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擡著眼皮看了他一眼，額頭上的鮮血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流了下來，甚至有一邊的血沾溼了他纖長的睫毛，模糊了他的視線。
南黎辰淡淡地說，“但我就是鷺城南三。”
就是他跪在地上，這麼狼狽的樣子。
他那身上清貴冷傲的氣質半分未減，彷彿站在雲端以天人之姿睥睨。
彷彿被俯視的人不是他醢。
跪著的人也不是他。
而是安景皓。
“哈哈哈哈，鷺城南三！緹”
安景皓重複了一邊他的話，雙眸發紅佈滿血絲。
他看著跪在地上的南黎辰，就是這個男人壓在他頭上近十年。
不過是含著金湯匙出生而已。
輕而易舉什麼都可以得到。
不用讀書就可以上好的大學，不用努力就可以成功。
什麼都不用做，連陸佳麗也喜歡他。
南黎辰的存在，就好像在嘲諷安景皓的一生。
他甚至連人生都被慕二爺所操控。
慕二爺讓他出國，讓他在國際建築設計上揚名立萬，受人追捧。
好像很風光。
可是他做什麼，不能做什麼，都要聽那個男人的吩咐。
就連他和誰上.牀，和誰生孩子，都不過是那個男人的計劃，棋子罷了。
安景皓大步靠近了南黎辰，那張有些扭曲地俊臉快意地看著南黎辰。
能夠看到南黎辰跪在他面前，看到鷺城南三跪在他面前。
這種視覺衝擊和心裡滿足帶來的快感，甚至讓他的血液沸騰起來。
“南黎辰！”
安景皓扭曲又興奮的叫南黎辰的名字，眸底猩紅一片，看起來扭曲到駭人。
他忽地擡起大腳，猛地往南黎辰的頭部踢去。
那一腳又快又狠戾，力道也是用了十成十，就那麼重重地砸在南黎辰的腦袋上。
鞋子和南黎辰腦袋碰撞的聲音發出“砰”的一聲駭人聽聞的巨大聲響。
腦袋受到重擊。
南黎辰當時就倒了下來，原本跪著的高大身軀轟然倒在地上。
腦袋又跟著砸在地上。
南黎辰在這巨大的衝擊中還沒有回過神來，只覺得腦袋暈濛濛的，周圍的一切變得有些模糊。
就聽到冷緋心的大喊，尖銳的嗓音幾乎都變了調：
“——南黎辰！”
那麼撕心裂肺，在喊他的名字。
他這個時候竟然還笑了一下。
如果冷緋心這個冷淡的小女人，還能因爲他露出這種情緒。
那是不是代表她心裡還有那麼一點兒他。
南黎辰整個人倒在地上，他想要起來，但是腦袋現在暈濛濛的，似乎在短短的幾秒中，渾身的感官觸覺都失了。
他用力掙扎著，還沒有爬起來，才離地幾公分，又重重地砸在水泥地上。
鮮紅的血從他的脣角流出。
安景皓看著他這樣子，脣角扯出一抹亢奮的笑意：“南黎辰，你平時不是挺得瑟的嗎？怎麼現在不行了？還鷺城南三，現在也不過是一條喪家之犬。”
他一腳踩在南黎辰的腦袋上，猛力地碾壓他的頭。
南黎辰悶哼了一聲，什麼話都沒有說。
或許已經說不出來了。
“南黎辰！”冷緋心心中大痛，她想要上去。
被安景皓厲聲喝止住了：“別過來，冷緋心。”
他把漆黑的手槍口抵在冷若白的頭上，惡狠狠地說：“往後退五米，別過來。”
冷緋心是莫愁調教出來的。
也不能讓她近身。
冷緋心剛擡起起的腳步硬生生止住了，這種情況下，進退不得。
“別擔心！”
南黎辰被安景皓踩在腳底下，他還能出聲，菲薄好看的脣微微一勾，帶著安慰溫和地笑意看冷緋心，張了張嘴，無聲地對她說，“我沒事。”
冷緋心頓時就怔住了，她的血液像是逆流了，渾身冰冷得厲害。
垂立在身體兩側的手抖得十分厲害，身體也在戰慄。
“冷緋心，你看看，這就是你喜歡了十幾年的男人，現在就跪在我面前，被我踩在腳底下，跟一條喪家之犬一樣，真是難看啊，你還喜歡他嗎？”
