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和見人走遠了, 才把九娘子從身后提溜出來。

九娘子期期艾艾的看了李兆離開的方向，扶著宋清和的手臂，聲音有些發虛：“哎, 你說他知道了不？”

宋清和不置可否, 聳了聳肩, “管他呢, 他還要把你搶回去不成？”

九娘子點點頭, “也是。”看之前那樣怕是想說些什么，只是礙于還有下人在，才匆匆走了。

可這邊才按下, 那邊又上了心頭。小鹿般的眼睛一轉，盯著宋清和滿是胡須的臉, 說道：“你和四殿下什么關系？當年你不是和他一道上我家了么？”說的是當年李兆偽裝成他的書童的事了。

要說四殿下多喜歡她, 她可是不大相信。兩人不過見過幾面, 話都沒有多說過，四殿下又是那么個清冷的性子, 有一不說二的，難以想象他會對誰動心。可剛才的樣子又著實奇怪的緊。四殿下年紀這么大了，婚事一拖再拖，等了圣旨才勉強定了下來。又想到宋清和與四殿下非同尋常的關系，兩人都是芝蘭玉樹般的人物, 九娘子一下覺得自己發現了什么重大的秘密, 看宋清和的眼神都有些不一般起來。

宋清和看九娘子眼神曖昧, 又哪里想得到她的那些花花腸子, 咳嗽一聲, 敷衍的說：“不就是約了一道去你家看看唄！”政治上的麻煩事不想讓她知道，有些東西能不讓她知道, 就不必說給她聽，可是越是藏著掖著，越是引人遐想。

還約一道？九娘子越加坐實了心里的猜測，這么一來越想越是心驚，腦里不禁浮現出兩人相親相愛同進同出的場景，緊張的一把抓著宋清和的手臂，“呀！四殿下不會拿我怎么樣吧？奪人妻子可是大罪。”說著又猶自嘀咕了起來，“可兩個男人算怎么回事呢，都說老婆孩子熱炕頭，男人又怎么會有女人得心意，硬邦邦的，躺在一起也不好受呀——”

宋清和開始還聽得莫名其妙，可越是往下聽越是頭皮發麻，這小腦袋里面都是想的什么事兒啊，趕緊打住，“好了，我的姑奶奶，你還不相信我嘛，對你的心思可是日月可鑒，就差把命搭上了，我和李兆是兄弟之情，別亂想啦！”

“真的？”九娘子斜睨一眼，將信將疑。

“比真金還真！我們趕緊走吧，人家都看著我們呢！”宋清和說道。

九娘子這才注意到周圍的人對他們都是側目相視，兩人都是做男人打扮，當街摟摟抱抱確實不太雅觀，九娘子臉上發燒，東西都不要了，當下就拉著宋清和趕緊低頭走了。

兩人干脆信步而游，看著萬家燈火，不知不覺就遠離了人群。

可惜大晚上的，城門都下了鑰，不然兩人還真可以去郊外看看螢火蟲，那也是一番美景。

趁著沒人，衣袍下手牽著手，很是溫暖。九娘子笑得春風拂面，惦著腳一步步走得像個孩子。

宋清和無奈，只能牽著她，怕她摔著。

走著走著，越看越是熟悉，不知不覺竟到了望陽侯府。侯門巷深，這里已經是四下無人，只有兩只石獅子還在恪盡職守的屹立在門邊。

從前都是想方設法的想從里邊出來，如今卻是被關在了門外。九娘子看得心里惆悵，也不知道母親怎么樣了。

宋清和看著九娘子的側臉，也明白她的心事，牢牢牽著她的手，給她帶來安慰。

九娘子嘆了口氣，“母親也不知道瘦了還是胖了，可還想我。”

宋清和將她擁在懷里，撫上她的頭。“你母親好著呢，吃得下睡得著，知道你在我這兒，不知道多安心。”

“真的？你和她說了？”九娘子仰著頭，滿臉的期待，眼睛就著月光，像把天上的星子都攏了進來。

宋清和望進她的眼睛里，他心疼她，她想不到的想得到的，當然樣樣都要打點好。“嗯，前陣子就派人送去了信，只是侯府里上上下下有人盯著，不能輕舉妄動。知道你安好，我也不會委屈你，便能放心了。”

