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慮到這一屆參加尸王大會的人數不少,以及養(yǎng)尸人和僵尸晝伏夜出的習性,尸王大會是從下午申時開始,直至次日雞鳴時分。
所以虞娘上場的時候實際上已經半夜了,比武場的四方都點燃了篝火,石壇的墻壁上五步一個火把,十步一個蠟臺,整個會場上燈火通明,且還有光明谷鎮(zhèn)提供的食物以及美味鮮血供應。
虞娘以一戰(zhàn)五大勝之后,可憐的真情意兄弟以絕不棄療的精神被先行者抬走了,他們雖然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反噬,但畢竟不會傷到其性命,輕則十天半個月,重則幾個月到半年的時間就能恢復過來,遺憾的是等他們痊愈之后必須再去找與自己契合的僵尸重新馴養(yǎng)了。
虞娘下了場,立即飄到了陳挽風跟前來,因大獲全勝所以興奮不已的她一下來便往陳挽風身上撲,奈何被陳挽風一臉嫌棄的抵住了額頭不讓她靠近,虞娘不明所以,陳挽風便在地上撿了一根樹枝(一大片石磚地上怎么會有樹枝掉落!邏輯又被狗吃了?⊙▽⊙)),用樹枝在虞娘的頭發(fā)上挑下一截暗紅色的血大腸……
“好歹也是姑娘家,嘖嘖。”陳挽風嫌棄道。
虞娘嘟了嘟嘴,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裳,沙啞著嗓音,道:“沒破。”
原來陳挽風叫她不要弄破衣裳,她到底記住了,可是即便衣裳沒破,鮮血浴紅衣,洗不干凈一樣作廢好么?
陳挽風搖搖頭,無奈道:“走,我?guī)闳Q身衣服去……那啥,謝老九,我們能離開了嗎?”
他后半句話是對謝燕九說的,因為謝燕九正在跟登記主簿交涉,虞娘以一戰(zhàn)五,勝一場應該等于連勝五局,謝燕九的意思是看能不能直接讓她上決戰(zhàn),但主簿的意思是,不好意思你還得一場一場打才公平。
最后交涉的結果是,虞娘可以直接上明天的尸王大戰(zhàn),明天上場的是都今天的優(yōu)勝者,相對的實力要比今天遇到的更強。
這一次參加尸王大會的僵尸有兩百多只,首先采取一對一淘汰,剩下一百多只再進行對戰(zhàn)淘汰,這樣明天對戰(zhàn)的僵尸一定比今天的實力要強得多。
協(xié)商好了之后,謝燕九表示陳挽風可以先帶虞娘走了,而他則要留下來繼續(xù)觀戰(zhàn)。陳挽風便將虞娘帶回光明谷鎮(zhèn)上,他們住在鎮(zhèn)上的客棧里,因為之前在卜水鎮(zhèn)賺了一大筆,所以暫時也不用擔心銀錢的事。
等到他們一走,謝燕九沒了繼續(xù)觀戰(zhàn)的心思,他四下里打量,終于看到一個僻靜角落有個披著暗色斗篷的女子正在凝望著自己。
謝燕九與那女子對視了一眼,女子不動神色的帶上了斗篷上的帽子,伸手抽下墻壁上的火把,往身后的門里面走去,而謝燕九又往周圍看了看,確定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比武臺上沒人注意自己,便追了上去鉆進了小門。
小門過后便是一條曲折的走道,順著走道走了半盞茶的時間,走道的盡頭便出現了一道墨色的門,謝燕九推開門,才發(fā)現原來這條走道直接通到了外面,現在他面前的是一片陰郁的樹林。
與燈火連天的石壇內部不同的是,這里依然那么幽暗,那么冷清,一切的喧嘩仿佛都隔絕在了里面。
謝燕九沒有看到人,于是筆直的往樹林里去,等到走道樹林的中心,便看到前面一顆大樹下站著的女子,她背對他舉著火把,火光將她四周暈染成了暖暖的昏黃色。
謝燕九望著她的背影,冷峻的臉上如裂冰一樣露出笑意,滿心的欣喜和激動之情難以克制,他不禁道:“燕舞……”
謝燕舞取下了斗篷上的帽子,轉過身來冷靜的看著謝燕九,緩緩道:“別來無恙……大哥。”
如果是還是十年前,還在那座可怕的小島上,謝燕九每次出去打獵歸來,他只要喊一句妹妹的名字,妹妹便會立即放下手頭的任何事撲到他的懷里,因為那時候,幾乎每一次分別都是一次生離死別。
但現在謝燕舞長大了,學會了喜行不露于色,這在她所處的環(huán)境里,應該是好事吧。
面前的妹妹既讓謝燕九熟悉也讓他陌生,畢竟分開了這么久,彼此有些變化也是正常的,他默默為這種距離感遺憾著,走上前來,溫柔的嘆著:“燕舞,你長大了,我……我終于找到你了!”
