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群是潁川許昌人,其祖父陳寔,父親陳紀,叔父陳諶,于當世皆負盛名,在潁川郡,陳氏家族也是當地望族之一,與荀氏家族齊名。
新年前夕,陳群帶著妻子兒‘女’返回許昌陳家祭祖,陳氏祖宅位于許昌東郊陳里,這一帶數百戶人家,大都姓陳,或多或少有一點血緣關系。
旦日一早,陳群跟隨家族一起,在家廟拜祭了先祖靈位,又去了祖父和父親墳頭上香祭祀,下午時分,他的侄子陳佐匆匆來到內堂,找到陳群道:“叔父,外面的曹軍騎兵并沒有撤走,依舊遠遠監視著我們府宅。”
這在陳群的意料之中,曹丕對他疑心極重,他帶著家人一路南下,都有人在后面遠遠跟隨監視,曹丕或者是要抓他的把柄,或者是懷疑他要逃走。
當然,后者的可能‘性’比較小,主要是前者,這次陳群帶領家小來到許昌祖宅,曹真對他格外熱情,派出兩百騎兵沿途護衛他們,他和曹真說好,他到陳里祖宅后,這兩百騎兵要撤回許昌,不用再跟隨他們,但他們現在卻不肯撤走,說明他們名義上是維護,實際上卻是監視自己。
想到這,他又問道:“曹軍騎兵現在在哪里?有多少人?”
“就在村外,只有兩三人,不過其他人應該在遠處接應。”
陳群又沉‘吟’片刻,“我知道了,多謝賢侄報信。”
陳佐行一禮,轉身下去了,陳群端起熱茶喝了一口,他并不著急,他還在等待兒子的消息,也是巧,他剛放下茶杯,外面便從傳來兒子陳泰匆忙的腳步聲。
原本從容不迫的陳群立刻提起了‘精’神,“父親,孩兒回來了。”
“進來說話!”
一股寒風裹夾著陳泰走了進來,他跪下行禮,“拜見父親!”
“快起來告訴我情況。”
陳泰在清晨參加完族祭后,便悄悄離開了陳里,前去許昌城和漢軍情報點碰頭,又緊接著趕回來,他帶來了漢軍的消息。
陳泰垂手站在父親身旁,低聲道:“漢軍已經準備就緒,隨時可以接應我們南下,不過他們建議我們不要走南陽線,而是走汝南郡進安陸郡。”
“為什么?”
“他們說許昌到南陽距離雖短,但曹軍在沿途布下重兵,尤其是昆陽縣一帶更是大軍云集,盤查十分嚴密,我們很難過去,走汝南線不僅線路多,而且沿途曹軍少,可以輕易突破過去,他們有把握。”
其實對陳群而言,走哪條線倒并不重要,關鍵是要安全,他沉思片刻,又問道:“你出去時曹軍探子沒有注意到你嗎?”
“孩兒稍作化妝,就從他們面前騎馬經過,他們也沒有反應,估計他們沒有認出孩兒。”
陳群點了點頭,“如果是這樣,事情就好辦了,去找你母親和兩個妹妹來,我們要立刻動身!”
.......
半個時辰后,二十幾名家丁隨從騎馬護衛著兩輛陳群的馬車離開了陳里,向數十里外的荀家而去,陳群的妻子荀氏是荀氏之‘女’,按照當地風俗,旦日族祭后,出嫁‘女’兒要返回娘家,所以陳群攜帶妻子兒‘女’前往荀家也完全正常。
在外圍監視的曹軍士兵見陳群的馬車出來,為首軍侯連忙迎了上來問道:“陳中丞這是要去哪里?”
馬車里傳來陳群冷冷哼了一聲,騎馬跟隨在一旁的陳泰道:“我們要去荀家,不用你們護衛了,你們回去吧!”
軍侯諂笑道:“保護中丞安全是我們的職責,我們怎么能半途而廢,請上路吧,絕對安全。”
陳泰不再理會他,吩咐道:“出發!”
兩輛馬車駛上了官道,快速向西面駛去,幾名曹軍騎兵在后面緊緊跟隨,遠處布控的兩百余名曹軍騎兵也紛紛歸隊,跟隨在陳群的兩輛馬車后面。
大約又過了半個時辰,一輛破舊的牛車從村內緩緩駛出,老牛瘦骨嶙峋,一名衣著破爛的老者駕著牛車,座位旁還堆著十幾個南瓜,這顯然是貧寒人家的牛車,牛車晃晃悠悠地向東而去。
在一幅破爛的布簾后面,已換了一身普通衣服的陳群正警惕地透過車簾向外張望,旁邊坐著妻子荀氏和兩個‘女’兒。
這自然是他們的金蟬脫殼之計,之前的兩輛馬車內其實是陳群族弟陳希和他的妻‘女’,陳泰跟隨在旁邊,陳群帶來的家丁也跟隨著馬車,這樣便使監視他們的曹軍中了計,被引去荀宅。
此時夜幕已悄然降下,曠野里結了厚厚的冰渣,寒風凜冽,凍得人渾身發抖,但比起夜晚的寒冷,荀氏更擔憂兒子陳泰的安全,她低聲道:“夫君,泰兒不會出什么事吧!”
“放心吧!”