是呀，哪個母親不盼著自己女兒好呢？只要健健康康，性命無虞，嫁給四殿下還是嫁給宋清和又有什么分別，只要夫妻和睦，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何況知道了宋清和是這么個齊全人兒，又是故人之子，心里也不會那么掛心了。

九娘子點點頭，既然母親安好，她便沒那么憂心，只是打心底里還是有些遺憾，“都說婚姻大事最是慎重，我就這么稀里糊涂的過了門，到了你家，連家里人都沒得知會。”說著嘆了口氣，“都說要拜高堂，母親近在咫尺的，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拜的誰。”

宋清和看著九娘子苦巴巴的一張小臉，又是心疼又是好笑。都說女人善變，就這一晚上就過了幾坎兒的心思了。可苦了男人，要好好安撫。

“這有什么，母親體諒咱們，知道咱們的苦處，能這么在一起已經不錯了，哪里能樣樣齊全。”看九娘子還有些意難平，心思一轉，“今天我們再拜拜，也是一樣的！”

“今天？”這夜深人靜的，難道還要他們翻墻過去，再找人張羅？

宋清和笑著從身上扒拉出一條淡粉色帕子，還是九娘子剛才在攤兒上淘換出來的，沒處放，隨手塞在了衣襟里，這回可派上了大用場。

“咱們就對著這院門，里頭住著母親，也算完了你一個心愿了，今天先簡陋著，等我們把事情樣樣抹平了再補個。”宋清和出主意。

當時他們拜堂，都以為所托非人，就是只隔著一個手的距離都是心思各異，瞎頭瞎腦的隨著喜婆一個動作一個動作的來，一點結合的情義也無，要是嚴格說來也不過是走了個形式而已。

如今站在自家門口，只有這天地星光作伴，但兩人卻是心意相通，沒有紅綢喜燭，沒有高朋滿座，卻也是情意綿綿，有彼此也是足夠了的。

九娘子害羞，想說好，卻又開不了口，紅著臉低下頭。宋清和見她這樣，知道她是允了，就要給她把蓋頭蓋上。

九娘子連忙阻了他的手。這是不愿意了？宋清和有些摸不著頭腦。

只見九娘子有些嗔怪的白了他一眼，抬起手來，輕輕的剝下了宋清和滿臉的絡腮胡，露出了了一張清俊的臉。九娘子笑道：“我才不要和一個大胡子拜堂。”

宋清和不好意思，竟忘了這茬。抓抓頭，才給九娘子蓋上蓋頭。兩人正正經經的站著，竟比大婚當日還要緊張。

喜婆，新郎官都由宋清和當了，聲音不大，卻在這條寂靜的巷子里默默回響，落到九娘子的心坎里。

“一拜天地！”

也不嫌地上臟，兩人對著月亮直統統的跪下去，一頭磕到底，滿心的感激。多謝這老天爺，有情人終成眷屬。

“二拜高堂！”

轉過身，對著望陽侯府又是一拜。多謝父母養育之恩，給了他們生命的驚喜。

“夫妻對拜！”

面對面，深深躬下身。能在一起不容易，日好必要夫妻和睦，長長久久。

禮成，兩人對視一眼，滿心的歡喜，這才算真正結合了吧！那些媒人，朋友，通通不能作數，這是兩個人的事兒，旁人在不在又有什么打緊？在這巷子里，有著漫天星辰作證，深深擁在一起，緊密得毫無縫隙，心貼著心，都是熨帖。

九娘子感動得眼圈都是紅的，在宋清和的懷里安心的拱了拱。

宋清和笑她沒出息。“這下好了吧，咱們算是都齊活了，以后就安安心心的過日子，旁的都不要多想，自然有為夫給你打點得好好的！”

九娘子吸吸鼻子，聲音都是軟糯的，“嗯，咱們以后一定要好好的！”

宋清和突然把她整個提起來，扛在肩上。九娘子上下顛倒，驚叫，“你要干什么！”

看不到宋清和的臉，只覺得他笑得壞到骨子里，“禮成了，當然要送入洞房咯！”