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青宣的舉動,瑤寧只是冷笑一聲,并未阻止。因為,青宣說得不錯。既然要讓這些后輩去評論他們的恩怨糾結,就要讓他們看到最為完整的記憶片段?,帉幨┱顾г掳?,所構建的精神世界僅僅是以她的記憶為基礎,關于青宣與銀血的一些過往,并不具體。而如今,青宣將他的記憶亦一同融入了水晶月白的術法中,被拉進精神世界的武者便能看到青宣的過往。
銀血皺了皺眉,并無動作。在他看來,這根本就是徒勞之舉,沒有半分意義。
“你是怕了?”瑤寧冷冰冰地直視銀血,“還是說,妖域一代強者,也有不能透露的丑事?”
銀血冷哼一聲,他知道瑤寧是故意在刺激他。他冷笑一聲,戰袍一揮,道:“我說過,我不欠你。既然你想讓這些后輩來評說。那么,我今日便如你所愿!”
銀血大手一招,血色流束交織流轉,裹帶著銀血的記憶,一同沒入年輕武者們的體內……
“這里,是哪里?”
夜色如水,輕輕揮灑。天邊,明月懸掛,緩緩淌動皎白霧色,將腳底下的一方庭院玷染,銀白柔和。于近百丈的高空,數百武者茫然凌立,一名率先回過神來的武者喃喃輕語。
隨著他的話音響起,更多的武者回神,卻不知其究竟。不少人沉思,空曠曠的腦海里漸漸有了之前的一幕。片刻后,不少人明白了過來。雖然不知道是怎樣出現在了此處。可卻知道,這里是瑤寧口中所說的“他們的往昔”。
想到瑤寧,不少人身體一顫,露出恐懼之色。這女人已經在他們心里烙刻了修羅般的輪廓。
“不用慌亂,她不會傷害你們,安靜看著就行?!碧摽找魂囮嚺で?,三個身影至空間裂隙中走出。正是瑤寧等三人。青宣看著這群后輩,只得是苦笑一聲,這樣說道。
這話倒是讓不少武者安心不少??尚睦镆琅f忐忑不安。畢竟,這恐怖的女人是在瞬息間湮滅了他們一半數量的武者。誰都相信,只要她愿意,可以頃刻間滅殺他們全部。只要瑤寧還在,他們心頭的恐懼就不會磨滅。
瑤寧冷冷一笑,卻不作言語。她當然知道這群后輩畏懼著自己。或許不少人心里已經咒罵了自己無數次??涩帉幉辉谝?。她要的,僅僅是這些后輩口中的答案。
夜很深,萬籟俱寂。偶有一聲蠶叫蟲鳴,在夜色里蕩著,格外清晰。
那是一方庭院,很大,方圓百丈寬闊。其間,密密疏疏地佇立著高矮不一的桃樹。正值花開季節,滿院桃花開得格外繁密,即使是在深夜間,亦顯鮮艷。清風拂過,陣陣花雨散落,零零散散地碎著一地。
一道清影舞動,于桃花雨下,揮劍而舞。那是瑤寧,當時的她與現在的她,在容顏上實則沒什么兩樣,就二十歲的年輕模樣,驚世美麗。只是,分明能見的是她眼中的純真與清澈,比之現在,已判若兩人。
或許白晝有雨,將整個庭院浸潤。直到夜間,青石地板鋪裝的地面仍有積水。劍影揮動下,有水珠濺起,在銀白劍芒照耀下,晶瑩剔透。伴隨著揮灑著的花雨,將瑤寧襯托得傾城傾萬甲。
那是偶然,或者是命運安排的必然。夜不能寐的青宣恰漫步于此庭院。那時的青宣很年輕,不算特別俊俏,卻也算眉清目秀。比之現在已然點上胡渣的青宣,區別極大。
或許是遇到了什么煩惱,青宣的臉色并
不好看,一雙英眉始終緊鎖,不能松開。直到,他聽見花雨下的杳杳揮劍之音。直到,他聞聲而急促步伐。直到,透過粉色花枝,于縫隙間看到那一抹皎白身影。
如文字般刻在青宣面門上的“煩”字淡去了,那緊蹙的眉頭緩緩松開。青宣整個人凝在了那里,怔怔出神。
在此之前,他從不知道世人所說的怦然心動是指何意。在此之前,他亦不知道書上所刻的死生契闊是為何物。這一息,卻豁然明朗。
這種奇怪卻讓人留戀的感覺,便被稱之為……喜歡。
青宣并未看清她的面容,甚至都未曾看到過她的正面。至始至終,她都是背對著自己。漫天花雨點綴,晶瑩露滴折射的純白背影,勾勒的是生澀僵硬的劍舞。于青宣眼中,卻成為此生所見的最美之舞。
時間隨夜色而淌,恍惚就僅僅是那么一息,遠方卻有殘酷殘酷天光升騰,攪亂了這怡人夜景。
瑤寧蹙眉,盯著越加明亮的天光,再細看執于手心的長劍,輕輕嘆息。順手拂去已滿俏臉的汗滴,帶著修長美麗的背影,漸漸遠去。
青宣遺憾搖頭,心念著:不知今晚她還來不來。又是否,可以一睹芳容。念想中,青宣露出微笑,神采飛揚。
“青宣!你干什么去了!”
一方精木打造的房間里,隔著一張案幾,一個三十歲模樣的中年男子嚴厲喝斥青宣:“我知道你并不想參與此次六族交涉之事??煞叛畚艺纨堊?,年輕一輩中也只有你一人有這資格。不要把自己的情緒帶入此次交涉之中!”
