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南宋.李清照《武陵春.春晚》
話說美人甄宓,帶著替阿婆了卻心病的決心,一大早就到了童淵的小院之外等候。先來開門的卻是童飛飛,兩大美人隔著院門,互相打量。
甄宓今天穿了一襲淡紫色的衣裙,外罩天青色外袍,背后河水波光粼粼,映襯之下,恍如九天仙子。一頭黑發(fā)盤成一團云髻,用黑圈圍定,頭頂露出半尺發(fā)尖,披灑在腦后,更顯黑發(fā)烏黑水滑。長長的秀眉用黑色眉筆加深,白面上施了一層淡粉,配著她那雙如有淡金的美眸,更顯眉目傳情。修長的脖頸上帶著一塊小小的玉佛,玉色晶瑩純透,與一身天青色外袍交相輝映,更顯舉止嫻雅,體態(tài)婀娜。
飛飛看見甄宓一副大家閨秀模樣,明顯是經(jīng)過精心打扮,自己卻是剛剛起床,蓬頭垢面,不由醋意涌起。瞪著嫵媚的丹鳳眼問道:“怎么是你?”
甄宓溫柔道:“打擾姐姐。我是來找陳龍大哥的,還請姐姐通秉?!?
童飛飛眼珠一轉(zhuǎn),撇嘴道:“陳龍大哥?你是說我小師弟吧,他一早就出去了,不知幾時回來?!?
甄宓還是那副溫柔嫻雅的模樣,微笑道:“那我就在這里等他。”說罷走到小河邊,靜靜站立等候。
童飛飛急忙關(guān)上院門,回身見陳龍已經(jīng)打扮整齊,到了門口,連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拉著陳龍到客廳道:“妖女來了,不許你出去見她?!?
陳龍剛才聽到聲音,已經(jīng)知道是甄宓來了,聽童飛飛叫她妖女,不由撲哧一笑道:“正好降妖除魔,待我出去會會她。”不顧飛飛反對,直接沖到門口,一把拉開院門。
童飛飛見陳龍跑了個豬癲瘋,氣的一跺小腳丫,扭頭回屋里細細打扮起來。
陳龍打開院門,一眼看見河邊靜靜站立的甄宓。河水潺潺,剛好刻畫在甄宓婀娜身影之后,烘托出整個美好的身段。陳龍心中一緊,朝陽下一陣眩暈,心里仿佛狠狠抽了一下,帶來一陣短短的窒息感。
甄宓看見陳龍,喜出望外,卻還是那副安靜嫻雅的神情,緩緩走到陳龍身前,盈盈一拜道:“陳大哥,小女子打擾了?!?
陳龍連忙施禮,美色當前,眼里流露出極致的欣賞。甄宓感覺到陳龍注視的目光,臉色微紅道:“陳大哥可還記得我?”
陳龍雙眼靈活起來,趕緊道:“記得記得,這不是甄小姐嗎?你阿婆可好些了?”
甄宓不言,溫柔看著陳龍。陳龍想起讓人家在門外站著不是待客之道,攤手做了個請進的姿勢。甄宓裊裊娜娜,跨過小院,走入軒廳,陳龍手忙腳亂泡了杯香茶,放在小幾上道:“甄小姐請坐下說話?!?
甄宓這才施施然坐下,美好的上身筆直挺立,一派大家閨秀風范。見陳龍也坐下,緩緩言道:“陳大哥,阿婆已經(jīng)好多了,昨夜服了一些安神藥劑,睡的很香?!标慅堻c頭,等著甄宓繼續(xù)。
“我觀阿婆的病,卻是心病。昨日阿婆在大街上,見到陳大哥懲治壞人,才忽然發(fā)病。我聽說心病還需心藥醫(yī),所以才不揣冒昧,大清早來尋陳大哥,并沒有得到阿婆的允許。”
“心???”陳龍有了不詳?shù)念A(yù)感,雙手緊緊相握,不安的搓動,望著甄宓似曾相識的美好輪廓,心中隱隱抓住了那一絲線索。可深心里,卻實在不愿意相信,抗拒著自己潛意識里的猜測。
“我的阿婆年輕時的夫君,據(jù)說和您長得十分相像,不幸當年遇匪失散,已經(jīng)有四十年了。雖經(jīng)多年苦尋,卻毫無音信。他的名字,也叫陳龍。”甄宓說罷,注意的看著陳龍的神色。
陳龍已經(jīng)痛苦到無以復(fù)加,狀如呆傻。潛意識里猜測被一步步驗證,紅塵滾滾,往事如煙,過往如雷鳴電閃,紛至沓來。
蒙面殺手的槍林彈雨,詹姆士仇恨的怒火兇睛,齊所長大義凜然的犧牲,劉茜火辣的身影和嬌俏的面龐,時空機外殼旋轉(zhuǎn)如飛……種種畫面在陳龍腦海中一股腦閃過,紛亂如麻,進行著最痛苦的回放,最后疊加揉搓成一團,重重砸在陳龍氣息奄奄的大腦上。陳龍不由捂住額頭,痛苦的**出聲。
甄宓見陳龍面如白紙,微微嘆氣道:“陳大哥,我外婆的名諱,叫做劉茜,您可曾聽說過?”
