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碰。”黝黑的少年又說了一句,但是已經沒有第一句那樣的大聲,但是少年低沉的聲音就像是回音一樣的回蕩在宛如的耳朵邊上。
少年走到了宛如的身邊。徑直的伸手越過宛如伸出,停在空中的手,小心的拾起了地上那被湖水遺落的金色珍珠狀的物體。抬手用力一扔,扔進了遠處的湖水。常葉湖仿佛早就知道這是屬于這里的,所以就算是如珍珠般大小的物體扔了過去,也沒有濺起水花,而是又安然的停留在常葉湖的湖面上。
“這個有毒。”少年這才回頭低頭看著仍舊蹲在草地上似乎沒有放應過來的宛如。
宛如站了起來,目光有意無意的看見碰觸過金色珍珠狀物體的少年的手上,在日光下淡淡的依附著金色的粘液。
“如果你碰了,你會危險。”黝黑的少年不愿意過多的解釋,只是把手放在湖水里面隨意的洗了洗便向著另邊的小路走去,不再理站立在身后的宛如。
反應過來的宛如則低頭拍了拍因為下蹲而染上幾點沙礫的裙子,等到抬頭的時候,已經看不見少年的背影。
宛如看著依舊泛著金光的常葉湖,小手無意思的揉了揉耳邊,似乎想要揉掉少年之前低沉的嗓音。
可是不知道,揉掉了沒有?
等到宛如回到之前和爸爸約定的平房面前的時候,太陽如同約定般掛在了枝頭上,現在已經是入夜了,剛剛好的入夜。
這邊停著爸爸的車,但是卻沒有看見爸爸的人。宛如也沒有著急,只是靜靜的看著深色的天空。
她是一個驕傲的人,不僅因為自己的爸爸有著足夠她驕傲的錢財,不僅因為自己優秀的成績而上了大學,更不僅僅是因為自己是別人眼里公認的才女,公認的公主。但是她知道自己對所有的人都冷冷淡淡是因為自己寂寞,不僅是因為自己從小沒有了母親,不僅是因為爸爸每日每日都在外應酬,都在外掙錢,不僅是因為十八歲以來,自己都是一個人。
那個少年的出現,那樣少年的出現,明明是那樣的短暫,明明一句話都沒有說,但是卻讓宛如清楚,也更加的深刻的認識到了這點,原來自己真的是寂寞的,孤單到了,那么短的一眼,就如此清晰的記下了少年的面容,仿佛,忘不掉了一樣。
“小姐。”背后傳來了呼喚自己的聲音。宛如轉頭,看見了穿著工整的司機。
“小姐,老板叫我帶你過去。”老黃恭敬的說著。
“好,謝謝。”宛如提腳跟在了老黃的身后,走向了整個村子所有人聚集的空地處。那里擺滿了長長的桌子和小小的板凳,就像是百家飯那樣,擺滿了整個空地,所有的桌子前面有著一個簡易搭起的像是舞臺一樣的。
宛如在老黃的帶領下很容易的便找到了爸爸的所在,劉子則是眼尖的看見宛如走過來的時候便急忙把宛如的椅子擦了一遍,似乎是想做給誰看的一樣。
宛如沒有任何表示的坐在了那位于爸爸身邊唯一的一把板凳上。宛如不愿意看向劉子,因為宛如不喜歡他,更不喜歡他看向自己的眼神。而那個劉子似乎并沒有想要放棄,笑著搓著手掌,還想跟斜對面的宛如說些什么的時候,前面的舞臺上的火炬突然轟的一聲亮了起來。劉子只好把目光轉回了那里,而不再想跟宛如說些什么了。
而宛如的目光則一直都沒有離開過那個舞臺。舞臺上面的火炬勉強的照亮了木頭搭起的舞臺,跳躍的火花在夜空下卻顯得格外的刺眼。順著火花升起煙霧的方向看去,滿滿的繁星就像是要壓下來一樣,密密的堆積在了一起。
“咚咚咚。”巨大的擂鼓聲讓宛如的目光一下子又回到了舞臺上面,在發呆之際,舞臺上,多出了幾個大的鼓還有幾個**著上半身的壯漢,揮舞著粗壯的手臂用力的敲打著面前的鼓,而鼓面也伴隨著強烈的撞擊而跳躍著。