中年男子是青宣的四叔,亦是真龍一族的二號人物,青恒。此時他目光凜冽,極為嚴厲。
青宣不敢頂撞青恒,只得弓身一拜,回答:“四叔教訓的是。”
“這次就算了。記住,這里終究是天狐族的地方。不可太過隨意。若你出了什么意外,我的老臉都沒地方擱。”
看著語氣松活許多的青恒,青宣唯唯諾諾地點頭,心里卻暗笑:你才舍不得處置我呢。
青恒是個口硬心軟的人,青宣眼中,所有長輩中,就數青恒最好。所以,很多時候,他都敢忤逆青恒。一如,今晚……
在此不得不提當時妖域的基本狀況。那時候,妖域遠并沒有如今這樣和諧。因為,那時候還沒有霸族這一說法。無論是真龍族還是天狐族,亦或者說是妖凰族,都沒有資格被稱為霸族。那時候的強族太多太多,除開現如今仍存在的四大霸族,還有八臂族,天翼族,血蝠族,孤狼族等等強大妖族。所以,沒有任何一個種族敢稱霸妖域。那樣,只會引起無數強族的群攻。
正因為如此,諸多強族在領土資源的爭奪上,矛盾極大。無休止的搶奪與爭斗,即使是勝者也不會比敗者好上多少,搶奪的資源還敵不過征戰的消耗。經歷諸多戰事之后,強族們均敏銳地察覺到了這個問題的嚴重性。因為,即使贏了,也不可能消滅同為強族的對手,反而讓外人覬覦實力消耗太多的本族。因此,各大強族有了第一次心平氣和的交涉。
交涉內容很簡單。和平共處,各領一方,互不干涉。至于領土范圍以及資源問題,便由百年一度的各族交涉決定。
這是一錘子定性的事情,縱使有個別強族不滿,亦不可能反駁大多數強族的意愿。無論是誰,都不可能蠢到去做那一只出頭鳥。此事,達成一致之后。接下來的問題便是
往后的交涉方式。
這問題倒是經過了諸多探討,持續了許久的爭論才定下了數條交涉規則。
而交涉規則中最為怪異的一則便是,每一百年的交涉,各族各帶一名后輩,進行武道交流。按造后輩的強弱排列,一定程度的決定往后一百年內的領土范圍以及資源控制。
這一年,便是百年一度的交涉年。而此次交涉由天狐族組織,便有了青宣出現在天狐族領地,并偶然地看到瑤寧的一幕。
對于這次武道交涉,青宣并不是多在意。或許是天性使然,青宣一直都對這類種族爭端之事不感興趣。至少,他認為這是族內長輩們頭疼的問題,與他無關。青宣是在青恒的強壓政策下,無可奈何,才不得已跟隨而來。故此,他心情非常糟糕。
可遇見瑤寧之后,事情就不再是這樣了。
同一天,瑤寧的閨房里。她撇著嘴,分外可愛,靜坐在蕩著淡淡清香的妝鏡臺前,對著鏡子里的自己鼓氣般地說道:“你怎么就那么笨呢!”
“阿寧,你還沒有放棄?”鏡子里,多出一個身影,亦是一個美麗妖嬈的女子,看起來年齡容顏都與瑤寧相仿。若是不知情的外人,倒是會誤以為這是兩姐妹。其實不然,她是瑤寧的母親,瑤顏。
瑤寧有些失落地回過頭,正對著瑤顏,兇巴巴說道:“母親你口中就沒說出過一句好話!”
瑤顏溺愛地撫了撫瑤寧的腦袋,說:“劍道一途,并不適合我們一族。你過于執著此事,反而會埋沒了你的天賦?!?
“才不是呢。我感覺,我一定可以成為一個劍道高手。以后我一人,一劍。守護我族,無人敢犯?!?
瑤顏苦笑地搖搖頭,卻拿這小丫頭沒有辦法,便說:“這次同輩交涉,你不要墊底就行了。”
“哼哼哼,才不會呢。我的劍法早已出神入化了!”瑤寧不滿,氣勢洶洶地反駁。
瑤顏一時無語,而瑤寧則是圓溜溜的眼珠子一轉,說:“不然……”
“不然什么?”瑤顏吃驚地問。
“不然昨晚怎么會有人跑來偷學我的劍法!”看到瑤顏臉上的驚訝之色,瑤寧心里得意,氣焰更高,說得瑤顏陣陣啞然。
瑤顏看瑤寧認真的目光,終是沒忍心將已經到了嘴里的話凸出來。那是:恐怕那人偷看的并不是你的劍法,而是你人……
日月交替,當天光的最后一抹余輝隱去,清冷皎潔的月色再度淌下。
依舊是這方庭院,依舊是簌簌涼風,依舊是漫天花雨。瑤寧身著白色錦袍,再度揮劍于此。而早早的,便有一人已經悄悄隱于庭院涼亭之間,透過穿梭交織的桃花枝,正看到瑤寧挪動優美身姿,卻劃動與其妙姿對比鮮明的生澀劍舞。
他是青宣,再度看到這抹身影之時,他心頭的激動難以遏制。因為,這一幕方可證明,此女子每到夜央,便會舞劍于此。昨晚,并非偶然。那么,往后的每一天,都可以……看到她。
青宣在想什么,瑤寧不會知道??汕嘈[于此處,瑤寧卻不會不知。不提她所釋放的感知場域,只談天狐族得天獨厚的嗅覺,她便能察覺到青宣的存在。
輕輕地,她嘴角勾出了淺淺的弧度,那是會心的淺笑。
“哼哼,我就知道。我的劍法,果然還是很厲害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