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警局出來,走在縣城的街道上。
雖然剛剛被人冤枉,心情有些不爽,呼吸著清晨新鮮自由的空氣,還是讓我心情逐漸的好了起來。
街上,車水馬龍,早市已經被熙熙攘攘的人流擠滿,臨街的店鋪也開始開張納客,不時有顧客三三倆倆的聚集在一起,和攤主們高聲的討價還價,街上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路邊的早餐店內坐滿了人,饅頭包子,油條炸糕,香氣四溢。
食客們有的低聲交流,有的看著晨報,有的還沒有完全在睡夢中醒來,打著哈欠,伸著懶腰,懶洋洋的迎著太陽打盹,有的大口的享受早點,形形**的人羣自得其樂,似乎空氣中也瀰漫著安逸舒適的味道。
我走進早點店,昨晚在警察局折騰一宿,如今感覺飢腸轆轆,找個地方想坐下吃點東西。
剛坐好,桌子對面一個老人,手裡拿著的一份報紙標題吸引了我的注意。
那應該是縣城當地的晨報,頭條非常醒目,黑體放大的標題,赫然寫著:“大國志向公司原董事大國昨晚涉嫌嫖宿學生被抓。”
標題觸目驚心!
我借過報紙仔細看,內容寫的和小黃文差不多,看得人心驚肉跳。
地方刊物的編輯水平讓人肅然起敬,行文流暢,洋洋灑灑寫了不止萬字,不僅點名道姓的把我違法犯罪的經過寫的詳詳細細,時間,地點,人物,一應俱全,圖文並茂,還捎帶著批判了我的人生觀,價值觀,把我描繪成了一個十惡不赦的罪犯,一個爲世人所不恥的登徒浪子,一個不知羞恥的酒色之徒。
我震驚之餘,也有些困惑。
本地媒體的效率之高,讓人稱奇!
按道理,我昨天晚上剛剛遭遇的事情,第二天一早就見諸報端,正常思維怎麼想,也是一件天大的怪事!
我不禁再次回想起在審訊室,最初對事件陰謀論的自評價。
如今看來,這整個事件,確確實實是有組織,有預謀的被人操縱,而且,幕後人背景之強大,讓人咋舌。
一想到自己不知不覺之間得罪了背景如此強大的敵人,我不禁脊背發涼。
連本身生理上強烈的飢餓感也似乎被嚇跑了。
服務員端上剛點好的早餐,面對香氣四溢的美食,我竟然絲毫沒有胃口。
自己彷彿成了馬克·吐溫筆下的第二個參加競選的州長,看著縣城小報窮其文字對我的謾罵羞辱,感覺自己當真變成了一個僞君子,蒙著一副醜惡嘴臉的面具,幹盡了卑鄙無恥的勾當。
我思前想後,越來越覺得自己從昨天深夜被酒店帶走,到早上從警察局一出來就能看到自己所謂的醜事見報,是被人提前設了一個局。
很顯然,昨天上午我和大志一進城,暗中就有一雙眼睛一直在背後盯著我,觀察著我的一舉一動。
報紙上印著我被警察從賓館帶走的圖片,清晰的毛髮畢現,連錯愕驚慌的面部表情都毫無保留的呈現出來,似乎正在向全縣的人民公告,這是一個僞君子!一個危險的人物!
我原以爲在警察局剛剛繳納的莫須有的處罰,會讓我的遭遇塵封在派出所的檔案館裡,現實情況卻是事與願違,鉅額罰款也並沒有抹殺我至今仍然被道德通緝的悲慘境地。
想了半天,我越來越覺得離奇,昨天抓我回警局的兩位警官難道也是事件的知情人?
不然,他們怎麼會在如此恰當的時間如天兵降臨一般,準確無誤的抓到我所謂的現行?
更讓人感覺蹊蹺的是,我的“犯罪”照片是誰人採集?又是如何如此迅速的到了報社的手裡?
又是被誰這麼快就寫成文字?
這一切,如果沒有一個團隊組織,是無論如何都不會達到這種天衣無縫效果的,黑白顛倒的預期也完美至極。
報紙報道的內容,讓我有些出離憤怒。
想了半天,我決定就近帶著報紙回警局去報案,順帶證明自己的清白,如果可能,找一找誣陷我的警官討個說法。
公安局就在兩條街的距離之內,我剛走出大院又折回來的舉動讓當班的警察很意外。
我的“犯罪”緣由讓他對我印象非常深刻。
他遠遠的就一副熱情令人誇張表情,大呼小叫的招呼我。
“哎呦,這不是大國嗎?”
“你的事不是處理完了嗎,又回來幹嘛?”
我沒搭理他,徑直向他走過去。
“唉,你,你怎麼回事?”,剛剛放我出去的另一位警察看我怒氣衝衝的樣子,試圖攔住我。
“你站住!有事需要先在我這裡登記一下!”