一個年老的穿著白衣的老人拄著拐杖走上了舞臺,而他的后面則跟著同樣穿著白色系帶襯衣的少年,宛如記得,就是那個喊過她的少年。為什么他會在上面?宛如有許多的疑問,關于這個村,也關于他,但是宛如沒有開口問過。只是那樣靜靜的坐著。目光再沒有離開過那個舞臺。
這個只是好奇而已。宛如心里這樣想著。
這個村的祭祀活動分為三天,開祭,祭祀還有合祭。也就是普通說的請神,拜神還有送神。而等到李馮家的人出來的話,那便是要送神。送神歷來都是有一套習俗,便是要河門口李馮家長子的血,用血帶著水神回到常葉湖中。用血喂養河中的姑子魚,如此,水神才會庇佑常葉湖盛產新鮮而肥大的姑子魚,維持著常葉村直到下一次的開春,直到下一次的祭祀。
沒有人知道,這個河中是否真的有水神,也沒有人知道李馮家人的血是否真的具有魔力,得到水神的認可,他們只知道,歷年,有了這個習俗,常葉湖所盛產的姑子魚就沒有斷絕過,而姑子魚所附帶的其他水生物也總是很豐富,于是每年祭祀都沒有少了這個環節,于是每年祭祀,這個環節便是如此的延續了下來。
宛如不理解為什么要那個少年的血,但是宛如并沒有說什么,只是微蹙著眉頭。舞臺上,一個中年人小心翼翼的捧著一個大的瓷碗里面安靜的躺著一只黑紅交加的碩大的姑子魚,那條就是之前虎子看過的那條。在火光下面,還能隱隱約約的看見姑子魚的周圍仿佛有著一條金色的邊。
宛如從來沒有看見過這種魚,包括見識廣博的爸爸也沒有見過這樣的魚,看見爸爸略微睜開的嘴巴還有閃動著光芒的眼睛看著那個從身邊走過的姑子魚。宛如知道爸爸又看見能夠讓他賺錢的東西,但是這些東西宛如并不在意,宛如看著那個中年人捧著那條姑子魚仿佛是捧著什么重要的東西一樣,小心翼翼的走上了火焰圍起的舞臺。
放在了那個少年面前,少年便把流著血的手腕伸進了碗里。宛如皺著眉頭看著這樣的一幕,難道在用血喂養那條姑子魚嗎?
隨后的舉動證明宛如想的并沒有錯,那個少年把手伸出來的時候臉上依舊沒有太多的表情,碗中的清水一下子變成了鮮紅色,而原本平靜的那條姑子魚則在碗中劇烈的翻滾著,仿佛在抗拒著什么。
而那個中年人趕緊在面前跪了下來,嘴中神神秘秘的念叨著什么。直到那條姑子魚重新平靜了下來之后,這條姑子魚是要重新放回常葉湖的,以便把神靈再次請回常葉湖中。
這樣的祭祀就算是結束了,宛如看著面前鮮嫩的姑子魚湯,不知道為什么突然沒有了品嘗這個魚的心情,但是爸爸和老黃,卻是驚嘆著這個魚肉的鮮美。宛如礙著爸爸的面子,勉強的喝了一口湯。
一陣清新的味道瞬間在嘴中擴散。宛如從來沒有吃過那么好吃的魚,也從來沒有那么一條魚能夠擁有這樣清新而舒服的味道。
就算宛如再沒有任何做商人的潛質,她也知道,姑子魚如果出現在城市中的話,一定會產生一定的影響,宛如也知道,為什么爸爸堅持一定要親自來到這個那么偏僻,甚至沒有多少人知道的村落,為的,就是這么一條魚。
宛如放下手中的湯匙,抬頭的時候,不知道什么時候,舞臺上面的火炬的火已經滅掉了,上面也沒有任何的人,更沒有那個少年人的影子。他去哪里了?難道回去了嗎?也是,流了那么多的血。宛如轉回了頭。看著面前如同牛奶般潔白的湯頭,還有嫩如白雪的魚肉。上面簡單的撒著幾個蔥花還有普通難以下咽的野菜。就這么普普通通的一碗湯,就是常葉村歷來所追求的,也是請求神靈庇佑的東西。
也許,姑子魚,便是常葉村的全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