安景皓幾乎是怒吼地朝冷緋心說出這些話的，質問她，“他有什麼好的，啊？除了是南家的少爺，你告訴我他有什麼好的。值得你拼了命爲他生下孩子，處處維護他，替他著想。”
他想不通想不懂。
冷緋心喜歡南黎辰，肯定不是爲了南家的錢，她要是爲了錢，慕家比之南家可不差，她就不會跟南黎辰結婚了。
安景皓也恨過冷緋心。
要是冷緋心喜歡慕二爺就好了，要是冷緋心喜歡慕二爺。
也就不會生出後面這麼多的事端。
二爺不會讓他去接近陸佳麗。
他跟陸佳麗也不會有兒子。
他是喜歡陸佳麗，但是陸佳麗既然嫁進了南家，他就不會再去跟她有什麼牽扯。
事情變成現在這樣，一半是因爲二爺的命令，一半是因爲他對陸佳麗的感情。
兩者混合在一起，他跟陸佳麗相處的時間越久，越無法自拔。
他和陸佳麗還有兒子了。
他不能再受二爺的控制，他想要要回陸佳麗和自己的兒子，遠遠地離開鷺城，脫離這些人的掌控。
可是他又不甘心。
不甘心看南黎辰這麼高高在上，他要把這個人拉下雲端，讓這個南三少爺，嚐嚐被羞辱被糟踐的滋味。
安景皓的想法已經扭曲了。
他不知道他說的這話給南黎辰帶來多大的衝擊。
南黎辰這時被安景皓踩著頭，腦袋暈暈濛濛的，反應也不如正常時的快。
可是這個時候，他就是敏銳地捕捉到了安景皓說的那句話：“值得你拼了命爲他生下孩子！”
這話無異於驚天響雷，在南黎辰的耳邊爆炸開來，把他整個人炸的七暈八素的。
這話的意思是，小鬼是他兒子？！
他艱難地擡了擡眼皮，想去看冷緋心這個時候的表情。
但是離得太遠了，倉庫裡昏暗視線不好。
他只是看到冷緋心緊繃的下巴，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
想聽聽她的回答。
然後，就聽到冷緋心說的話：“學長。”
冷緋心這個時候換了對安景皓的稱呼，又叫回了學長，她臉色還算平靜，努力壓抑自己的顫抖，聲音也儘量淺淺淡淡，只說了一句，“他哪裡都好。”
至少，對第一次看見南黎辰的冷緋心來說。
他對她伸出手，他衝她笑。
那個時候的南黎辰，彷如神祇一般，萬丈光芒，出現在她面前。
記憶太過深刻，那個時候的南黎辰，太過驚豔，那一抹脣角漫不經心上挑的笑容，邪肆對她說：“喂，你沒事吧。”的記憶。
她只擡眸，就把鷺城南小公子那張風華妖冶的面容引入了腦海裡，除了驚豔還是驚豔。
已經深深的融入她的腦海裡，溶入血液當中，刻進骨髓。
經年不忘。
哪裡，都好。
南黎辰這會兒微微緩過了神，他薄脣輕啓，說話還是有些艱難：“安景皓，你放了他們兩個吧。”
“你閉嘴！”安景皓疾聲厲喝道。
南黎辰沒有如他所願閉嘴，反而開口了，“你要的陸佳麗和陸俊珞我給你帶來了，你要羞辱我，可以，我留下，你讓他們先走。”
安景皓不爲所動：“閉嘴！”
“我保證，你要怎麼做，我都不會有半句話，這件事過後，也既往不咎。”
“閉嘴！”
南黎辰的語氣還是很平穩：“你心裡應該也清楚，如果我出了什麼事，你是出不了鷺城的，不僅你，還有陸佳麗和陸俊珞，所有跟你有關係的親人，都逃脫不了關係，他們會給你今天的所作所爲陪葬。你辛辛苦苦打拼的事業也會毀於一旦，你讓我把你兒子和陸佳麗帶過來，也就沒有意義了。”
他在跟安景皓談條件，心裡也有他自己的計較。
“我讓你閉嘴，你聽到了沒有！”
安景皓的心裡防線被南黎辰話一點一點擊潰，已然有些失控：“南黎辰，我會逃得掉的，你兒子在我手上，我說什麼，你就得做什麼。”
做出這樣的事情，南家不會放過他，慕二爺也不會放過他。
這點他心裡很清楚。