謝燕舞的一只手上還舉著火把,在昏黃色的火光之下,她卷翹的眼睫輕輕垂了垂,笑著道:“是啊,五年了,大哥你倒是沒有什么變化呢。”
對比滿腔熱切的謝燕九來說,謝燕舞的表現似乎太過淡定了,但謝燕九盡量不去介懷,他上前一步,想要好好看看這個牽掛了五年卻未曾一面的妹妹。
“燕舞,你長成大姑娘了,大哥差點認不出你了,來,讓大哥好好看看你。”
卻沒想,隨著謝燕九的靠近,謝燕舞突然后退了一步,拉開了他們之間的距離,謝燕九見狀,臉上的笑容微微僵了一僵。
謝燕舞裝作什么都沒察覺,輕聲溫順的問:“大哥這幾年還好么?”
“……我還好,你呢?有沒人欺負你?”謝燕九雖然略有些失落,但仍掩不住語氣里的關心。
他這樣一說,謝燕舞便想起小時候大哥保護自己的事來,眼神黯了黯,聲音更輕了:“大哥忘記了,我已經不再是小時候的我了。”
謝燕舞既是謝燕九的親妹妹,也是他最小的師妹,雖然她的能力是幾個同門中最弱的,但是,陰山魔尊的徒弟即便是再弱,那也不是等閑人可以比擬的。
“那就好,那就好。”謝燕九喃喃著,他這五年來一直在找燕舞,可是真的見到了,卻不知道該說什么了,他能感覺到,燕舞不再跟小時候一樣了,她現在就像是在……防備他?
謝燕九突然盯住了謝燕舞,難道說,她真的在防備他?
“燕舞,你……”
未等他說完,謝燕舞便打斷了他,道:“大哥,你我兄妹多年未見,我知道大哥你定然有很多話要說,可妹妹現在跟在尸王城主身邊,無法在此多做逗留,大哥若還有什么話要與妹妹說,還望但說無妨。”
這便是催促他有事說,她要走了的意思,謝燕九聞言一愣,不管他如何說服自己不去計較妹妹的冷淡,可這會兒心里也像是被一盆冷水潑了下來一樣拔涼拔涼,他臉色一沉,問道:“燕舞,你很忙嗎?”
“大哥,明人不說暗話,你我分開這些年,你突然來找我,難道就只為了見一見?”謝燕舞反問。
“當然不是,我是來帶你離開尸王城的,原先我們兄妹分離了,這才致使你淪落到給別人當侍女,既然現在我找到了你,便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你再做這樣伺候人的差事了,燕舞,趁著這次尸王大會人多事雜,你正可以找機會同我一起離開這里。”雖然謝燕舞態(tài)度不好,但謝燕九還是將想法說了。
謝燕舞是尸王城城主魏惜金身邊的侍女,雖然身份不高,但在因為接近城主,故而在尸王城里也算有些地位,從之前先行者見到她,對她說話那恭敬的態(tài)度便可知了。
所謂人各有志,或許謝燕九覺得伺候人的差事很輕賤,但對于謝燕舞而言,她卻非常適應在尸王城的生活。
“大哥,我在尸王城過得很好,我并不想離開……如果你真沒有其他事,妹妹我真的要走了。”謝燕舞說完便作勢要走。
人都說謝燕九郎心似鐵,卻不想今日也被人這般對待,他見妹妹真要走了,忙攔住她,道:“等等!”
謝燕舞停了下來,抬頭看向謝燕九。
“燕舞……還有一件事。”謝燕九這時面上已然有了一匈疑,他看得出不知何故,妹妹似乎對自己不親了,這時再說出將要說的話,怕是更加令她對自己有芥蒂,可這事卻又不能不對她開口。
“說罷。”
謝燕九咬了咬牙,道:“我需要轉生丹。”
謝燕舞聞言,唇角向上微微一翹,笑容里果然有了一股莫名的諷刺之意。
轉生丹是尸王城主魏惜金之物,有去腐生肌起死回生之力,重要的是,它能夠解除尸毒。既然謝燕九要轉生丹,必然便是用于化解尸毒,可是看他這副生龍活虎的模樣,又豈像是中了尸毒之人?
謝燕舞略想了想,問道:“你要轉生丹何用,給誰?”
謝燕九深吸了一口氣,才道:“解毒,給陰山”
陰山是何人?自然便是陰山魔尊了!
謝燕九找了謝燕舞五年未果,又怎么會突然知道她在尸王城?實際上便是他的師父陰山魔尊告訴他的,當年便是魔尊將謝燕舞送入尸王城,自然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她的下落了。
魔尊因鉆研養(yǎng)尸大法不慎中了尸毒,要靠尸王城的轉生丹來解,故而他才會找到謝燕九,讓他去尸王城找自己的妹妹想辦法弄一枚轉生丹出來。
謝燕九這些弟子個個中了魔尊的蠱毒,而蠱毒的母體早就被魔尊自己吞了,所以魔尊如果死了,他們幾個師兄弟妹身上的子蠱也會和飼主同歸于盡,所以迫于此,謝燕九才不得不答應了下來。本以為一定要進入尸王城才能找到妹妹,不想她竟然跟著尸王城主到了光明谷這里來。
謝燕舞一聽,謝燕九竟然替陰山魔尊效力,不禁冷笑了起來,道:“你竟然墮落到甘愿被他驅使?”
