己又回到了青春年少，在山間徜徉時，似乎還能聞道蘭兒鬢邊的花香。

王爺收起思緒。“蘭兮，蘭兒的氣質和你很像。她雖沒讀過書，但是很大氣，不像那些小家碧玉，不忸怩，不造作，不矯情。蘭芝長得像她奶奶，你更像。”

“爺爺，幾十年了，當初都是情非得已，蘭兒奶奶都會諒解您的。”蘭兮安慰他說。

“唉，人生幾十年，這麼快，孫女都這麼大了。爺爺從你和子云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當年的影子。你們幸福，爺爺感同身受啊。今天給你講了爺爺憋在心裡幾十年的秘密，似乎一下子輕鬆了，也是時候放下了。”王爺嘆了口氣，又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

“爺爺，幸福是多元的。您現在晚年有兒孫陪伴，未嘗不是另一種福報啊！”蘭兮說。

“是啊，爺爺終於看開了。以後，就盡情享受天倫之樂，是替蘭兒，也替那些被我忽略了的妻妾們。”王爺說。

“爺爺，我和子云，還有趙通、趙光，都會好好孝敬您的。”蘭兮從後邊摟住爺爺的肩膀說。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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