這句話如同最后一擊,陳龍再也扛不住劉茜這兩個字,掩面沖出屋門,身形飛鳥般飛過院墻,一眨眼消失在叢林中。陳龍實在不愿結(jié)果就此揭曉,露出赤裸裸的真實,可事實將自己的抗拒無情的摧毀。劉茜,劉茜!這昔年昔月的愛妻,海誓山盟的對象,朝朝暮暮的戀侶,卿卿我我的情人,究竟變成了什么模樣?四十年物是人非,歲月這一刀,給愛侶刻上的傷痕,又有多深?。?
身邊樹影如幻影般飛速倒退,陳龍直跑到精疲力竭,才靠著一棵大樹軟軟跌倒。欲說還休,欲說還休。
陳龍渾渾噩噩躺在樹邊,半晌嗚咽漸起,播撒心中痛苦。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陳龍傷心欲絕,堪堪窒息,就在嗚咽聲中暈睡了過去。
身邊宿鳥驚飛,蟲鳴四起,仿佛都在應(yīng)和陳龍的哭泣。一只小狼從樹叢中冒出毛茸茸的頭顱,閃閃縮縮走到陳龍身邊,舔了一下陳龍的左臉。
陳龍遽然驚醒,小狼嚇得刺溜竄入樹叢不見。陳龍清醒過來,大腦終開始運轉(zhuǎn),思考著該如何面對劉茜。血性在身體里野火般燒起,劉茜是自己的愛妻,這一點至死不渝。可甄宓私下而來,劉茜也許并不愿意見到自己?
無論如何,要跟著甄宓去見劉茜一面。剩下的事情,就交給上天安排吧。
陳龍下定決心面對現(xiàn)實,身形一躍而起。遠遠聽見飛飛和趙云的呼喚,陳龍振奮精神,向著聲音傳來處走去。
童飛飛見陳龍無恙歸來,大喜問道:“小師弟,我說是妖女,你還不信?你可是中了什么邪祟?”陳龍嗤之以鼻道:“大師姐,我自有緣故,與那甄小姐無關(guān)。”旁邊的趙云唯唯諾諾,沒有說話。
童飛飛擔心陳龍,不愿遠離,隨著陳龍回到小院。甄宓早被飛飛趕出了小屋,就安安靜靜站在河邊等候,陳龍到甄宓身前,忍著心痛輕輕道:“甄小姐,請你帶路,我愿為阿婆治療心病?!?
甄宓大喜,旁邊的飛飛不樂意了,連忙喊爹:“爹,龍師弟剛剛發(fā)瘋,轉(zhuǎn)眼又要跟妖女離開。你怎么不管管??!”
童淵從院門露出頭來,咳嗽著道:“你們年輕人的事,我可管不了?!痹瓉磉@老頭以為是青年男女之間爭風吃醋,哪知道有這么多曲折。
飛飛氣的一跺腳道:“小心被妖女咬死你。”說罷氣哼哼拉著趙云回院里去了,童淵趕緊哄女兒不提。
甄宓也不生氣,一只腳已經(jīng)踏入馬車,對陳龍比了個請的手勢。陳龍到趙家村借了一匹馬,和周不疑簡單交代了幾句,匆匆趕上甄宓的馬車,趕到了真定縣城里的甄府。
甄宓上下人等,因老夫人臥病在床,走路都是安安靜靜。甄宓讓陳龍在外面略等,推開劉茜的臥房,到床鋪前問候。老夫人精神萎靡,看到宓兒,眼神亮了一點。甄宓扶著老夫人坐起,用靠枕讓她躺著,輕聲道:“阿婆,可好些了?湯藥喝了吧?”
劉茜反問道:“這一早就不見宓兒,去哪里啦?”
甄宓溫柔道:“阿婆的病,應(yīng)該是心病。我一早去找陳大哥,想問問他的長輩可是您的前夫,天幸被我證實。他現(xiàn)在就在門外,阿婆一問便知,病可速好?!?
劉茜聞言,如被雷電轟中,愣在當場。不忍責罵甄宓拳拳之心,半晌才道:“宓兒啊,陳大哥的長輩可是已經(jīng)仙去?既然如此,不見也罷。我心愿已了,你這就讓他去吧?!?