陰山魔尊對他們的所作所為令謝燕舞恨之入骨,一聽自己的大哥竟然成了陰山魔尊的走狗,心中不知道有多生氣。
“我自然有我的緣故。”謝燕九解釋道:“如果不給他轉生丹,你我便會立時斃命,我不能冒這個險,你一直在尸王城里,應該能有辦法弄到,等你弄到了手,便跟我一起走吧。”
若說謝燕舞之前就不愿意離開尸王城,現在聽了他的話,就更不愿跟他去了,她冷冷道:“死又何懼?反正十年之期已過五年,便是再多茍且偷生五年,也一樣是要死。”
十年之中,他們這幾個同門若是不互相廝殺直至最后一人,他們都要死,且就算只剩下了最后一人,天知道陰山會不會守信用。
謝燕舞嘴里雖然說著不怕死,但心里卻是想,大哥既然來找我要轉生丹,便是怕了那魔頭,說不定魔頭還另有法子挾持他,我雖不怕死,可他到底是我大哥,他若真有什么好歹,我……又于心何忍?
謝燕舞與哥哥之間有隔閡不假,但畢竟血濃于水,就在她的想法被動搖的時候,謝燕九又道了一句:“燕舞你放心,我答應過爹娘,我一定會照顧好你,我不會讓你有事!”
他說這話的時候神色十分凝重,因為他早已經決定,如果他們幾個同門中還有人能活到最后的話,那人一定要是燕舞。
這幾年,謝燕九其實沒有閑著,他知道以妹妹的性格和能力根本就殺不死那幾個同門,所以一直在暗中追查他們的下落,聶鳳在南宮山莊出現并死在他面前是個意外,但他的六師弟獨孤群死在他手上這事,卻絕不是意外。
他仍像小時候一樣保護著燕舞,雖然她并不知情,但如果在最后關頭必要的話,他愿意犧牲自己來讓她活著。
然而這些事他死也不會對燕舞講出來,所以燕舞還以為他現在說的這番話不過是場面話罷了。
“大哥,我就知道你這次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你我兄妹一場,我可以為你去偷轉生丹,但你必須答應我,你得到轉生丹之后馬上離開這里,我不想再見到你。”謝燕舞道。
“燕舞,你為何要這樣對我?我們可是親兄妹,就算是打斷了骨頭還連著筋呢,你現在這樣的態(tài)度,不覺得太過分了一些么?”見妹妹這樣不近人情,謝燕九也忍不住惱了。
“大哥,如果你這次只是來看看妹妹,或許我心里也好受一點,可你偏偏打著為我的名義做著討好陰山的事情,大哥你知道我有多失望嗎?”謝燕舞嗤笑了一聲,略帶傷感的道:“我早該知道你就是這樣的人,從當年及丟下我開始就知道,可笑我方才還對你抱著希望,還以為你真的只是為了找我才來!”
謝燕舞抬起頭,又是傷心又是怨恨的目光看著謝燕九。
“丟下你?”謝燕九愕然道:“我沒有!”
“是嗎?那你能不能告訴,五年前你為何將我扔下來一個人離開?如果不是你丟下了我,陰山怎么會將我找到?”謝燕舞怨恨的問:“謝燕九!你敢大聲的說出你的原因嗎?!”
謝燕九怔怔的看著燕舞,張了張嘴,卻始終給不出半個字的解釋。
若說這段往事,那一幕幕仿佛又重新浮上了他的眼前——
五年前,他們師兄弟七個人聯手謀害師父陰山魔尊不成,大師兄厲勝天反而被陰山魔尊以殘忍的手法殺害,隨后魔尊給他們每個人都喂下了蠱毒,并且定下了十年之約。
當時他們每個人都要被魔尊送往不同的地方,三個月之后開始尋找并殺掉彼此。而謝燕九為了不和妹妹謝燕舞分開,悄悄帶她先逃走了,下而山不久之后,謝燕九突然說有事情要做,將謝燕舞藏在一處民宅中,叫她在此等他,然后就走了,這一走就是兩天,等到他再回來的時候,妹妹已經被魔尊找到并送走了。
那天他回晚了一步,只遠遠看到了帶走妹妹的馬車,他施展輕功跟在馬車后,中途卻受到了陰山魔尊的攔截,并被他打成重傷,這樣他才失去了妹妹。可以說當時如果不是他突然拋下妹妹去“辦事”,他們早就遠走高飛了,那么當時那么危急的情況下,到底是有什么特別重要的事,能夠讓他拋下謝燕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