可是他手上還有冷小白。
只要冷小白在他手上，他就能掌控全局。
“嗯，你這個想法沒有錯。要是我也會這樣做。”
南黎辰聲音淡淡地說，就是現在這樣緊急的情境下，他還能保持著一種超乎尋常的冷靜，冷靜到幾乎異常，他的語氣很溫和，平淡地陳述，“你甚至可以殺了我，但是之後呢？你帶著陸佳麗和你兒子躲一輩子嗎？你能帶著他們躲過南慕兩家的追殺，不可能的吧。”
頓了頓，南黎辰又笑了，他深深望了冷緋心一眼，冷緋心也在看他。
南黎辰做口型跟冷緋心說了兩個字。
也不知道冷緋心看懂了沒有，冷緋心只是愣愣地看著南黎辰。
南黎辰這時笑，笑安景皓，笑得很輕蔑。
是那種用鼻腔輕輕發聲，卻像是充滿了無盡的嘲諷和諷刺一樣，“安景皓，你還是真是看得起你自己，你想跟我比，你拿什麼跟我比？你有什麼資格跟我比？靠著出身，你拼了命才能得到的東西我只要吩咐一聲就有了，你努力奮鬥這麼多年，現在我還是你的上司。你以爲這個社會是公平的？別說這種笑死人的話了，真是天真幼稚得可笑……“
南黎辰的語氣輕描淡寫，那譏諷的意味卻很明顯。
他告訴安景皓一個事實，就算現在是安景皓踩在他身上，他也永遠高他一等。
安景皓無疑被南黎辰的這些話給激怒了，雙眸紅通通的瞪著南黎辰，表情看起來分外恐怖：“南黎辰，你還真是嘴硬。”
他把抵在冷小白頭上的槍慢慢移到南黎辰身上，猙獰地笑：“我看你能囂張到什麼時候。”
說著，他對著南黎辰肩膀的位置。
砰的一聲巨響，安景皓扣下了扳機。
巨大的聲響甚至在這大大的倉庫裡造成迴音，在車裡的陸俊珞被這聲音驚嚇到了，哇哇地大哭起來。
子彈貫穿南黎辰肩胛的時候，那種劇痛簡直無法忍受，血馬上就從那貫穿的傷口流了出來，大片大片的，染紅了倉庫的水泥灰地面。
南黎辰硬是咬著牙，不讓自己發出一點兒聲音。
南黎辰的血刺激安景皓的神經，激得他額角的青筋凸凸的跳，槍口還在冒著白色的氣：“你不是很厲害嗎？啊，老子他.媽的弄死你……”
就是現在。
他激怒安景皓，就是爲了這個時候。
在這零點零幾秒的時間。
南黎辰猛地擡起上手，扣住安景皓踩在他頭上的腳，猛力一掀一扭，安景皓沒有料到這個時候南黎辰竟然會敢動，一隻腳沒有站穩，身子轟然往後倒去。
南黎辰像一隻兇猛矯捷的獵豹，蓄勢待發，就爲了這一刻。
他敏捷地起身，這樣的速度幾乎超過了人類身體的極限，所有的動作只在短短的一瞬間完成。
他一邊從安景皓的手裡搶過冷小白，一個飛踢，把安景皓手裡的槍踢到了一邊。
幾乎在南黎辰動的時候，冷緋心也跟著動了，她衝向南黎辰他們那裡。
想要去奪那把掉在地上的槍。
安景皓反應也很快，被南黎辰奪了冷小白，手裡的槍剛掉，他離槍更近，在地上一個打滾，撿起了拿把槍。
這次他沒有任何的猶豫。
拿起槍隨意地對準一個人，扣下了扳機。
砰——。
砰——！
兩聲槍響同時響起。
一聲槍響，是打在安景皓的手上，手槍在強大的慣性之下，飛了出去。
而另一聲槍響，冷緋心倒下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倉庫的大門被打開了。
光線從外面照射進來，這個倉庫頓時亮堂起來。
倉庫的大門處。
慕二爺身材高大站在那裡，他逆著光，俊臉面部輪廓沉冷，他手裡握著的槍還冒著煙，很明顯剛纔精確擊中安景皓的那一槍是他開的。
安景皓掉了槍，撲過去要去拿那槍。
砰，又是一聲槍響，子彈擊中了落在地上的槍，槍被彈飛了。
這一槍卻不是慕二爺開的，莫愁手裡穩穩當當地拿著槍，對著安景皓厲聲喝道：“安景皓，你敢再動，下一槍打中的，就是你的腦袋。”