陳群輕輕拍了拍妻子的手,笑著安慰她道:“今天泰兒已經試過了,他稍稍化了妝,從曹軍面前走過,對方都沒有認出他,相信他不會有事,會很快來和我們匯合。”
丈夫的安慰使荀氏稍稍放心,這時陳群又抱過被褥給妻子和兩個‘女’兒蓋上,笑道:“估計得走一段路了,先閉目休息一會兒吧!”
牛車上了另一條稍微平坦的小道,沿著一片樹林向許昌城東南方向而去。
.......
夜里三更時分,牛車已經離開許昌城十余里,上了官道,又走了兩里路,老車夫回頭叫醒了陳群,“老爺,到地方了!”
陳群連忙拉開車簾向前方望去,只見微明的月光下,前方十字口停著幾輛馬車,陳群大喜,那就是漢軍來接應他的馬車。
這時,一名騎馬男子疾速奔來,笑道:“父親,母親,怎么現在才到?”
陳群夫‘婦’大喜,原來兒子陳泰已經先一步來了,陳群連忙問道:“那邊情況如何?”
陳泰笑道:“荀家很配合,直接讓我們馬車駛入了院子,使曹軍騎兵沒有看見三叔他們下車,孩兒隨后化妝一下,和幾個荀家家仆出了村,然后騎馬追來,孩兒已到快半個時辰了,曹軍騎兵應該還在荀家外面監視,有的他們等了。”
陳群呵呵一笑,“那就好,我們動身吧!”
陳群一家人只帶了幾包細軟,他們上了漢軍馬車,化裝成富戶人家,馬車啟動,數十名隨從打扮的漢軍‘精’銳騎兵護衛馬車向東南方向的汝南郡疾速駛去。
由于漢軍主力主要集結在壽‘春’、南陽一線,在安陸郡只有一萬駐軍,很明顯,漢軍并沒有從安陸郡出兵的意圖,因此汝南郡的曹軍也不多,只有八千余人,分別駐守在幾個重要的城池內,并在南下的主要官道上設卡盤查。
但漢軍為了陳群南下早做了周密的布署,由司馬懿全權策劃此事,劉璟又特別下令,這次行動不允許出半點差錯,漢軍為此動用了近一千‘精’銳士兵,并在沿途設立了十幾個接應點,其中護衛陳群家人的五十名家丁隨從則是從鷹擊軍中挑選的‘精’銳。
其實就算陳群被困在祖宅出不來,漢軍也有備選方案,將不惜用武力將陳群接出來,只是陳群自有高明之處,略施小計便騙過了曹軍的監視。
兩天后,當在荀家監視陳群的兩百名曹軍騎兵終于發現情況不對時,陳群一家人已經抵達了武勝關。
汝南郡和安陸郡之間并非平原,而是被莽莽的大別山阻隔,成為漢魏之間的天然分界線。
在這條延綿數百里的山脈中,有三座險關隘口可以通行,這便是著名的義陽三關,武勝關、九里關和平靖關,其中武勝關是最主要的通道,當年劉璟率領出安陸郡,就是走武勝關進入汝南郡,在淮河和曹軍對峙。
目前義陽三關皆由漢軍控制,各駐扎三千軍隊,由大將霍峻統帥,當陳群家人的馬車緩緩在武勝關前停下,早已等待在此的漢國御史中丞荀志迎了出來。
荀志沒有參加新年大朝,他兼任揚州巡查使,這也是當初江東戰役結束后,劉璟‘交’給他的重任,巡查江左各郡,他正準備返回長安述職時,接到了漢王劉璟的緊急命令,讓他趕到武勝關迎接陳群到來。
荀志是荀彧的侄孫,比陳群要小一輩,陳群妻子荀氏正是他的姑母。
荀志快步來到馬車前行禮道:“侄兒荀志候迎姑父姑母到來!”
荀志是荀家后輩中最杰出之人,在荀家名氣極大,陳群和妻子都認識他,見是他來迎接,兩人都喜出望外,“賢侄不是在揚州嗎?怎么會在這里?”
荀志笑道:“侄兒準備回長安述職,接到漢王殿下手諭,讓侄兒來武勝關迎接姑父姑母,所以侄兒其實也是代表漢國歡迎姑父姑母到來,并陪同前往長安。”
陳群沒想到劉璟竟然如此看重自己,為自己的南下‘精’心安排部署,他心中又是歡喜,又是感動,他拍拍荀志的肩膀笑道:“有賢侄陪同我們去長安,這個新年真是團聚了。”
荀志笑著行一禮,又和表弟陳泰見了禮,這才對陳群一家人道:“姑父姑母請入關吧!”
陳群帶著妻子兒‘女’步行走進了險峻的武勝關,直到這時,他懸在心中的一顆心才終于落下了。
陳群全家在許昌失蹤的消息迅速傳到了鄴都,朝野一片嘩然,幾乎所有人都猜到陳群是投奔了漢國,盡管之前已經有很多地方中低層官員棄官投奔漢國,但都影響不大,而陳群離去卻巨石落井,在鄴都官場產生了強烈反響,令無數人開始考慮自己的前程。
曹丕也極為震怒,但他卻不敢把陳群變節之事告訴父親,唯恐父親再承受不住這樣的打擊,他隨即召集重要文武官員商議,眾人一致同意,向曹‘操’隱瞞住陳群離去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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