我沒理會,徑直走向昨晚審問我的警察,在他面前站定。
“領導,你看這報紙,這也太不像話了吧?這明顯就是誹謗啊,這種事,你們不管嗎?”,我把剛從外邊買的報紙遞給他,有些義憤填膺。
“對不起,我不看報紙。”,警官一擡手,把我的報紙給擋了回來。
“你對我們處理你,有什麼不滿意嗎?”,隨後,他頭也沒擡,冷冰冰的問道。
“我是很不滿意,我覺得咱們公安執法要嚴謹,公正,對不對?”
“是啊,沒問題啊,你覺得我們執法有問題,可以投訴啊。”,警察有些惱火,也不願意對我過多的解釋,用手指了指辦公室側牆一端的舉報電話。
“你要是覺得我們執法過程中,哪些程序上你不滿意,歡迎你向上級反映。”
“你們事實都沒有調查清楚,爲什麼把所謂的案件信息透露給媒體呢?公民還有沒有一點隱私權?”,我現在認定,自己的醜事被暴露,這裡面肯定有警察局的人員參與其中,於是,揚著手中的報紙,悲憤的指責他。
“吆,您說的事,可和我們執法沒有關係,您如果感覺哪家媒體侵犯了你的什麼權利,您可以去法院起訴他,這事和我們公安局可沒有關係。”,警官的態度越來越冷淡,同時,眼睛掃了一眼我拿的報紙的標題,似乎明白了我上躥下跳的緣由,有些幸災樂禍的咧著嘴笑了。
“你笑什麼?這事和你們難道一點關係都沒有嗎?”,我徹底被激怒了。
他立刻收起笑臉,看了我一眼,恢復了冷酷無情的神態。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們公安人員僅僅是秉公執法,我們也和你說的媒體沒有任何關係,但是,你要是問我個人的觀點,我還是覺得,“蒼蠅不叮無縫蛋”,對吧?換句話說,如果你個人清清白白,別人想誣陷你,也找不到機會,對不對?”,說罷,他有些戲謔的盯著我,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警察局內其他科室的人似乎聽到了我們的爭論,很多人探頭探腦的望著我,有人開始竊竊私語。
“這一大早的,吵什麼呢?
“噓-----,聽說昨晚所裡抓了一個嫖娼的!剛放出去,又回來鬧了!”
“就是那個人。”
“對對,就是他,已經交了罰款,剛剛放出去。”
“嗯,嗯,聽說是一個公司的老總呢。”
“是啊,看著人模狗樣的。”
шшш● тTk ān● ¢ o “哈哈,就是,現在的社會,什麼人都有啊。”
.......
我羞愧難當,手裡捏著報紙,申冤無門,欲哭無淚。
在我愣神的當口,門外衝進兩個安保警察。
“對不起,請你出去,不要妨礙我們辦公!”,說罷,兩人把我半拉半駕著,拖出了辦公室。
我就這樣被兩個安保警察一左一右護送著,扔出了警局的大門外。
無助的走在街上,我心情鬱悶到了極點。
太陽升得很高了,躲在烏雲背後的夏日,陽光明晃晃的,街上熱浪灼人。
雨後的空氣混雜著熱氣,呼吸一口,感覺又溼又黏,污濁嗆人。
天空陰沉著臉,看來又要下雨了。
警察局的遭遇讓我神情抑鬱,又羞愧又難過。
這時,兜裡的手機響了起來。
是大志打過來的,剛剛遭受挫折的打擊,我有氣無力的接通電話。
電話另一端,他的語氣很急切。
“大國,你現在哪裡?是在去北京的路上,還是在縣城裡?”
“我還沒有出發呢,還在縣城處理事情呢,準備一會走。”,我剛被公安局的警察一陣奚落、訓斥,狀態不佳,垂頭喪氣的,情緒有些低落。
“你先別去北京了,採礦場這邊出事了。”,大志急切的語氣裡帶著沮喪。
“怎麼了?出事了!出什麼事了?”,我被他的話嚇到了,如同被人當頭一棒,停下腳步,站在路邊,頭嗡的一下就大了。
“縣發改委組織安監、環保,國土的對我們採礦場進行聯合大檢查呢。”
我長出了一口氣。
“就是一個檢查而已!”
我想起了阿紅的警告,聯合檢查應該很正常!
看來應該提前告訴大志,讓他有個準備。
想到此,心裡不禁有些過意不去。
自己去北京,是要躲開風頭,但是至少要讓大志提前有應對別人有意發難的心理準備。
不過既然是意料之中的事,也應該沒那麼悲觀。
也許阿紅是聯合其他部門,嚇唬一下我們呢!
想到此,我感覺緊繃的神經立刻鬆弛下來。
“哥們,你嚇我一跳,我以爲出了什麼大事呢,他們檢查就檢查唄,咱們又不是沒經歷過,不是什麼大事啊。”
電話那邊,大志喘了一口氣,似乎情緒依然很緊張。
“大國,你錯了,這次檢查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他們來真格的了。”
“什麼意思?來什麼真格的?”,我有點沒明白,同時,心再次懸了起來。
採礦場從開業到現在,已經歷了大大小小不下百次檢查了,每次都能過關,聽大志的語氣,這次是有大問題了?