安景皓聽到莫愁的聲音，身子像是被定住了一樣，他回首看了一下站在門口的人。
看到倉庫門口冷峻站著的男人，瞳孔瞪大，薄脣嗡動：“二爺……”
他看到他的主子，慕二爺來了，大勢已去，已經沒有再掙扎的必要。
安景皓整個人跪了下來，雙手抱頭，不敢再有動作。
慕二爺這次帶了不少人來，十幾個身材魁梧的保鏢，包圍了這裡，手裡都拿著槍，對準安景皓那裡。
只要安景皓敢再動一動，下一秒，就會被打成篩子。
莫愁掃視了一下倉庫，陸俊珞還在車裡娃娃的哭，小嬰兒哭了許久，沒人去理去哄，哭得聲嘶力竭，已經快沒聲了。
“都把槍放下。”莫愁冷喝了一聲。
保鏢都把手裡的槍放了下來。
她朝旁邊兩個保鏢點了頭，示意他們去那車裡看看。
莫愁瞥了一眼慕二爺，等待二爺的指示。
慕二爺看著倒在不遠處的冷緋心還有南黎辰。
他的臉色簡直駭人的可怕，額角的青筋一根根凸起，彷彿看到了什麼讓他難以忍受難以剋制的畫面。
南黎辰趴在冷緋心的身上。
安景皓開的那一槍，是對準冷緋心的。
那一瞬間，他抱著冷若白，就撲向了冷緋心，把她連著冷若白一起撲倒了。
南黎辰把冷緋心和冷若白兩個人一起摟在懷裡，用他的血肉之軀去擋那子彈。
冷緋心慢慢擡手，兩隻手碰到了南黎辰的背，也不知道是要推開他還是要抱抱他。
子彈打中了南黎辰的背部。
血液鮮紅刺目，由那彈孔流出，南黎辰的臉色幾乎白到透明。
冷緋心碰到他的背，只感覺到手心盡是溫熱黏糊的觸感，她擡手一看，整個手掌心，一片鮮紅。
冷緋心腦袋嗡的一下，手腳幾乎冰涼。
她嗡動蒼白的脣，聲音輕輕從她的喉嚨震出，她的手無力地推了推南黎辰，好幾次，話語都要說出口了，都沒能成功，聲音發抖得難以連貫成一句話：“南……南黎辰，你沒事吧，南黎辰？”
南黎辰趴在他身上，沒有動。
似乎死了一般。
冷緋心心中大駭，終於能完整地叫出他的名字，儘管只是叫這三個字，聲音抖得不像話：“南黎辰！”
南黎辰微微擡起頭，他想要撐起身，從冷緋心身上離開，沒有成功。
他就那樣趴在她身上，只能側著臉去看他。
那張漂亮魅惑的臉白得幾近透明，蒼白的薄脣勾出邪肆的笑意：“我，我沒事啊，冷緋心。”
他想安慰她，蒼白的薄脣硬是勾出一抹邪肆的笑意，“別哭，我……真沒事。”
他說話已經有些勉強，剛纔安景皓一槍打中他的肩胛，已經流了很多血，現在又是一槍，不知道打中了背部的哪裡。
因爲太疼了，反而就麻木了，感覺不到疼了。
他只覺得很冷很冷，又看到冷緋心眼角不斷涌出的晶瑩淚珠，心疼得很。
他慢慢的伸手去擦拭她眼角的淚水。
粗糙的指腹剛碰到她的眼角，卻被冷緋心的手抓住了，她手上的血染到了他的大掌上。
這麼近的距離。
血腥的鐵鏽味直鑽入鼻。
南黎辰蒼白的脣笑了一下，這個時候還有心情開玩笑，說出來的話有氣無力：“我本來……是想更帥氣……地把小鬼回給你的，沒有想到這麼難堪。”
“不會不會。”
冷緋心拼命地搖了搖頭，她拼命忍住，壓抑著，纔沒讓自己哭出聲，“你很帥，非常非常帥。”
“是麼？”
南黎辰幾乎連手都擡不住了，脣色青紫，他看著冷緋心的側臉的眸光異常柔和，冷魅的聲音幾乎柔軟成水，“冷……緋心，我是真的……”
真的什麼呢？
南黎辰沒有說完，慢慢地合上了眸，擡著的手，無力地從冷緋心染血的小手裡滑落。
……
---題外話---
【謝謝訂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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