甄宓一愣道:“他長輩的事,我這就去問一下。阿婆,何不叫他進來,您自己問?”劉茜搖頭道:“蓬頭垢面,如何見故人之后。再說,說話之時,我若淚如雨下,倒讓年輕人不安?!?
甄宓聞言點頭,剛走到門口,臥房門被人緩緩?fù)崎_,正是陳龍。陳龍星眼朦朧,邊走邊哽咽說道:“我的爺爺也叫陳龍,也是找尋過去的夫人多年,臨死前囑咐我也改名陳龍,一定要繼續(xù)找到夫人。如今既然已經(jīng)找到,無論如何,也要容我見夫人一面?!?
甄宓早站到一邊,任憑陳龍直直走到老夫人榻前。老夫人用抱枕蒙著臉,已是泣不成聲。甄宓冰雪聰明,低低道聲:“我去看看湯藥?!闭f著走出去,順手帶上屋門。
劉茜死死抱著枕頭,不愿露出頭面,淚如雨下含含混混叫道:“龍哥,龍哥!”
陳龍心中一陣苦澀,喉頭一甜,涌出一口鮮血。連忙用袍袖擦拭,邊擦邊淚落如雨。劉茜只顧哀哀哭泣,不知陳龍吐血,陳龍見她一頭白發(fā),不由幫她拍著后背說道:“茜茜,天意如此,造化弄人,我們都面對現(xiàn)實吧?!?
劉茜聽到陳龍親切的稱呼,身體緊緊一抽,竟然暈死過去。陳龍扶著她躺下,忙掐人中,見她面部輪廓,依稀還是當年的那個美人,只是皮膚松弛,眼角堆皺,不復(fù)當年之美。
劉茜悠悠醒轉(zhuǎn),陳龍的面龐在眼前清晰起來,知道陳龍已看到她現(xiàn)在的容顏,反倒平靜下來??酀牡溃骸褒埜纾K于讓你看到我現(xiàn)在這副模樣了。”
陳龍安慰道:“茜茜,我今生能再見到你,已是天可憐見。至于容貌如何,你我心知,怎么能減掉對你的愛戀?”
劉茜搖頭道:“愛戀?你我來到這異世界,相差了四十年,哪還有什么愛戀?即使龍哥愿意,我也不能同意。如今龍哥肯來見我,足見親情?!?
陳龍聞言,傻傻無言。半晌道:“茜茜,我們一旦芯片能夠聯(lián)絡(luò),回到未來世界,肯定又是青年。你先不要考慮其他,你在我眼中,永遠都是當年那個茜茜。跟著我走,終有一天,咱們能拋下一切,回到當年,再續(xù)前緣?!?
劉茜眼中,生出一絲希望。時空機肯定能重建,只是不知過去的芯片還能否啟用,回到未來還能否重生。但又想起甄宓,自己怎么拋得下她,不由心中悲苦。
陳龍見劉茜平靜下來,將自己的近況和劉茜一一述說,劉茜聽陳龍已是一郡之主,不由也為他高興。此時,甄宓端著一碗湯藥,平端著推門進來,見阿婆面色好轉(zhuǎn),高興的道:“阿婆,你顏色好多了!”
劉茜接過藥碗,望著與自己有七分相似的甄宓,心底幽幽嘆息。她腦中也有光腦,自然知道甄宓將來被袁氏父子和曹氏父子玩弄的命運,不由為她嘆息。如今陳龍來了,自己是否有能力改變甄宓的命運呢?
陳龍聞弦歌而知雅意,知道劉茜舍不得這個外孫女,輕輕問道:“甄小姐的父親,現(xiàn)在朝廷為官?”
“正是。父親身在洛陽,身不由己,整年也沒時間看望我們祖孫倆?!闭珏涤挠膰@息,溫柔的模樣惹人憐愛。
陳龍心中一動,既然祖孫孤獨,是不是可以把她們一起接到零陵。想到這里說道:“夫人,我祖父在零陵過世,一生以不能找到夫人為憾事。我欲請夫人到零陵小住,也好還了我祖父這個心愿,可好?”
劉茜明白,陳龍想接自己在身邊,倒是可以讓甄宓躲過袁紹和曹操的魔掌。想了想還是微微搖頭道:“多謝你的美意。但此事還需宓兒的父親點頭同意才行?!?
甄宓見外婆搖頭不答應(yīng),美眸望著陳龍,忽然插言道:“阿婆,這個簡單。荊州和冀州,不都是漢家天下?孫女也想看看零陵風物,待我修書一封,告知父親即可。只不知陳大哥,何時才能啟程回零陵?”劉茜和陳龍聞言,對望一眼,心下都是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