“檢查組剛走,採礦場被勒令停業整頓了!”,大志沮喪的說道。
“查出什麼大問題了嗎?我們也沒有什麼大問題啊,檢查組說什麼了?”,我有些摸不到頭腦。
“沒什麼大問題,甚至連會都沒開,就是通知環保不達標,要立刻停業,等候處置。”,他回答道。
“我側面打聽了一下,縣裡有哥們私下告訴我,據說發改委要引進新的開採公司,不讓我們幹了。”
“你先別去北京了,我一會兒趕到縣城,咱哥倆商量一下對策吧?”
看來我想離開,也暫時走不成了。
我答應在縣城等大志,然後掛斷電話。
採礦場的事件,和我的昨晚離奇遭遇結合在一起,我敏感的意識到,暗處正在有一種無形的力量,正狠狠地掐住我們的喉嚨,要致我們於死地!
我的直覺是對的,大國志向乃至大志富公司,如果不能妥善處理好當前的危機,公司乃至我和大志兩個人在縣城的經商之路,似乎要走到盡頭了。
沒有兩個時辰,大志風風火火的開車趕到了縣城。
我們一起坐進車裡。
車內空間有限,大志的表情一覽無餘,他臉色很難看。
“大國,看來這次我們是遇到**煩了?”
“爲什麼這麼說?”
“我在路上,又找了幾個朋友,多方面打聽,據說這次採礦場的停業整頓是縣委班子定的調,說是計劃全縣範圍內,所有的廠礦生產都要引入高端設備,淘汰污染產業,改革從大志富公司開始,咱哥倆剛剛註銷的大國志向公司一直口碑不錯,在縣裡也是首屈一指的明星企業,不知爲什麼一改名,馬上撞到了槍口上。”
他的話讓我聯想起很多利害相關方。
以治污爲目的要求我們停業,牽頭單位肯定是環保局了?
如果是環保局,主導這件事的人難道是阿紅?
阿紅一手策劃這一切,目的就是要兌現她的承諾,致我於死地?
恐怕事情還不僅僅那麼簡單而已!
大志見我沒說話,有些著急。
“哥們,你想什麼呢?咱們下一步怎麼應對,你倒是說句話啊?”
我沒回應他,順手把縣城早報遞給他。
他看了一眼頭條的大標題,跳了起來。
隨即又哈哈的笑了。
“哥們,你可以啊,夠神勇!嫖個娼還能上頭條!是不是在採礦場裡憋壞了,一出山就迫不及待想釋放一下?你這是中大獎了啊!”
“你這一上報,可是咱縣裡的名人了,哈哈哈。”
他還要沒完沒了的接著說下去。
我踢了他一腳,打斷他的奚落。
“別扯了,你還不瞭解我,兄弟被人家暗算設計了,你難道沒發現,針對我們的人接二連三的搞這麼大的動靜,很明顯,是有備而來嗎?”
我的提醒很有效。
大志一下子止住了笑聲,若有所思看著我。
“你還別說,是有點他媽的奇怪。”
“這事怎麼還連上了呢?你和採礦場先後都出事!?,奇怪,奇怪!”
他小聲的嘀咕著,緊皺眉頭,陷入沉思。
我猛然想起什麼。
“咱倆前天請阿紅局長吃飯,回到採礦場的時候,你記得咱倆在院裡聊天的時候,山路上有車燈閃嗎?”
“是啊。”,他似乎也記起了什麼。
“我早上送你回縣城,晚上回鄉下去的時候,在採礦場附近見過幾個陌生人!”
“我們應該是從前天晚上開始,就被人跟蹤了。”,結合大志的說法,我判斷道。
大志一拍大腿。
“對啊,看來跟蹤我們這些人,就是衝著採礦場來的!”
他又使勁晃了晃腦袋,擡起頭,看了我一眼。
“是不是阿紅那娘們,我們請她吃飯,聊到採礦場,她眼紅我們採礦賺錢,想插一手,所以故意整垮我們,她好近水樓臺先得月?”
“對了,我記起來了,阿紅的老公就是發改委的,看來引入新公司,和他有關係!”
“看來這一連串事情,是她們倆夫妻共同的傑作!”
大志越說越起勁,越來越肯定。
我苦笑了一下。
他說的有一定的道理。
不排除阿紅故意整我們的可能。
前天和阿紅分手時候的情形再次清晰的浮現出來。
看來,她的宣戰是認真的。
然而,以我對她過去的瞭解,兩個獨立事件的運作方法完全不同,這種互相矛盾的手法,又全然不是阿紅以往的做事風格。
看來我短期內,是不能離開縣城了。
目前的首要任務,是把大志富公司的事情理順。
否則,企業生存都成了問題。
我和大志的前途堪憂。
同時,我也很清楚的意識到。
要搞清楚誣陷自己,讓我深陷桃色醜聞的幕後推手,以及勒令採礦場停業整頓的背後力量。
著手點無疑是阿紅、林雪兒。
不管她們的角色如何。
她們都和這兩件事有著脫不開的關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